當年皇帝認定瓊妃與人私通,因此厭惡疏遠她,卻始終沒有將此事宣揚出去。而知曉內情的人,除了那位神秘的舉報者,唯一倖存的便是夏霖了,其他的都被皇帝以各種理由滅了口。
而秦牧疑似野種的消息自然也無人知曉,因為皇帝終究不捨得賜死瓊妃,因此後宮諸人只以為兩人感情破裂。本來帝王的真心就難得,被瓊妃霸佔了這麼久,她失寵正是眾人拍手稱快的喜事,根本沒有人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段公案。
慈安太后對帝妃感情只能搖頭歎息,又憐秦牧年幼,便將當時只有三歲的他抱過去養於膝下。直到七年前慈安太后過世,皇帝不願讓其他妃嬪撫養秦牧,便指了安黎宮給他居住,服侍的人倒是按皇子的標準配齊了的,但秦牧既不受重視,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又怎會盡心服侍?
秦牧雖然年幼,卻十分聰明堅強,只裝作看不到那些宮人所為,從來不去計較。他也頗懂韜光養晦的道理,平時跟著教導皇子學識和武功的師傅學習時,總是一副懶散的模樣,久而久之,師傅也不大理他了。
但他私下卻十分用功,夜裡經常以怕黑為理由,要求宮人多點幾盞燈,他便在被窩裡藉著燈光讀書,一直讀到半夜,起身熄了燈,再偷偷出宮找個僻靜的地方練功。
安黎宮的宮人對他本就怠慢,加上他總是逆來順受,便經常在值守時毫無顧忌的丟下他跑去賭錢,因此竟無人發現這位皇子的過人之處。
慈安太后過世大半年後,有一日傍晚時分,秦牧坐在安黎宮外的河水邊,無聊的往水中扔著石子,心中卻在默默的溫習著白天師傅教過的東西。此時他武功已有小成,很快便察覺到有人在一旁窺視,戒備心頓起,表面上卻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天色黑下來以後,宮人開始準備晚膳,秦牧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一道人影從暗處衝了出來,使勁將他往水中推去。他假裝驚慌失措雙手亂抓,將那人也拖入了水中。由於他一貫表現得十分怕水,那人並不知道他其實水性很好,抓住他的頭便往水下按去。
他一邊掙扎,一邊有意將那人往遠處引。離岸三丈遠的水下有一塊尖銳的石頭,他將那人引到石頭處,利用石頭將她擊暈。
藉著安黎宮內燈籠的微光,他見到那人的面容,是個不認識的宮女。剛才拉扯的時候她的衣帶散開了,右臂一顆硃砂痣露了出來。他心念一動,上前在她下巴上一摸,竟從她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面具下的人似曾相識,正是肖淑妃宮裡的雜役宮女玉梅。
他不動聲色的將面具戴了回去,在水中拖著玉梅到了下游,將她扔在岸邊,自己則游回落水處,揮舞著手臂直喊救命。宮人聞聲而來將他救起,他趁機裝病裝了半個多月。眾人以為是他自己失足落水,他既未否認,自然不會有人去多管閒事,因此這件事並未傳開。
只是從那時候起,他就時時警惕,肖淑妃數次派人出手,皆未得逞。眼看他一天天長大,肖淑妃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十五歲那年,他第一次偷偷靠近清溪宮,想去見瓊妃。他雖從小與母親分離,但慈安太后扶養他的時候,並沒有向他隱瞞瓊妃的現狀,他懂事以後便發誓,一定要和母親團聚。
最初他並不能躲開暗衛的襲擊,好在他武功高強,雖然次次險象環生,卻一直沒有過生命危險。次數一多,他漸漸摸清了暗衛的分佈,終於成功進入清溪宮內部,與母親相認。母子倆說起別後的情形,一合計,才知道是肖淑妃從中使壞。
當年瑞拉的確從茜月國來大宣朝求見瓊妃,但在途中已經被肖家派出的殺手殺害,並由殺手假扮她繼續往皇都進發。當地官員雖然收到了風聲,但肖淑妃的父親肖乾正是吏部尚書,做官的誰敢不給他面子?何況鄰國公主死在境內可是大罪,一旦捅出去,輕則丟了烏紗帽,重則連性命都可能不保,誰也不敢拿自己冒險,這件事就此被壓了下去。
瑞拉的車駕到了宮裡,肖淑妃指使玉梅用人皮面具化裝成瑞拉去見瓊妃。瓊妃雖然察覺到妹妹有些不對勁,卻並未往其他方面想,畢竟瑞拉可是由茜月*隊護送到大宣朝境內,又由裕元皇帝派人接過來的。
後來的事情便如瓊妃所說,她被肖淑妃設計陷害,而在她被關入清溪宮之後,有消息傳來,說是瑞拉公主剛回到茜月國便遇刺身亡,兇手始終追查不到,只能不了了之。
事情的最終結果就是瓊妃含冤受屈,這十多年來,一直在清溪宮孤寂的活著。當初她從茜月國帶來的兩個貼身婢女,早已被皇帝暗地裡處置了。現在的宮女葉瑜,因為受過她的救命之恩,對她十分忠心。皇帝總算還留了一絲餘地,肯讓葉瑜跟在她的身邊。
「肖淑妃是個十分狡猾的人,不知道殿下是否查到她的罪證?」付明悅問道。
「她暗地裡害過不少妃嬪,但從不親自出手,每次都是派玉梅化裝後替她做事。玉梅表面上柔弱,其實武功很不錯,做起壞事來神不知鬼不覺,每次宮裡大肆查探都沒能查到過她的頭上,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麼確鑿的證據留下。」
付明悅皺眉:「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扳不倒她,唯有先讓娘娘復寵,再由娘娘將嫌疑引到她身上,如果皇上能下令徹查,必然會有收穫。」
「要讓母妃復寵談何容易?父皇根本不相信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只信滴血認親的結果。我雖與曾祖父生的相似,但他也可能會認為母妃與別的皇室宗親有染,畢竟曾祖父並非只得祖父一個孩子,幾代傳承下來,人數實在太多。」
「滴血認親本就沒有科學依據,任何兩個人的血滴在水裡,都會散開融在一起,除非在一定濃度的鹽水中才能保持血滴的形狀。但不同血型的血滴碰在一起就會有沉澱物,看起來便是不相融,所以這種方法只能檢驗是否同一血型,根本不能檢驗是否有親緣關係。」
瓊妃和秦牧面面相覷,對她的話根本無法理解。付明悅歎口氣,現代人跟古人說話真是困難,畢竟有那麼多年的文化差異擺在那裡。她沒有再試圖將血型與親子關係解釋清楚,而是換了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樣說吧,我有辦法讓皇上相信滴血認親的結果是靠不住的。」
「什麼方法?」瓊妃與秦牧異口同聲。
「我想先做一個實驗,不知能否為我準備可以滴血認親的鹽水?」
「好。」瓊妃點頭。
鹽水很快送來,付明悅將自己的血分別與瓊妃和秦牧的血用來試驗,結果發現她與秦牧的血能融合,與瓊妃則不能。
她的血型是ab型,瓊妃與她不能融合,不可能是o型。皇帝與秦牧不融,說明他們兩個也都不是o型,那麼秦牧就只能與她一樣是ab型。根據遺傳學的理論,瓊妃的血型可能是a或者b,相應的,皇帝的血型應該是b或者a。
無論皇帝是a型還是b型血,他的孩子都有可能會是a型、b型、ab型或者o型,也就是說,包含了所有血型在內。按照概率論,他的十二個孩子,不可能都跟他同一血型,那麼付明悅的想法便行得通。
「姑娘——」見她一直望著兩碗鹽水發呆,瓊妃忍不住輕聲喚道。
「娘娘,我說的法子很簡單,只要讓所有皇子公主都與皇上滴血認親,他就會發現,還有別的孩子的血與他不相融,說明這種法子根本就不能作為判斷標準。」
「你這麼有信心?」秦牧皺著眉頭問道。
「不錯。」付明悅肯定的回答。
如果其餘十一人都與皇帝血型相同這種小概率事件也會發生,那他們三個的運氣得有多差?
瓊妃頓時便相信了她,臉上現出喜色:「只要皇上能相信牧兒是他的兒子,其他就好說了。」
她與皇帝的死結所在就是秦牧,只要這個問題能解決,其他便能迎刃而解。
「娘娘,我該回去了,遲了恐怕會引人懷疑,等我佈置好了再來通知你。」付明悅道。
瓊妃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激動,說道:「姑娘凡事要多加小心,這後宮危機重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付明悅心中一暖,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娘娘,告辭了。」
「牧兒也該走了,不若與姑娘一同出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秦牧已經來過這裡無數次,對避開暗衛早就駕輕就熟,瓊妃這話自是叮囑他保護付明悅。付明悅鼻子酸酸的,在這個時空,瓊妃是第一個真心關懷她的人。
兩人趁著夜色悄悄潛出清溪宮,走到該分手的地方,秦牧突然問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付明悅明顯愣了一下,她與秦牧見面要不是在黑暗中,要不就戴著面紗,秦牧應該知道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面目,此時卻問起她的名字……
「你別誤會,我並非想揭穿你的身份,只是每次說話都是你怎樣我怎樣,有些彆扭,你隨便告訴我個名字方便稱呼就行。」
原來如此,付明悅鬆了口氣,說道:「你叫我白禾吧。」
「白禾姑娘——」
「殿下對我直呼其名便可,姑娘什麼的太見外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白禾。」秦牧的聲音裡帶了些笑意。
付明悅的腦子裡驀然響起另一段對話。
「付老師,等等我——」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我年紀比你小,你叫我老師我會不好意思的。」
「不行,你對我有恩,尊敬你是應該的。」說話的人雖然帶著笑容,語氣卻很堅決,從此便一直沒有改過口。
秦牧和秦穆,畢竟不是同一個人,而她,自是希望秦穆也能對她隨意一些。
「白禾,剛才在母妃那裡你並沒有說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在長青宮有眼線,我會設計讓皇上去太廟看文昭帝的畫像,之後便安排滴血認親的事,殿下最好也整理一下手上的證據。」付明悅叮囑,「最近不宜輕舉妄動。」
「你是擔心會有政變?」
付明悅十分震驚:「殿下你如何得知?」
秦牧道:「最近父皇病重,肖淑妃和秦放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有動作,我時刻關注著他們的動向,自然也猜到了一些。」
「肖淑妃那邊怎樣我並不知曉,倒是祁貴妃和大皇子恐怕有些沉不住氣了。殿下近來行事要更加小心,以免被牽連其中。」
「若是父皇真的……母妃一定會很傷心。」秦牧的聲音透著一股悲傷。
「皇上他不會有事的。」付明悅想也沒想就說道,說完立刻便後悔了,也不知秦牧會不會起疑。
秦牧卻只當她是在安慰他,道:「父皇身邊的付明悅是秦放的人,父皇卻十分信任她,若是她暗地裡動什麼手腳,父皇就危險了,都怪我沒有一早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