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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章 文 / 八月桂花

    見鳳姐有些不快,旺兒家的遲疑了一刻,才把事情說了出來。

    果然賈璉在外頭獨守空房了幾天,就有些忍不住了。偏生那多姑娘是個水性楊花的東西,因瞧著璉二爺俊俏風流,早就有意於他,只恨沒空。如今賈璉搬在外書房獨宿,她便沒事也要故意的從那邊走兩趟,偏要打扮的嬌媚惑人,看的賈璉眼中冒火。

    賈璉動了心思,便命昭兒拿了銀子去找著多姑娘商議。昭兒雖然貪財,可是更害怕二奶奶的利害,再想到二奶奶說的那些話,更覺得二奶奶未卜先知,越發害怕。拿了銀子且不敢去送給多姑娘,正在後面愁得亂轉,就被旺兒瞧見了。

    昭兒也知旺兒如今是鳳姐最得力的心腹,在這府裡也是能操生殺大權的。見他問起,便悄悄的把這事說了,末了道,「您老幫我和二奶奶說一聲,小的也是沒法子,要不二爺現在就得打死我呢。」

    旺兒心機密,先教昭兒在那兒候著,這邊就打發自己媳婦進來和鳳姐密告。

    前生今世,居然都是這樣。鳳姐冷笑一聲,道,」你去告訴昭兒,教他依舊去送銀子。你二爺夜裡自然是要過去那賤人家裡相會,那時麼。」說著在旺兒家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旺兒家的一時要笑,忙又忍住了,勉強忍著笑出去了。平兒也聽清了,也忍不住要笑,道,「奶奶也太促狹了些。」

    鳳姐道,「那幾個丫頭終究還小,這樣的事別叫她們沾手了。今兒晚上你和我過去瞧瞧,悄悄地別驚動了人。」

    平兒點頭。晚上服侍鳳姐吃了飯,便出來往外面旺兒家來。旺兒家的正等著呢,見鳳姐平兒來了,忙笑著道,「奶奶和姨娘來了。小的依著奶奶的吩咐都辦妥當了。那兩個婆子都是小的身邊的心腹,必定不會漏出一個字去的。」

    平兒道,「奶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要是漏出一個字去,連你也不必再當差了。昭兒那小崽子呢。」

    旺兒家的道,「方纔剛走了。說是二更天就能見分曉了。」

    且說賈璉好容易捱到了二更梆子敲過,算計著多渾蟲早該醉昏了,自己便悄悄的溜了過來。一推院門虛掩,心裡便暗暗得意,誰知道剛一推,上頭一盆涼水兜頭而下,立時便淋了個渾身精濕。

    虧得現在是八月天氣,若是寒冬臘月,估計當場就能凍成冰坨。賈璉被淋了這一下,原想著屏聲靜氣也忘了,哎呦一聲就叫了出來。

    屋裡頭多姑娘只穿了一身褻衣,正歪在炕上等著璉二爺進來共赴巫山,忽然聽見門口動靜不對,只得起身出來查看。只見賈璉渾身透濕,也唬了一跳,忙上來道,「二爺這是怎麼了?」

    賈璉滿腦子的旖旎情思都被這盆涼水澆沒了,見她就穿成這樣出來,沒好氣的道,「你好端端的弄一盆水這裡作甚麼,膽敢戲弄你二爺,可是想死麼。」

    多姑娘忙連聲喊冤枉,道,「我哪裡敢。」

    賈璉不傻,一琢磨便覺得有些不對,忙轉身要走,卻見旺兒家的帶了兩個婆子擋在面前,身後站著的不是別人,卻是平兒扶著鳳姐。

    這一驚非同小可,忙道,「你們來這裡作甚麼?」

    鳳姐冷笑道,「更深人靜的,二爺莫非是睡迷了,竟然走錯了門,方纔那盆涼水可還受用麼?」

    賈璉這會已經徹底明白了,感情那盆涼水竟是鳳姐授意放上去的。再看看嬌妻美妾那陰沉的臉色,心裡立刻便虛了,忙上來陪笑道,「此事有些蹊蹺,我也不知道怎的走到這裡來了,許是真的睡迷了罷。」

    鳳姐道,「更深露重的,二爺穿著這樣的濕衣裳,若是受了風寒倒是不好了,還是早些回去換了衣裳罷,這裡有我替你照顧著也就夠了。」

    賈璉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別人,只怕挨罵,聽鳳姐發了話,忙一溜煙的跑了。

    鳳姐這才看了看一身褻衣的多姑娘,冷笑道,「果然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難怪這府裡的男人都都教你勾了魂去。」

    多姑娘早就聽說這位璉二奶奶的手段,轉了轉眼珠忙笑道,「奶奶謬讚了,小的方才都睡下了,聽見外頭有些響動,才跑出來瞧瞧,誰知竟是奶奶和二爺在這裡。」

    這是要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了。鳳姐也無意和她多說,回頭看一眼旺兒家的,道,「這媳婦子怕是會些歪門邪道的法術,倒是攆出去的好些。」

    旺兒家的早有準備,身後兩個婆子竄上去就按倒了這個媳婦,三兩下捆了起來,因怕她嚷,順手拿起塊破布塞住了嘴。鳳姐淡淡道,「依著我原先的話處置罷。」

    說著自帶了平兒回房。

    平兒心裡不解,卻也知道鳳姐心裡不快,不敢多問。

    隔了一日卻見旺兒家的進來回話,道,「回奶奶的話,那個賤婢昨兒夜裡灌了一副啞藥,今兒一早就找了人牙子賣進娼寮去了,倒賣了十兩銀子。」

    鳳姐道,「倒是便宜了這個賤人。既然她那麼稀罕漢子,就在那裡頭好生受用去罷。那十兩銀子賞給多渾蟲,好端端的一個老婆偏偏是個妖人,也難為他。」

    旺兒家的笑道,「他聽說自己這媳婦居然會些邪魔妖道的東西,早就嚇得要死,哪裡還顧得上理論那賤婢的死活。」說著告退下去了。

    平兒見鳳姐臉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忙道,「奶奶處置得當。」

    鳳姐道,「若不是我懷著身孕不願意造孽,自然不肯這麼便宜了她。只是此番卻不能輕饒了你二爺。」

    平兒如今早已是賈璉明公正道的妾室,自從鳳姐有孕,多半都是她奉承侍候。故此這番心裡對賈璉也也有些抱怨,嫌他髒的抽的亂踅摸。聽了鳳姐這話便點點頭。

    一日大姐毒盡斑回,十二日後送了娘娘,閤家祭天祀祖,還願焚香,慶賀放賞已畢,賈璉仍復搬進臥室。見了鳳姐,心裡只是無限懊惱愧悔,只得打躬作揖的賠不是,道,」都是我一時糊塗脂油蒙了心,二奶奶繞過我罷。」

    鳳姐如今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那肚子已經十分顯懷,只在炕前坐著,卻不說話。

    賈璉自從那日被澆了一盆涼水,就一直耽心鳳姐會如何收拾料理他,又怕鳳姐去和賈母和邢夫人告狀,只嚇得數日不曾睡好,再也沒空去想那些有的沒的。等了數日不見動靜,便知鳳姐並未聲張,才略略的放了一點心。只是此事終究是自己有些理虧,鳳姐越是不出聲,那心裡越是覺得羞愧,自然就要做小伏低起來。

    自說自話了半日,也不見鳳姐出聲,那心裡越發有些沒底,只得說道,「你想要怎樣倒是說一聲,莫不是定要我給你跪下才罷。」

    只見鳳姐微微紅了眼圈,竟是要哭的模樣,賈璉倒唬了一跳,忙上來拉她的手,道,「這是怎麼說?你要是生氣只管罵我,怎麼倒哭了。」

    忙拿了帕子替鳳姐拭淚。鳳姐摔開他的手,道,「二爺如今心裡已經沒有我和平兒了,難道還不許我哭麼。」旁邊平兒也不理賈璉,只上來給鳳姐遞帕子,瞧著那眼圈也紅了。

    賈璉道,「這可是沒有的話。我這心裡哪天不想著你們,怎麼能說沒有。」

    鳳姐道,「二爺想我們都快想到別人媳婦的炕上去了,這份心我也是知道的。」

    一句話說的平兒差點要笑,忙低下頭死死咬住嘴唇。

    賈璉那臉皮再厚,也不由紫漲了起來,道,「那日的事我已知錯了,你倒是口裡超生饒過我罷。」

    鳳姐道,「這也奇了,我並不敢說二爺的不是。二爺是爺們,如今又做了官,便是屋裡再多幾個姨娘侍妾,也都是分內應當的,我若是不肯,豈不是不賢不惠?

    只是便是侍妾通房,也須得是出身清白好人家的姑娘,才能配得起二爺的身份。那媳婦子我也使人打聽過,那些粗使的小廝花上一弔錢就能入手,二爺竟也肯去掏摸,難道就不怕低了自己的身份麼。還是要打我和平兒的臉,這不是明擺著說我和平兒連那樣的賤人都不如麼。」

    說著又要落淚。賈璉被她說得羞愧欲死,只得彎腰作揖道,「好奶奶,我是真的知錯了,你饒了我罷。以後我再也不敢動那樣的心思就是。」

    鳳姐見他已經十分羞愧,便見好就收,道,「既然二爺已經知道錯了,我也沒甚麼好說的。只是二爺既然犯了錯,理應受罰,這個二爺可服氣?」

    賈璉此時哪有不肯的,忙直起身道,「憑你說出來,我必定依你,只不要哭了。」

    鳳姐道,「如今我這肚子也漸漸大了,夜裡總要起來一回兩回。既然二爺肯疼我,打今兒起,用了晚飯就留在我屋裡,伺候上一個月,再回平兒屋裡去,二爺可願意?」

    平兒不由抿嘴一笑。如今鳳姐有這身孕,自然夜裡那事是做不得的,偏生還要一個月,可不是故意要殺殺賈璉的那心。如此倒比打罵更叫他記得住了。

    賈璉也知此意,只是看鳳姐挺著肚子,紅著眼圈,委實可憐,再想想這一回她保全了自己的顏面,提這個也不算十分過分,便道,「依著你就是了。如今你是有功之臣,便是要我給你捏腰捶腿也是應該的。」

    鳳姐這才歎了口氣,道,「如今二爺也是在外頭有頭有臉的人了,凡事也須前思後想,別失了顏面。我是二爺的嫡妻,自然事事都要替二爺著想,二爺只別怪我多事就好。」

    賈璉見自己這媳婦如此通情達理,心裡不由得又熱起來,忙上來摟住,又說了許多賠不是的話。直到外頭有人傳話說老爺有事叫二爺,才匆匆又出去了。

    平兒這才忍不住笑道,「奶奶如今真是促狹了,幾句話就把二爺收的服服帖帖的。」

    鳳姐道,「你二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自然這樣才能叫他心服口服。只是他終究是有些輕浮,日後你也須得幫我多留心著些。」

    平兒便點點頭。

    話說賈元春自那日幸大觀園回宮去後,便命將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自己編次,敘其優劣。只是想著府裡如今是大伯管家,倒也並未教在大觀園勒石。

    因此倒是省了賈赦的事,鳳姐如今只想著省錢為上,自然更樂見其成。

    另有預備省親時用的那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觀園來,賈赦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

    不想後街上住的賈芹之母周氏,見賈芸這幾年在鳳姐手裡十分得益,正盤算著也要到這邊謀一個大小事務與兒子管管,也好弄些銀錢使用,可巧聽見這件事出來,便坐轎子來求鳳姐。

    鳳姐原本忘了這一節,見她來了,反倒想了起來。想起她那兒子前世裡鬧出點那些荒唐故事,哪裡還肯依允。

    只笑道,「嫂子也知道,自我有孕,老太太和太太怕我忙碌著了,家裡這些事都有兩個嫂子和兩位姑娘照管。如今他們料理的也都是周到妥當,何況我這身子也漸漸重了,倒不好忽然去插手她們這些事。只是嫂子既然張了口,我必定幫你問問就是了。」

    周氏見鳳姐說的含混,也不敢問的緊了,只得陪著笑告辭出去了。

    鳳姐待她走了,便斂了笑,對平兒道,「可是我忘了此事。你去和太太說,那些小和尚小道士也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如今省親的事兒也完了,倒不如賞了賣身契放出去,也算是給我腹中的孩子積個陰德。便是以後娘娘再要省親,出去再買也費不了多少銀子。」

    平兒只當鳳姐要替周氏說話,不想竟是為了這節,不由笑道,「奶奶說的是。這幾十人留下來,日積月累的,日常開銷也不少錢,還得額外派個人照管著,沒得操那些閒心,倒是打發出去的好。」

    鳳姐道,「可不正是這話。何況芹兒素日裡並沒有什麼好名聲傳到咱們耳朵裡的,可見也不是芸兒那樣得用的,我何必多事。」

    正說話間,外頭小琴進來笑道,「芸二爺來了,說有事求見奶奶呢。」

    平兒笑道,「這可是說曹操,曹操到了。」鳳姐也笑道,「果真是這樣。」

    說話間賈芸進來。因為常來,直接站在裡間門外,含笑請安問好。

    鳳姐道,「省親的事倒是多虧了你在外頭幫著張羅,你二叔如今衙門裡事也多,有你在外頭,我也能放心些。」

    賈芸笑道,「這都是侄兒分內的。侄兒今日進來,倒是另有一件事,要和奶奶商議。」

    鳳姐道,「你且說來聽聽。」

    賈芸道,「今兒薛大爺過來找侄兒,說是有急事,手裡缺了些銀子花費,張口五百兩。侄兒有些不敢做主,倒要進來問問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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