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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9章 文 / 八月桂花

    書接上回。且說只見青衣們一干人等氣勢洶洶的奔著花家來了,只把襲人之母和花自芳的媳婦嚇得三魂走了兩魂半。本就是沒見過些世面的人家,也並不是深宅大院,搜起來自然容易許多。那些官差都是做慣了的,進門只需片刻,便從花母屋子裡間搜出一個大箱子來。

    打開看時,裡頭除了些當票,還有些大家子才能使用的瑪瑙碗翡翠瓶白玉盤,金銀首飾若干,金銀器皿若干,連象牙鑲金烏木鑲銀的筷子都有一堆。花自芳早嚇得臉色蒼白了,只說都是妹子當差時候主子賞賜的東西云云,那些青衣道,」憑你公堂上辯去,只管帶走。」說著兩個人上來抬起箱子,押著花自芳轉回衙門。

    察院這邊只要給王子騰和賈府賣個面子,何況花家告的事又無真憑實據,反倒是這一箱子底下是抵賴不得的,見了這個箱子,便只問花自芳偷盜之事。

    聽花自芳辯稱是主子賞賜,旺兒便笑道,「老爺切莫聽他胡說。死的這丫鬟進府也並沒有幾年的,又沒有甚麼大的功勞,主子怎肯賞賜這些東西下來。何況我們家賞賜奴才都是直接加些月錢,或是現銀,哪有用這些稀罕物件隨手打賞的道理。倒是我們小爺房裡這些年時常報了損壞,想來必定是這些東西了。」

    花自芳還要再辯,那邊察院已經翻了臉,道,「果然是刁民無良。偷盜了這麼多的東西出來,還想借屍訛詐,豈能容你。」便發下簽來令打二十大板。

    那些青衣都是慣會看顏色的,拖倒了便開打。

    須知這板子下去若是打實了,十個板子便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二十大板下來,一般體格虛弱的,骨頭都會被打斷。花自芳今日為了告狀而來,並未預備打點這一頭的銀子,聽見要打便知不好,待被拖翻了打了三五下,便忙求饒喊道,「小的情願撤回狀紙,只求大老爺饒命!」

    察院便道,「如今你意欲借屍訛詐在前,又有窩藏之罪在後,誣告朝廷功臣之後,你當是撤了狀紙便可的麼。只管接著打來。」

    旺兒跪在一旁道,「啟稟老爺,我們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奶奶都是慈善的人,來時曾有囑咐,若是此案已明,便教小人撤了狀紙,不欲傷了體面的。只要追回贓物也就罷了。」

    察院聽了道,「果然是積善之家,何等寬宏。」便命停了板子。此時花自芳早已被打的動不得了。察院便命抬出去丟在門口令他自去,又命人將那些東西並旺兒送回賈府。

    旺兒旗開得勝,回來和鳳姐覆命。那邊王夫人也早早打發了送了五百兩銀票,鳳姐也不推辭只管收下了。

    見旺兒回來,便向旺兒道,「你拿三百兩銀子,去那大人私邸一趟,就說是二老爺的意思,多謝他替咱們家費心。別的也不用多說。「又問花自芳如今怎樣了。

    旺兒笑道,「奴才依著奶奶的話,已經命人把他送回家去了,又給他留了幾兩銀子好給襲人發喪。他自然是千恩萬謝的。奴才也和他說了,咱們二太太是不能輕饒了他的,教他早早的將鋪子和房子都賤賣了,自投別處去逃生罷。如今他如驚弓之鳥一般,奴才出去找個中人,不怕壓不下價錢來。」

    須知襲人前世是王夫人身邊第一個得用的臂膀,鳳姐回來之後每每想起都是暗暗咬牙。此番她自己尋死,自然要成全了她。如今連她家也一併拔了起來,只覺得心裡微微痛快,笑道,「那就出去辦罷。她家那些東西都晦氣的很,買了只管再加價賣出去罷。」

    旺兒應了,躬身退了出去。鳳姐便和平兒檢視方才抬進來的箱子,笑道,「你瞧瞧,只怕比趙姨娘和周姨娘屋裡的東西還多呢。難為那小蹄子這些年老鼠搬家一般的偷了出去。」

    平兒也仔細看了半日,歎氣道,「原先我還替她難過,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只是可憐那幾個大丫頭都跟著她倒霉,好在晴雯和麝月總算留了下來。」

    鳳姐道,「我倒覺得攆出去的那些未必就不好,離了寶玉屋裡,雖說沒了副小姐的派頭,也不必跟著受連累。麝月素日是個謹慎的,就晴雯那脾氣,在寶玉屋裡再嬌慣幾年,不惹事才怪。」

    說著又看了看那些東西,笑道,「這裡頭倒有一大半是老太太的體己東西。你瞧瞧可有中意的挑出幾樣來,再叫小月小琴小紅也進來挑兩樣,下剩的還給老太太送回去。」

    平兒抿嘴笑道,「奶奶如今越發促狹了。」一邊挑了幾樣稀罕的包起來,又出去把那三個小丫頭叫了進來。因著知道鳳姐如今的脾氣,幾個人都不推辭,果然一人揀了兩樣心愛之物拿了起來。

    剩下的鳳姐便命兩個婆子抬了送過榮慶堂那邊去。自己也跟了過去,和賈母說了今日之事。老太太看了那半箱子東西,不覺沉了臉,道,「這賤婢好大的膽子。倒是便宜了她就那麼死了。」

    鳳姐笑道,「這有什麼稀罕的,老太太如今在那些奴才家裡走一趟就知道了,誰家不是收拾的和主子屋裡不相上下。只怕他們那些家裡抄一遍,竟比咱們庫裡還有錢呢。」

    賈母也知她說的是實情,只是想到這一節,難免心裡有些膈應。可巧這時候外頭小丫頭子進來道,「賴嬤嬤來找老祖宗說話呢。」老太太便道,「我今兒身上不大爽利,請她改日再來罷。」那小丫頭子便答應著出去了。

    誰知晚上賈璉回來,劈頭先問今日之事。鳳姐道,「哪個嘴快的和二爺說了不成?」

    賈璉道,「都察院裡頭那些人誰不當笑話傳?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知道了,偏生算起來又是我的兄弟,這一日不知多少人來問我內情。」

    鳳姐便問外頭是怎麼傳說。賈璉便道,「如今說甚麼的沒有?連始亂終棄這樣的話都出來了,教我都不知道如何應對。那些刁民也真是該死,這樣的事也是能亂告的麼。就算咱們能贏了官司,能壓服的外頭那些人的口聲麼。」

    鳳姐不由噗嗤笑道,「二爺也真是多慮了,又不是你的兒子,哪裡用得上你勞心。我今日聽說那園子修的差不多了,你可去瞧過了?」

    賈璉道,「去瞧過了,大約再有個把月便能竣工了。方才去老爺那邊,聽說小戲子也都買好了,不出明後兩日也就進來了。老爺說教你看著安插。」

    鳳姐便道,「姨媽原先住的梨香院如今不是空出來了麼。那裡頭十來間房,前廳後捨也都齊全,倒把那幫子人安插在那裡好些。只是還須有人領著才好。」

    賈璉道,「這個老爺也已經擇了人了。菖兒和菱兒兩個橫豎也無事,就叫他倆一道管著此事。老爺說了,一個人只怕有些不周全,故此派了他兩個一起。」

    鳳姐如今並不在意這些小戲子,橫豎用完了打發出去就罷,絕不和前世那般留在府裡生事。只是賈赦大約也是怕一個人管事弄鬼,有意派了賈菖賈菱兩個一道——橫豎不禍害賈薔便是,別人且不理會。

    因又想起一事,道,「不知花了多少銀子。」

    賈璉笑道,「正要和你說。這回買了十二個小戲子,並割聘教習,置辦行頭,統共一萬兩銀子也未用完,果然呂先生薦的人是可用的。我已經和芸兒說了,教他做個三萬兩的賬目,多出來的兩萬兩就入進咱們自家的庫裡就罷了。」

    鳳姐點點頭,道,「今兒珍大嫂子打發人來請我和太太明日過去赴宴。我想著也並沒有甚麼事,明兒就過去樂半日罷了。」

    賈璉並不在意,道,「你只管去便是。我聽說蓉兒大約是要議親了,只怕請你們過去商議也說不得。」一邊摟住鳳姐笑道,「何必理會他們,咱倆先樂樂。」

    誰知到了第二日,邢夫人因著要和鄭嬤嬤配個泡手腳的方子,又改了主意不去了。鳳姐便自帶了小紅小琴兩個往寧國府來。尤氏早就備好了酒席,笑道,「可見的如今忙起來了,請了三四回才肯賞臉這一回的。」又命銀蝶倒茶。「

    鳳姐便坐下,笑道,「你還不知道我都忙得甚麼?難道竟能看熱鬧的不成,少不得替他們白白的操些心罷了。」

    襲人之事雖說王夫人和賈母不許外傳,那裡經得住那些奴才們私下議論,故而尤氏也有所耳聞。見鳳姐說了,便笑道,「可是那位小爺也太能惹事了。沒得教宮裡的娘娘生氣。」

    鳳姐不接這話,只端起茶杯,四下看了看,道,「怎的沒見紅蜻。往常不都在你身後跟著的麼。」

    尤氏便笑道,「昨兒她覺得有些不適,請了大夫來一摸脈,說是喜脈,如今只在屋裡養著呢。你大哥哥說了,她歲數又小,只怕有些閃失,倒是少出來走動的好。」

    鳳姐這回是真真吃了一驚。須知尤氏和賈珍成親多年也並無所出,便是賈珍先前那些侍妾丫頭也不少了,也沒聽說哪個能有了身孕。不想紅蜻在賈珍身邊這才數日便有了喜脈,可不是罕事。心裡雖有些疑惑,只笑道,「果真如此,倒真是一件喜事了。大哥哥這些年自蓉兒之後便無所出,若是老來得子,想必是十分暢懷的。」

    尤氏道,「可不是。你大哥哥昨兒樂得一夜都不曾睡好,今兒一大早就打發蓉兒出去請好大夫回來又試了脈,喜脈無疑了的。如今樂得大約去找你們老爺喝酒去了。」

    鳳姐見她雖然笑著,眼底卻有些冷淡,便知她心裡不快。只是不能說破,只笑道,「倒是嫂子有眼力,替大哥哥選了這個丫頭,果然這才幾天便有了喜訊了。到時候大哥哥自然要承嫂子的情才是。」

    尤氏便也笑了,道,「他如今那裡還顧得上我。方才臨走的時候,還想著給紅蜻屋裡再添兩個丫頭,只怕不夠服侍的。又怕紅蜻吃錯了東西,還要另外給她立個小廚房呢。」

    鳳姐笑道,「多年沒這樣的動靜了,也難怪大哥哥得意。」一邊向身後道,「小琴出去和在他們說一聲,回府教你平姨娘打點一份賀禮來,送給紅蜻賀喜。」

    小琴答應著去了。尤氏聽她提起平兒,歎道,「終究是沒人及得上平兒。倒是你有些福氣。」

    鳳姐看一眼銀蝶,笑道,「銀蝶也是個好的,嫂子也是有福氣的人了。」又說,「昨兒聽我們二爺說,蓉兒要議親了,不知道真假。」

    尤氏道,「果然要議親了的。前兒有人提了謝家的小姐,雖說是庶女,聽得性格相貌都是一等的,何況和咱們家久有往來的,你大哥哥就點了頭了。」

    鳳姐一時想不起哪一家,尤氏便道,「就是定城侯家的。」

    鳳姐便知是世襲二等男兼京營游擊謝鯨家的姑娘了。論起來娶得是繼妻,門第家世倒也配得上,難怪賈珍肯點頭。只是不知這位姑娘是否能有可卿的嫵媚婉轉,這麼想著,不覺笑了。

    忙道,「果然珍大哥哥是有成算的。庶女也好,我們家二姑娘可不就是庶出,如今太太不是一樣的疼愛,瞧著比嫡出的也沒甚麼分別了。只怕多少嫡出的小姐也未必能有她那樣的容貌和性格。」

    這說的是迎春。尤氏點點頭,道,「這倒是的。我瞧著你們太太如今是真心的疼愛她,日後要嫁人必定也有一副厚厚的妝奩了。」

    一時想起惜春,笑道,「如今我們家姑娘倒多承你太太和二姑娘照應著,聽說過的很好。我過去了幾回,瞧著她也是真心歡喜的樣子,倒比先前活潑了好些。和我說起話來,也不似先前那麼冷淡淡的了。到底是跟著你們教養的格外好些。」

    鳳姐忙笑道,「這話傳出去了沒得教老太太和二太太生氣。我只當沒聽見罷了。」

    尤氏笑道,「如今外頭誰不笑話他們二房的家教。只不過礙著貴人的體面,不敢明著議論罷了。薛家為何急著搬出去,可不是要早早撇乾淨了的意思麼。」

    提到薛家,鳳姐也微微笑了笑,道,「我那薛家表哥也不是省事的,比寶玉倒是更壞了些。可惜薛大妹妹那模樣性子都是頂好的。」

    尤氏撇嘴道,「那又如何。誰不知道她那哥哥是個什麼人物,差不多的人家誰肯娶回去生事。說是有錢,如今誰不知道他家那些買賣一日不如一日起來,薛大傻子又成日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混,便是家有金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的。

    前兒我還聽說竟要和忠順府的長史官競買田莊,虧得那主家是有眼色的,直接把莊子賣給了長史官那邊,才不致鬧出事來。縱使這樣,聽說薛大傻子很是不滿,在外頭說了許多不知高低的話,連你大哥哥聽說了,都覺得十分不妥,勸了他幾句,見他不聽,只得撒手走開了。忠順府裡頭的人豈是好惹的,那薛大傻子得罪了他家,日後還不知怎麼樣。」

    鳳姐也早知此事,只笑道,「橫豎不與咱們相干就是。何必操這閒心。」

    說話間小琴回來,後面跟了個婆子,捧著賀禮。鳳姐便笑道,「我和嫂子正說話呢,你給紅姨娘送過去罷,就說我怕擾了她清淨,就不過去了。教她安心養胎,等歡喜了我自然還有厚禮的。」

    小琴答應著去了。尤氏道,「你倒乖覺。」鳳姐笑道,「若是嫂子有了喜訊,我必定親自到屋裡瞧得。」

    說的尤氏有些紅了臉,道,「越發沒個正經話了。你若是有了喜訊,我也必定親自過去瞧你,還給你備一份大禮。」

    鳳姐也不覺臉上紅了一紅,方欲說話,卻聽見外頭一片聲的喊了起來。

    尤氏也聽見了外頭的動靜,便命銀蝶出去瞧瞧。片刻銀蝶回來,道,「奶奶,焦大又喝醉了,在外頭亂罵呢。」

    尤氏便皺皺眉,道,「上回塞了他一嘴的馬糞,難道還沒長記性。他又亂罵什麼?」

    銀蝶道,「奴婢不敢說。」

    尤氏便知必定無甚好話,也不接著問了。

    鳳姐也只做不在意,笑道,「早教你遠遠地把他打發出去就罷了,偏要留在跟前惹氣。既是有些功勞的,何不送到莊子上好生將養著,也算咱們知恩圖報了。還要留在府裡當差勞碌,教外人看著也不像。何況他那歲數,能幹些甚麼事,不過添亂罷了。咱們家如今的光景,別說一個這樣的人,便是十個也是養得起的。」

    尤氏歎道,「你說的倒是容易。你又不是沒聽說過那個奴才的脾氣,稍不順心就吃的爛醉,連你大哥哥都敢罵的。去了莊子上豈不是更無法無天起來了。」

    鳳姐笑道,「橫豎眼不見心不煩,何必管他在外頭如何。那些莊子上的莊頭都是各自為王的,誰會買他的帳。到時候自然不必咱們操心這些事的。」

    尤氏想了想有理,道,「倒寧可這樣了。待你大哥哥回來我和他商議商議便是。」

    兩人便又說了些閒話。用了晌午飯,鳳姐便起身告辭。回去路上便問小琴,「今兒那焦大在外頭罵的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高考第一天。

    十年寒窗苦,只為一刻甜!都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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