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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章 文 / 八月桂花

    話分兩頭,且說饅頭庵之事出來之後,王夫人便命襲人麝月幾個盯緊了寶玉,不許他和秦鍾再有半點往來,只怕自己金尊玉貴的好兒子被別人家的浪蕩子弟帶累壞了。

    外頭又命人傳話給秦鐘,令他只許在家裡養病,再不許進家塾。拘的寶玉火星亂迸,只是不敢明著違拗他母親,只是學裡沒有了秦鐘,越發就不愛去了,只在家裝病。

    賈政因著呂乃友一番話,便知道寶玉時常裝病逃學,故而尋了個機會,命小廝叫過來要狠狠教訓他一頓,怎奈剛打了幾板子,就有腿快的報給裡頭知道了,賈母便命王夫人直接過來帶了進去,又說,「打的重了,須得好好養傷,一時半刻不必上學去了,也不必出去給你老子請安了。」命人把這話出去說給賈政知道,氣的賈政吹了半日鬍子,又無計可施,只得罷了。

    寶玉得了尚方寶劍,便只在碧紗櫥裡和湘雲玩鬧,或是在自己屋裡和襲人晴雯等說笑,或是替她們制胭脂膏子。探春和寶釵知道他閒,也時常過來陪他下棋說話,倒也解悶。賈母見他們兄妹姐弟的都和睦異常,也無別話。

    只是想見黛玉,只等她出來給賈母請安時才能見一面。好在湘雲話多,性子又活潑討喜,總能引得寶玉一起頑的忘乎所以,那寶玉漸漸的也就不想著黛玉之事了。

    這日聽說薛蟠納了香菱,便覺心中不快,對襲人道,「真是可惜了香菱的人品,怎麼就落在了薛大哥哥手裡。」

    襲人是最不能聽寶玉誇別人的,便笑道,「二爺這是怎麼說的。姨太太大擺筵席的請客,也是看重香菱的意思,況且我聽說薛大爺很是喜愛香菱呢,想來不會虧待她的。二爺只管安心便是。」

    寶玉如今和襲人另有一層干係在裡頭,雖然這話說的不是很愛聽,倒也沒有摔臉子,只道,「我要出去走走。」

    襲人道,「二爺要去哪裡,太太說…….」

    寶玉道,「昨兒北靜王打發人叫我今兒過去的,想來這時候外頭茗煙已經備好了馬,少不得去走一趟。」

    見襲人似信不信的,便道,「外頭還有李貴他們,一堆人跟著我去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成。」

    襲人聽這話來的不愉,忙陪笑道,「二爺說哪裡話,我只是怕二爺在外頭有點閃失。既然有他們,自然是無事的了。只是二爺早去早回,別叫老太太念叨。」

    寶玉道,「知道了,我這就去給老祖宗回一聲再走。」說著果然過賈母屋裡和賈母說去看北靜王云云,賈母便道,「外頭派幾個可靠的人跟著他,別叫他耽誤的太久,早些回來。」

    茗煙早牽了馬在外頭候著。李貴一干大僕人也都緊跟著,一起往北靜王府這邊來。

    李貴幾個只在門口候著,茗煙跟著寶玉進去,可巧今日宮中有事,北靜王還要片刻才回,寶玉便坐著喝茶。茗煙見屋裡沒人,趁便和寶玉說道,「二爺可知道小秦相公如今的事兒麼。」

    寶玉立時來了精神,忙問道,「鯨卿如何怎樣了?」

    茗煙道,「小秦相公回家之後便病了,我偷著去瞧過一回,雖說沒有什麼大事,只是那人越發瘦了。昨兒來旺去瞧了瞧,回來悄悄和我說,小秦相公很是惦念著二爺呢。只是老爺和太太都發了話,不許他再回家塾唸書,他傷心的不得了的,只想著見二爺一面說說話也好——二爺可千萬別對人說是我說的,教太太知道了定打死我了。」

    寶玉聽這些話,眼圈便紅了,又想起秦鍾那清眉秀目,粉面朱唇,忽的站起身道,「我要瞧瞧他去。」

    茗煙忙攔著他道,「二爺這回子怎能去,外頭李貴他們還守著。依我說,等會子北靜王爺回來了,二爺不如同王爺說在這裡用了飯再走——那時打發外頭那幾個先回府,等後晌再來接二爺便是。等他們走了,咱們要去哪裡去不得呢。」寶玉想了想,似乎這樣是最得體的法子了,既能無聲無息的去探視秦鐘,還不至於驚動了賈府的人。遂點點頭。

    待北靜王回來,兩人閒話一回,寶玉便半吐半露的說出想去看視秦鐘,只是須先瞞過家裡。

    果然北靜王是個妙人,聞絃歌而知雅意,吩咐出去告訴賈府幾個下人且先回去,自己要留寶玉用飯,天黑前來接就是。

    寶玉登時便喜動顏色,說了數個謝字。水溶笑道,「你我之情誼,何須一個謝字。」寶玉微微紅了臉,也便笑了。

    待打發走了李貴幾個人,水溶便命一個心腹小廝引著寶玉和茗煙從後門出去。因怕人瞧見,故而不騎馬,換了一頂四人小轎給寶玉坐了,直奔秦家而來。

    茗煙乖滑,不教往前門去,只來至秦府後門,扶了寶玉下來,一起敲門進去。可巧這日秦業不在家,兩個人便一溜煙的進了內室,只見秦鍾臉色蒼白,闔目躺在炕上,門口只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子站著,見他倆進來倒嚇了一跳。

    寶玉不管別人,只盯著秦鐘的臉,道,「鯨兄,我來了。」秦鍾聽見聲音,緩緩睜眼,見是寶玉,驚大過喜,道,「你如何敢來這裡?」寶玉便把去北靜王府的事兒說了,道,「鯨兄放心,除了茗煙並沒有人知道的。」

    秦鍾這才放下心來,遂流淚道,「我還只當一時半刻見不到你了。誰知你終究還想著我的。」寶玉也淚流滿面,道,「我時刻都想著你,只是家裡老爺太太不許我來。你如今覺得怎麼樣了呢。」

    秦鍾道,「前兒你們府裡的來旺送了許多藥材過來,又薦了個好大夫,如今吃了兩天藥,已經覺得好多了的,想來過些日子就大愈了。那些藥材都是珍貴之物,我們家和來旺素日也沒有什麼往來,他如何肯平白無故的送我,想來必定是璉二嬸子打發他來的,怕是不欲使令尊令堂察覺,才只說是他自己的意思。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倒叫我感激涕零了。」

    寶玉沮喪道,「可惜我一點主也做不得。就算家裡有錢,也輪不到我支配。往日我只覺得鳳姐姐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會說話會做人,哪裡知道她竟也是仗義之輩。倒是我小瞧了她了。只是這事既然她不欲令人知道,你我也只心裡明白就是。」

    又回頭對茗煙道,「這話只當沒聽過,可知道麼。」茗煙道,「二爺放心,小的知道輕重的。」

    秦鍾臉上淚痕不幹,道,「那日之事鬧在了嬸子眼前,她還肯想著我,我還有什麼話說。只是家塾裡怕是我再也去不得了,往後你我要見面越發難了。如今為著姐姐忽然去了,父親的身體也不好起來,家裡正要人支撐的時候,偏我又病了。」說著又哭了。

    寶玉一時找不著帕子,便拿衣袖替他拭了淚,邊道,「鯨兄不必傷懷。我方才想著,橫豎我去北靜王府家裡是不管的,往後你我見面倒也不難。你要見我,只管叫柳大哥去我們那邊找茗煙就是。茗煙機靈,自然能想法子告知我的。」——柳大哥就是柳湘蓮。「這些時日他可過來了沒有?」

    秦鍾道,「他倒是肯時常過來瞧我的,昨兒還給父親帶了些禮物來。倒叫我不好意思的。」寶玉道,「果真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你我一流的人品。往常倒沒有錯看他。」秦鐘面上微微暈上一點紅色,道,「他的確很好。」

    兩人只這麼說了些有用無用的話,茗煙在門口站了半日,道,「二爺,時候差不多了,咱們該走了。別再叫人看見了倒不好了。」

    寶玉只得起身,道,「鯨兄你好好養著,我過兩日再來瞧你。」一邊和茗煙又從後門溜出去,依舊坐轎回了水溶府裡,一起吃罷了飯,北靜王又拉著他去自己私庫裡賞玩了半日書畫古董,外頭人回賈府來人接,寶玉便告辭回府了。

    只是寶玉卻不知秦家的門房早收了旺兒兩錠銀子,權作眼線的。第二日便悄悄告訴了旺兒。旺兒便進來回鳳姐。鳳姐笑道,「好的很。你多賞他兩弔錢罷。」

    平兒也在側,只不懂此事,不由問道,「奶奶為何要盯著秦家那小相公呢。他又翻不起什麼浪來。」

    鳳姐笑道,「你說錯了。他雖沒什麼大本事,那胚子生的確是一等一的好。要再想找這麼個人出來,可難的很呢。」

    平兒道,「奴婢還是不明白。」鳳姐道,「等過幾日你就明白了。你再去找些補身子的藥材出來,旺兒還拿去送給秦家,務必教秦小相公早早的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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