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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是非對錯 文 / 如意結

    夜露沾染了赤嚳和易水寒週身,劍閣城內的更夫打出「咚——咚!咚!咚」一慢三快的聲音,顯示此刻已是四更,昨夜與今日交替。

    今天是洪都王的祭日,陛犴挑這個時候來找他們,也是算計好了他們不敢擾了洪都王的安寧。

    四周寂靜一片,偶爾才傳來幾聲嬰兒夜啼,但是又快速靜了下去。

    赤嚳打破這寂靜,笑道:「你究竟做了什麼,名聲都能夠止小孩夜啼。」

    易水寒語氣很冷,跪在洪都王墓前,看都沒有看赤嚳說:「當著劍閣城百姓殺人。」

    「為何?」赤嚳不相信易水寒是這般衝動之人。

    易水寒沉默許久,讓赤嚳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之後才說:「去年今日,獫狁九部派人來劍閣城,洪都王十分熱情的接待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對洪都王動手,我知道之後,把城內的獫狁人全部殺了,不管是殺害洪都王的幫兇,還是普通商人。」

    赤嚳聽完也只是看了易水寒一眼,沒有說話。

    易水寒繼續說:「每個人我都是一槍刺入他們心臟,然後像拋垃圾一樣把他們的身體甩在地上,紅纓都擋不住那麼多的血,把槍桿染紅了,鮮血太過滑膩,我握不穩長槍。」

    赤嚳和易水寒一樣一動不動,只是淡淡的問:「那些定居在此的獫狁人呢?那些孩子呢?那些和陳國人結合的獫狁人呢?」

    「呵。」易水寒偏頭看著赤嚳說,「我不是說了,全部獫狁人。」

    赤嚳看了看易水寒腳邊的銀槍,聽不出什麼語氣:「聽說,你的槍術,是我父王教的?」

    「是。」易水寒答。

    「他一定很後悔教你槍術。」赤嚳輕蔑的說,「用他教的槍術,殺他最看重的百姓。」

    易水寒卻笑了,拿起他那把長槍,揉搓著上面的紅纓,說:「赤嚳,我知道你覺得我天性涼薄,心狠手辣,在你眼裡,我是滿身罪孽的,對不對?」

    赤嚳亦笑了,說:「易水寒,我知道你覺得我英雄氣短,毫無殺戮果斷的帝王特性,是不是?」

    「是啊,不過比剛來邊塞時好多了。」易水寒語氣很是滿意,「總有一天,你會擁有帝王所有特性。」

    「這是自然,只是,我們心中認為的帝王不太一樣罷了。」赤嚳再也不是那個任由易水寒諷刺卻毫無反擊之力的少年,他也學會反擊。

    易水寒把長槍放下,再次用袖子為洪都王乾淨的墓碑擦拭,說:「這倒也是,不過,你說漏了一點,那便是,在我眼裡,你也一樣,罪孽深重。」

    赤嚳不再笑了,笑容僵在臉上,易水寒繼續擦拭洪都王的墓碑慢悠悠說:「我的話確實惡毒,但是,你心裡明白我說對了,不是嗎?你不敢面對的,我都會幫你解決,就像漣漪公主一樣。」

    易水寒繼續說:「暫且不說漣漪公主,不管你是為了替洪都王報仇,還是為了奪回墨歌,你都是拿陳國百姓的性命開玩笑不是嗎?」

    「陛犴在獫狁虎視眈眈,而我們卻因私仇斗的頭破血流,你心中明明知道,卻還是要以身犯險。」

    「我確實是故意讓你認為是皇上害死了洪都王,讓你去爭奪權利,可是,你也早就明白了不是嗎?若漣漪公主來時你就後悔,還是有機會回頭的。」易水寒風輕雲淡話語刀子似的劃破了赤嚳的心,漏出他不敢洩露出的心事。

    易水寒終於不再擦拭墓碑,而是把手放在赤嚳的心口,笑著說:「我們都是一樣的啊,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私慾,不顧他人。」

    赤嚳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卻無力反駁,因為易水寒確實說出了真相,他在這樣的關頭去謀反,不是拿陳國百姓的性命開玩笑嗎,即使他每每安慰自己,不會出事的,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不會讓百姓受到一點傷害的……可是,即使他有無數應對意外的計劃,可是,命運這個東西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

    易水寒的眼珠晶亮,甚少看到他這樣興奮的樣子,他把手放下來,繼續說:「當然,我知道你有辦法讓百姓在這場皇權爭奪戰中毫髮無損,就像你能夠讓我的姐姐易瀟瀟無事一樣。」

    易水寒終於不再嘲笑,拿起赤嚳的手,按在洪都王的墓碑上,說:「在這一點上,你確實比我好很多,若是我,絕對不會顧忌他們的性命,甚至害死他們還毫無愧疚之意,這就是我和你的差別吧。」

    赤嚳看著洪都王簡陋的墓碑,就連墓誌銘都沒有,而洪都王的名字也漸漸淡了,赤嚳低下頭,笑了,說:「易水寒,你總是可以讓我的心神動搖。」

    赤嚳用指尖描摹墓碑上的每個字,說:「誠如你所說,我父親又如何不會對我失望呢?他是那樣不在意權位的人,而我卻把權利放在他最在意的百姓上方,他必定是要對我失望的吧。」

    易水寒搖搖頭說:「說不定他已經後悔了,若當初他選擇權利,必定不會一身才能荒廢在這邊塞,而他心愛的女子也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赤嚳揮手,示意易水寒不要再說下去了,赤嚳說:「誰知道呢,但是我知道,我絕不會讓百姓受到一點傷害,也不許自己心愛的女子難過。」

    「真是貪心,江山美人都要。」易水寒看著赤嚳指尖一點點描摹洪都王的姓名。

    赤嚳點頭,不否認自己的貪婪,嘲笑說:「我不止是貪心,我還虛偽,一面愧疚,一面推著別人走在風口浪尖上,就像那時候你說的,我屠了獫狁九部,卻為了讓自己心裡好過些,放了獨活在世的人,真是可笑,裝作多麼善良。」

    赤嚳繼續說:「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磨滅對別人的傷害,以為愧疚,就能繼續利用別人,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些,以便躲過內心的煎熬。」

    易水寒認可赤嚳所說的話,他和赤嚳的差別不過是,他不會愧疚,卻還能心安理得的利用別人,他只能回答:「是非對錯,誰能夠評判。」

    赤嚳為易水寒拾起長槍,拋給易水寒,易水寒單手一抓便抓住了長槍,赤嚳笑著說:「用我父王教你的槍法來比試一場吧。」說完抽出隨身的佩劍。

    「那你要小心了。」易水寒說完便向快速後退,遠距離攻擊更適合長槍。

    赤嚳沒有攻擊,等易水寒停下,才問:「開始?」

    「開始。」易水寒說完便開始攻擊赤嚳,赤嚳快速閃避,劍和長槍發出叮叮噹噹的撞擊聲,易水寒使用長槍的靈活度一點也不比赤嚳使用劍遜色,那長槍就像是他的手臂一樣,赤嚳也覺得有幾分吃力。

    赤嚳只得不斷上前衝,長槍適應遠距離攻擊,而近距離攻擊則是劍更佔優勢,但易水寒如何不知道,赤嚳向前他便退後,佔著距離優勢一直攻擊赤嚳。

    好在赤嚳劍術也不差,一人攻擊一人防守,打了直有好幾個時辰,天即將破曉也不見分出勝負,兩人卻都已經氣喘吁吁。

    赤嚳和易水寒一起倒在地上,望著遙遠的天際,朝霞一點點瀰漫整個天空,而太陽也從地平線爬起,這是兩人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可惜我沒學到我父王的槍術。」赤嚳歎息。

    「你若是想學,我教你也不是不可。」易水寒對於自己的槍術毫不質疑。

    赤嚳卻嫌棄的說:「那豈不是還要叫你師傅,那真是吃虧吃大了,不學不學。」

    「我教你的會少嗎?」易水寒慢悠悠的說,臉上卻是少見的微笑,不是嘲笑,不是冷笑,是淡淡的微笑。

    赤嚳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一下子翻身坐在易水寒的身上,雙手掐住他的脖子說:「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對我臣服,而不是臣服於我的父親。」

    易水寒臉上還是淡淡的微笑,任由赤嚳掐著他的脖子,不知是缺氧還是怎樣,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迷離,易水寒輕輕說:「小時候……姐姐也這樣欺負過我……真好……」

    赤嚳鬆了手,翻身坐在地上,望著已經露出大半的太陽說:「這樣真好……真好,我小時候也想像過,有這樣一個兄弟,我們互相鬥嘴,一起打架鬥毆,卻會在深夜為互相搽藥,會比父母還要瞭解互相……若是,我們小時候就遇見了,該多好……」

    他們就像還未經歷世事的少年,互相鬥嘴,卻深知互相,若他們小時候便遇見了,該多好。

    「是啊,該多好。」易水寒終於沒有反駁赤嚳的話,也坐起來,說,「說不定,你也會被我帶成一個紈褲。」

    赤嚳笑著摟過了易水寒的肩,說:「然後我們一起喝花酒,逛青樓,擲千金。」

    許久,易水寒都沒有回答,赤嚳低頭看著他,蟬翼般的睫毛下是青色一片,雙眼緊閉,原來已經睡著了,但嘴邊還掛著淡淡的笑。

    一夜未睡,還比試了好幾個時辰,赤嚳不覺得難熬,但易水寒瘦弱的身體卻受不住了,不經意間便睡著了。

    「原來你也有迷糊的時候。」赤嚳把易水寒輕輕放在地上,怪不得剛剛的行為話語都不像平時的他。

    望著易水寒的睡顏,赤嚳絮絮叨叨:「小時候,我可羨慕太子赤瀲了,他有容璧還有墨契陪著,而我只有無盡的書本,我多麼想要和他們一起玩一會兒,可是,有讀不完的書本和練不完的騎射束縛。」

    「還好,現在遇見了你。」赤嚳也躺下,閉上眼睛說,「這條路,還好有你陪伴,不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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