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墨契回京第二日,京城裡便鋪天蓋地的傳遍了有關他的故事,所有人都描繪著他們眼中的鎮遠侯,有人說,鎮遠侯長得高大無比,簡直比他的馬還要高,有人說,鎮遠侯的騎術真是舉世無雙,能在幾步內止住飛奔的馬,有人說,鎮遠侯在大殿上拒絕了皇上的賜婚,說是心中早已有屬意的女子。
人人都艷羨鎮遠侯心中的女子,原以為是漣漪公主將要被賜婚與鎮遠侯,不是說豫章王和漣漪公主並未完成全部嫁娶之禮,算不得成婚麼。
「這漣漪公主也是可憐,本是要嫁給豫章王的,沒想到洪都王薨逝,豫章王要守孝三年,好容易皇上下旨說豫章王心哀,以月易日,讓守孝的時間縮短,但戰爭又突然爆發,導致最後夫妻對拜沒有完成,漣漪公主與豫章王的緣分太淺啊……」
容璧和容鈺坐在逆旅酒樓上,靜靜的聽著背後傳來的對話,容璧的低著頭,指尖描摹他那把玉骨扇,不知道在想什麼。
「風蕭蕭姑娘已經被塗大人包下了,從此以後只有塗大人能夠見蕭蕭姑娘呢,如此尤物今生不能一見真是可惜。」
「你說,是漣漪公主好看還是風蕭蕭姑娘好看?」
容鈺深深皺眉,剛想出聲呵斥,容璧低著的頭卻豁然抬起,他站起轉身,緩步走到身後對話的兩人,打開玉骨扇,輕輕扇動,衣袂也隨著輕輕飄蕩,兩人僵住,不知道這樣好看的公子找他們何事。
容璧對他們微微一笑,兩人卻覺寒氣透骨,不知這位貴公子要做什麼。眨眼功夫,原本在容璧手裡搖動的玉骨扇猛地劃過兩人的頭頂,他們頭上的髮冠被削落,長髮落了一地,玉骨扇深深插入他們身後的木柱,兩人癱軟倒下。
容璧微微彎下腰,在他們耳旁說:「小心腦袋哦。」
那兩人立刻跪下,身體如篩糠一般的打抖,附近的人也都靜默下來,盡量降低他們的存在感。
「漣漪公主是爾等能夠談論的?」容璧拔出插在木柱上的玉骨扇,語氣冷漠,聲音不大,卻能夠讓在場的每個人聽見。
在場的人立刻都跪下,口中碎碎念道:「不敢不敢。」
容璧冷冷環視他們一眼,容鈺立刻上前,拉著容璧的手臂,說:「哥哥,走吧。」
容璧和容鈺一齊翩然離去,容璧臉上十分平靜,但他心中卻是波濤起伏。
是誰這麼大膽敢把漣漪未和赤嚳夫妻對拜之事透露,還弄的滿城皆知,這是要所有人都看漣漪的笑話,看皇家的笑話嗎?
現在的人都這般膽大妄為嗎,讓風塵女子和漣漪公主做比較,只怕私底下不知還有多少駭人的談話。
容璧回到容府,招來下人,厲聲道:「去查漣漪公主和豫章王未完成嫁娶禮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絕對不能讓皇上和漣漪公主知曉這件事,不然……」
容璧微微瞇眼,說:「就不是要幾人的性命,而是幾家的性命。」
第二日,京城百姓都傳聞著有這樣一個張狂的男子,卻不敢再堂而皇之談論有關漣漪公主的事情了,不過是私底下議論一番。
但是立刻又有新的風波出現,把男子的傳聞完全淹沒,京城好幾家南風閣被關掉,大家都非常好奇,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魄力敢動梁家的基業。
容家後院,一把淡藍色的油紙傘撐開放在地上,幾隻不知名的鳥兒落在其蔭庇下,六月的暖陽把風都曬得溫柔,輕輕吹動油紙傘,鳥兒膽子卻大,絲毫不害怕,甚至跳上油紙傘上輕輕啄著傘面上以假亂真的花穗。
容璧坐在亭子裡,桌上有好幾片已經磨好了刀片。他在磨刀石上滴上幾滴水,然後細細打磨扇子上的刀片,刀片磨好後,容璧在手掌裡輕輕劃上一刀,手掌上有淺淺的血痕,確定足夠銳利之後,容璧才遞給在一旁的容鈺。
容鈺在一旁用容璧剛剛打磨好的刀片射遠處的木樁,木樁上已經有好幾片刀片,還有密密麻麻的刀痕,一看便知兩人這樣練習許久。
「查出了是誰透露的嗎?」容鈺見磨好的刀片已經全部射在木樁上了,便學著容璧在磨刀石上滴幾滴水打磨刀片,嘴也不閒著。
容璧細細打磨好一片才說:「只知道是從南風閣裡傳出來的,卻不知道是誰。」
「南風閣是梁家的基業,哥哥不怕他們對付你?」容鈺想要在掌心劃過一條線,終究還是下不了手,丟在一旁給容璧試。
「怕?這個我倒沒有想過。」容璧拿起容鈺打磨的刀片,在掌心劃過,搖搖頭說:「不夠。」他的指尖沾染一點水,水沿著他雪白的指尖滴在磨刀石上,繼續打磨。
容鈺雙手交疊在腦後,靠在椅背上,望著遠處地上被風吹的搖動的油紙傘,耳邊卻又想起了前日在逆旅時聽到的對話「鎮遠侯在大殿上拒絕了皇上的賜婚,說是心中早已有屬意的女子。」
他早就有心愛的女子了,希望那個女子也是中意他的,從此以後執手白頭。
希望他們兩人一直一直幸福的在一起,證明這世上,還是有真愛的,不要像漣漪和赤嚳,太子和墨歌,叔叔和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女子那樣。
給她一個相信愛的理由,容鈺這樣安慰自己,心中卻是酸楚無比。
他開心就好了,容鈺伸伸懶腰,走至木樁前,替容璧把磨好的刀片收好。
快到六月,夏季的雨總是那麼無常,空氣都是潮濕的,宮女們都不願意出殿走動,生怕積水污了裙擺。
漣漪纏著太后再為她打了耳洞,太后本是不願的,六月並非打耳洞的好時候,容易發炎,但是漣漪執意,她也便答應了。
「這次要小心不要發炎了。」太后點點漣漪的腦袋,萬般無奈的說。
漣漪望著太后慈愛的眼神,心頭顫顫,太后沒有因為父皇殺了洪都王而遷怒於她,她更要阻止阿嚳的行為,阻止他自掘墳墓。
皇上豈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漣漪看過她父皇的護衛,個個武藝高強,想要近皇上的身側都難。
不知道阿嚳有沒有在準備了,她要趕快去見他,去阻止他。
漣漪把那支斷了的蓮花玉簪做成了一對耳環,因為有些重,她的耳洞又沒完全好,便收在了香囊中,等著耳洞完全好的事情再戴。
她心中焦急,可是卻不能表現出來,要等時機承受,這樣才不會讓皇上起疑,只是,等待比痛苦還要難熬。
終於熬至六月,沒有想像中的熾熱,清涼的雨推遲了炎熱的到來。
六月的雨,就是無情的你,伴隨著點點滴滴,痛擊我心裡。
漣漪公主忽然對皇上說她想去外面散散心,想看看他們陳國的大好河山,就算是她六月的生日禮物。
皇上同意了漣漪公主的要求,他也想讓漣漪去散散心,去看看他們陳國廣袤的土地,明白世間不止唯有情愛,放下心中執念。
漣漪從未離開過皇宮,更別說出遠門,皇上自然是不太放心,便讓容璧一路護送漣漪,許多守衛暗中保護他們。
漣漪公主出發的那一天,六月的雨正濃,簷上滴落豆大雨滴,濺落在積水上,濺起圈圈漣漪。
漣漪朱紅宮裝繁複,臉上蓋了一塊紅色面紗,耳墜隱隱透出朱紅色的光華,原本好看的秀眉被描摹尖銳,斜飛入鬢,眼角也被勾畫的嫵媚,眉心點了一朵赤蓮,頭上的金步搖多的好似快要掉下來,漣漪每走一步便扯下髮絲一分。
容璧有些不習慣漣漪這樣的打扮,她從來都是清麗的,即使是節日盛宴之時,漣漪都未這般妖艷。
妖艷的讓人移不開眼球。
漣漪的貼身宮女含英攙扶著漣漪走向步輦,漣漪莊重的就像在進行什麼儀式,每個人都呆滯住,雨水滴滴答答為漣漪奏樂。
在踏上步輦之前,漣漪突然頓住,大聲道:「出來吧,我知道父皇要你們暗中保護我,既然我已知道,你們就出來吧,漣漪是女子更是公主,自然不會拋頭露面,會戴上面紗,你們放心。」
她的臉微微揚起,身體是挺直的,話語淡卻有力,把一個公主應該有的架子和威嚴都擺的極好,容璧腦海裡突然浮出一個詞,冷艷。
容璧從未想過,他那個從小膽怯嬌羞的表妹會有這樣冷艷的一面。
暗衛們都現身,低頭回應漣漪,漣漪掃了他們一眼,然後踏入步輦,含英隨後進入,厚重車簾遮住了所有人迷離的視線。
暗衛們都聽說漣漪公主是個恪盡職守的人,絕對不會做有辱皇家的事情,何況上次的元宵節也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麻煩,也就放鬆了監視。
容璧騎著馬守在漣漪的馬車旁,想不明白漣漪為何突然想要出宮遊玩,她並不是喜歡遊樂之人,此次出行,必有原因。
一路上風塵僕僕,日夜奔波,途徑那麼多名勝古跡,奇特風景,漣漪都沒有停下來遊覽一番,總是不停的趕路,向泌水河趕去。許多隨侍都疲乏了,但是漣漪公主依舊堅持行路,沒有一點公主的嬌弱精貴。
容璧不知道漣漪在做什麼打算,問她為何,她只是說,想要早些去泌水城,試試那裡的溫泉是否如傳聞中一般好。
「哦?」容璧微微瞇起眼睛,笑了笑,然後說,「那就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