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漫步在青梁殿外,這青梁殿是皇宮中最高最大的宮殿,當初梁武帝梁清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烽火狼煙的時候建了這座奢華的宮殿。之後陳太祖赤城也十分在意這座宮殿,從此青梁殿便作為皇后的象徵了,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地方。
他慢慢踱步進入青梁殿,大殿裡只有墨皇后和她的侍女琴心,皇后坐在棋局前,對面空無一人。
墨白坐在墨皇后對面那空蕩蕩的椅子上,墨皇后放下手中的棋子,為墨白泡起山茶。
「你怎麼讓墨歌易裝出塞?」墨皇后問的緊張,墨白的表現則是平靜的很。
墨皇后看著墨白乾淨的臉,恍惚的想到,墨白他也未老,男子總是比女子老的更慢。
墨白淡定的喝著山茶,無所謂笑笑說:「皇上不是還說等等再讓太子結婚嗎?墨歌走了就走了,墨契在邊塞,會照顧她的,讓她多見識一下也好,當初你不是也去邊塞殺過敵。」
墨皇后沉默了,眼神變的深邃。
「不過讓我吃驚的是她竟然把我教她的計謀用在我身上。」墨白喝了一口茶又說,「她還偷了墨家軍的軍符,只怕計謀許久。」
皇后低聲說:「不管如何,她都要嫁給阿瀲的,不是嗎?」
「這是她的宿命,不用刻意改變她的性子,一個天生的墨歌足夠讓太子沉醉。」墨白淡淡的說。
皇后又問:「都計劃好了?她出塞不會影響計劃?「「不會。」墨白說完便站起身,彎腰拜別,墨皇后看著墨白的舉動,十分恍惚。
曾經調皮的弟弟和眼前這個從骨子裡透出的優雅男子再也融合不再一起。
墨白是陳國最年輕的丞相,當年的他還意氣風發,如今卻像一塊打磨精細的玉石,只是隱隱透出不凡。
而如今自己又能和曾經嬌蠻的模樣融合在一起?墨皇后緩緩走到還未下完的棋局前,隨意的落子。
落子的聲音接連,直到燈花也滅了,才漸漸消失。
青梁殿陷入了沉寂,殘陽把青梁殿吞噬在餘輝中,這座皇宮最雄偉壯闊的宮殿也開始顯得渺小。
昏黃的天空綿延千里,蕭索的大漠有呼嘯的北風,捲起地上已經枯萎的不知名的草,徒留一地不知是否還有生命的根。
在邊塞,萬物都難以生存。
獫狁和陳國的交界處便是泌水河,陳國離泌水河最近的城池便是劍閣城,而獫狁則是獫狁九部。
劍閣城內一片安靜祥和,完全看不出似要打仗的模樣,因處在兩國交界處,百姓們也都習慣了戰爭,變得麻木起來。
「墨哥!墨哥!王爺叫你!」應聲的是一個清秀少年,長得比較嬌小,她咳嗽一下,然後說:「哪個王爺?」
「自然是豫章王赤嚳!」清秀少年一聽是豫章王找她,撒腿便跑向豫章王赤嚳的軍帳,引的一路的人謾罵:「趕去投胎啊!」
「對啊!」清秀少年的聲音和身影一眨眼便消失,留下面面相覷的小將們。
「你知道剛剛那個人是誰嗎?」小將們議論道。
「誰啊?長得那麼娘氣。」
「墨家的公子呢!叫墨哥,是鎮遠侯的表弟。」
「怪不得那風一吹就倒的模樣還能當王爺麾下。」
赤嚳端坐在案前,微微瞇眼看著跪在下面的人,她的身形嬌小,不似男子,更何況是歷來勇猛著稱的墨家子弟。
「你說你叫墨哥?」赤嚳盤問道,他不能讓一個不認識的人半路加入他的軍隊,「墨家軍符呢?」
墨哥把軍符遞給赤嚳的侍從研墨,順便抬頭偷看了赤嚳一眼,然後快速低頭。研墨把軍符遞給赤嚳,赤嚳仔細查看確認是真的之後說:「抬起頭來。」
墨哥緩緩把頭抬起,她的長相只能算清秀,但是眼睛大大的,探究的看著赤嚳,就像一隻好奇的小鹿,赤嚳覺得這張臉很是眼熟,仔細想想然後皺眉說:「研墨,你先出去,還有,把鎮遠侯叫來。」
墨哥瞪大了眼睛,身體微微前傾,雙目有神的看著赤嚳說:「你……你怎麼發現的?」
赤嚳把軍符拋給墨歌,墨歌慌亂接住,赤嚳站起來,走到墨歌面前,讓她站起來,然後說:「我記得墨家有個小姐叫墨歌,而且長得和你一樣。」
墨歌兩手拉著赤嚳的右手手臂,歡喜道:「你……你記得我?」眼神明亮的讓赤嚳吃驚。
「自然是記得的,小時你毆打易家少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在公主及笄宴會上大家還有談起你呢。」赤嚳突然變臉色,抽出他的手臂,語氣冷冷的說:「說,你來這裡有何目的?」
「我……我,你凶什麼凶?難不成我一個小女子會吃了你?」墨歌惱羞成怒,害她白歡喜一場,她還以為赤嚳有留意過她。
「你既然知道你是小女子還來這寸草不生的邊疆?」赤嚳似乎也發現自己態度惡劣,稍稍溫和了一點,只是還是不能明白她一個女子來這裡有什麼理由。
「女子為何不能來?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青俍皇后上陣指揮,我墨家一族的女子自是不讓鬚眉!我姑姑墨皇后也上過戰場呢。」墨歌挺挺胸背,下巴微微揚起,驕傲且嚴肅的說,「我從小就是聽我叔叔和我爺爺的故事長大的,我想要像他們一樣為國效力!」
這時墨契也到來軍帳中,他板著一張剛毅的臉,眼神無奈,恨鐵不成鋼的怒斥道:「真是胡鬧!你以為這是玩嗎?」
「我會用我的實力證明我可以留下來的!」墨歌堅定的看著赤嚳,那頑固且傲氣的模樣,是常年處在太后宮中的赤嚳甚少看到的。
「那麼,我給你一次機會,你看看這個如何解決?」赤嚳拋給墨歌一本戰報,戰報上寫著,邊城盛傳洪都王是陳國的命脈,如今洪都王死了,陳國終將會被獫狁攻佔。
墨歌想都沒想便笑著說:「這種彫蟲小技好解的很,既然說洪都王是陳國命脈,那我們不就可以將計就計,說洪都王托夢給豫章王,說只要有豫章王在,陳國必不會民生凋敝。」
「哦?」赤嚳看著驕傲的墨歌,忍不住想打擊她一下,說,「那如何拿下這個部落?」
「圍攻便好了,九部與陳國距離最近,受陳國的影響,所以也有城池,城池不大,圍攻是最少損失的方法,別的部落沒有理由來支援,就算來支援也需要時間和能力。」墨歌眼中放著光芒,好似成功就在眼前。
赤嚳看著眼前這個樣貌清純的少女,傳聞中的她是嬌蠻無禮的,絲毫沒有女子的矜持,此次來邊塞或許就是小女孩心思,以為能夠像青俍皇后一般建功立業,所以才偷偷跑來的吧。
只是這墨歌來這邊塞也有一段時間了,墨丞相卻沒有絲毫動靜,看樣子真如傳聞一般驕縱他這個唯一的女兒。
既然墨丞相都由著墨歌胡來,他也沒必要再糾結於此,讓墨歌就呆在劍閣城內遠離戰場就是了。
「若你堅持要留下來,便留下來吧。」赤嚳還沒說完,墨歌就高呼,惹得站在一旁的墨契直瞪她,「你以後就是我的軍師,我會給你安排一個你一人住的軍帳。」
「謝謝王爺。」墨歌極度歡喜,舉起雙手蹦跳著。本以為不能留下來,沒想到峰迴路轉,可以留下來了。
墨契無奈的說:「那要拜託王爺了,小妹愚鈍,若多給王爺添麻煩,王爺多多見諒。」
「無妨,墨家自古就有女子出戰,更何況她如此堅定。」赤嚳對墨歌揮揮手示意她離開,「墨歌你先下去吧,我和大家談談,墨契你去把他們叫來。」
赤嚳看著墨契離去的背影,有些惋惜。
他平生敬佩的不過兩人,一是他的父親洪都王,二便是前鎮遠侯墨魄了。當初來這邊塞第一件事便是去見墨魄的孩子墨契,本以為墨魄那樣文武雙全的將軍,他的孩子應該更勝一籌,沒想到墨契只繼承了武的方面,在文那面,糊塗的不行,就連父親的兵書都看不懂。
墨契為人仁義,性子純善,但在戰場上如殺神一般,如今已是驃騎大將軍,並且襲了他父親的爵,可謂是少年得意。
在赤嚳思索之時,墨契已經將人都喚來,獨獨缺了一個易水寒。
赤嚳聽是易水寒沒來,便也沒有多說,直接開始分配任務。
「這獫狁之地說難攻佔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如果按墨歌的法子不是不可以。獫狁的糧草不多,我們圍攻他們,便是最少的損失,別的部落也沒有理由來救他們,畢竟是他們先挑釁我們。」赤嚳指著地圖,說,「這裡你圍住,不許一個蒼蠅飛出去!這裡,要易水寒看守……」
墨契恭敬的答應著,他的身份不比赤嚳差,但是他很敬佩這個文武雙全的王爺。因為他只用了幾天時間,就把洪都王的部下全部降服,幾個特別囉嗦挑剔的老將都對豫章王讚不絕口,就連那個桀驁的易水寒也完全服從他。
「拿下獫狁,揚我國威!」赤嚳大聲說道,所有將領也跟道:「拿下獫狁,揚我國威。」
呼喊聲響徹雲霄,震起斷垣上的寒鴉。
邊塞的天野中迴盪起大雁嘹亮的叫聲,荒涼終年瀰漫在這片孤寂的被世人所遺忘的土地之上。
一個男子站在城闕上,風吹的他髮絲凌亂,他面容有些消瘦,把好看的五官都掩蓋了。他拿著一片葉子吹著《易水送別》,赤嚳從他身後走來,說:「易水寒,你可還記得墨歌?」
「不記得。」易水寒表情冷淡,說完便繼續吹奏《易水送別》。
「記憶也隨著那個叫易不語的人一起死去了?」赤嚳嘲諷道,也拿起一片吹葉,吹起《擊築歌》,這是高漸離和荊軻在燕市上一起合奏的歌曲,他們相互娛樂,不一會兒又相互哭泣,身旁像沒有人的樣子,互相引為知己。
易水寒回頭看著赤嚳,從他來之後,便想盡辦法多番磨礪他,赤嚳說,連曾經都不敢面對的人,怎麼敢面對未知的未來?
「對。」易水寒勾唇,似是嘲諷,說完,便走了,甩下赤嚳,他才不需要他的磨礪。
赤嚳按住易水寒的肩膀,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開口道:「父親告訴我,你是一塊好玉,只是蒙了塵而已,難道以後你回了京城別人就不會談起你的曾經?」
「我的事情,不必你管。」易水寒比赤嚳大,卻沒有赤嚳高,他十四歲便來到了荒蕪的邊關,不管洪都王如何待他好,營養還是有些跟不上。
赤嚳沒有在意易水寒的冷漠,說:「以後,就要互相扶持了,你比我更瞭解邊塞的情況,以後多多指導。」
「我相信你可以再次回到京城的!」赤嚳微笑著,他笑的溫暖,易水寒則是別過頭,不說話,嘴角是嘲諷的笑。
城闕上的兩少年心中有著不一樣的傷痛,和不一樣的志向。
風吹過,卷散他們的話語,他們都不知道以後他們兩人是如何叱吒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