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沒料到幾日後,沈元娟會來,對方乘了大半小時的公交車,只為了在青山大學見自己一面。
把沈元娟請到大學的小咖啡館,明晚問道:「伯母,要喝點什麼?」
沈元娟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裹著厚實的圍巾,她在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長得端正的,不過貧困拮据的生活,早已折損了容貌,只剩下被命運所迫的謹慎和市儈。
「不用了,我們就在這裡坐會兒,說說話,不用花錢。」她暗中打量咖啡館的裝潢。
「您專門坐車趕來,肯定渴了,點一杯飲料吧。」
「最便宜的就行。」
「好,我來做主吧。」明晚點了單:「一壺紅茶。」
「一壺茶一百塊?這什麼店這麼貴?早知道問服務員拿一杯開水了。」沈元娟一翻面前的菜單,臉色沉下,咂舌道。
「伯母找我有事嗎?」明晚不改笑容,耐性地問。
「你跟我們家北默談了好幾年了,現在他工作穩定,兩家也該商量著見面了。但對於你家的情況,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沈元娟捧著茶杯,眼底閃過一抹侷促。
明晚想不通為何楚北默至今沒有對父母坦誠,她沉默了很久,最終打算說實話,不再隱瞞。
「北默沒跟伯母說嗎?」她苦笑著說,神態平靜:「我們已經分手了。」
沈元娟震驚極了,手一抖,茶水頓時翻了一半,她急忙掏出手帕來擦濕漉漉的桌面。明晚也站起身來,取了餐巾紙。
她有些氣憤:「談的好好的,分什麼手啊?北默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伯母,你還是問楚北默吧。」明晚不想多提,這些話,不該由她來說。
「我們家裡的人都不太會說話,我就有話直說了。我瞧得出來,你吃的用的都是好東西,是不是覺得我們家配不上你?」沈元娟自上回開始,就變得疑心重重。
見明晚不回答,她心急地說下去:「北默在加拿大讀書的時候,連一張機票都捨不得買,過年也不回來。整整五年,他勤工儉學,沒問我們要過一分錢的生活費,還攢了一筆錢。最近他看中一個房子,付了首付,你別看我們家什麼都沒有,我給他存了結婚的錢……這些你都可以放心。」
「伯母,問題不在這些上頭。」明晚搖頭,聽到這些細節,不難想像楚北默的留學生涯一點也不瀟灑自在。她並不懷疑這一席話的真實性,那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品學兼優的楚北默。
「現在的女孩子,都看不出一個人的本質嗎?我兒子那麼好的人,你卻不要。」沈元娟的臉上儘是困惑和痛心,指責明晚。
「不是我不要他,是他不要我。」
明晚緩緩抬起臉,眸光淨蓮般純粹,她的唇邊溢出這一句話,擲地有聲。
沈元娟無言以對,面露尷尬,半響之後,才撐著身子站起來,離開了。
感情沒了就是沒了。
她側過臉,幽然地望到窗外,此刻,遠處的運動場上人很多。
午後兩點,陽光燦爛,那些大學生正年輕,富有朝氣,臉龐上洋溢的笑容,是完全沒有被社會的殘忍修飾過的。
而她的心境,真的比他們蒼老許多。
心情很是倦怠,她臨時告知裴家,要回娘家過夜。保姆劉阿姨給她剛曬了床單被子,明晚往後一倒,陷入充滿太陽味道的枕頭裡,昏昏沉沉睡過去。
她做了個過去的夢,醒來,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知道自己開始放下了。
……
明成均一回家,得知小女兒回來了,很是高興,囑咐保姆做了一桌子的菜。
「姐還不回來?」明晚走下樓,精神很好。
「她在公司吃過了才回家,工作很忙吧。」提起明晨,明成均的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了笑容,興致勃勃地拿出紅酒來。
明晚坐在飯桌旁,鼻頭泛酸,姐姐常年在國外,現在回了國,卻還是無法陪伴在明成均的身旁。為了兩個女兒,他就沒考慮找過對象,六十歲的人了,忙了一整天,回到家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吃飯。菜色再豐富,又有什麼味道?
「爸,要不我回家住些時候吧?反正裴家也沒事。」她看明成均的酒杯空了,起身又給他添了一杯。
「真是個孩子。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能隨便回娘家嗎?」明成均開了個玩笑,隨即交代:「明天就回去,別讓人家多心。」
「你一個人吃飯,也沒人陪你說說話,多冷清吶。」明晚很不捨得。
「小晚,有心就好。」明成均喝著酒,他在兩個女兒身上,努力做到不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現在才感覺的出來,還是親生的貼心。想到這裡,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神情透出難以名狀的悲傷。
「度假村的工程已經開始了,我的女兒真有本事,以後我也放心了——」明成均握住明晚的手,淚光閃爍,輕輕拍了拍,倍感欣慰。
明晨走近客廳,聽著他們的對話,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在明亮的廳堂下,明成均跟明晚兩人有說有笑,神色動容,才像是一對父女。
她突然悲從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