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衍往旁邊看了一眼。
小月的腦袋火速往裡頭一縮。
他還穿著女裝，乍看還真像個絕色丫鬟。他穿習慣了，忘了向江小棠提出抗議，江小棠樂得讓小月裝下去。
「跟我來。」宋天衍往外走。
江小棠沒動。
他走到院門口，道：「早晚都要說清楚的，是不是？」
江小棠咬咬唇，跟著走出去。
桃花島四季溫暖，桃花常開不敗。夕陽在他們拉出長長的影子，襯著飄飛的花瓣，像夢一樣。
宋天衍在一株桃樹前停下，轉回身。
江小棠心不在焉，差點撞上去。還好她及時收住腳，往後面挪了挪。
兩人一陣沉默。
江小棠低著頭，把玩著那株七彩珊瑚。宋天衍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眼看太陽都快下山了，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緒，開口：「小棠，那個……我向你道歉。」
江小棠吃了一驚，抬頭看著他。除了玩鬧的時候，宋天衍還真沒向別人道過歉，但他此時的語氣十分認真——帶著那麼點不太熟悉的尷尬。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溫和而真誠，「我不應該那麼自私，隨意支配你的人生。」
被他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江小棠不自在地低下頭去。
宋天衍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下去：「沖靜說的很對，我太自私了，什麼事情，就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自以為是。」
江小棠沒想到他會這麼剖析自己，還道歉得這麼真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下去了。
「小棠，我不是一個好對象。」宋天衍的聲音輕輕的，像河底的暗流，看似溫和，仔細感受，卻又帶著透骨寒意，「甚至，我不能算是個好人。我的未來早就決定好了，每一步都有可能讓我粉身碎骨。所以，我不敢跟任何人擁有實質的關係，包括玉虛宮，早晚要離開。」
「離開玉虛宮？」江小棠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她抬起頭，看著宋天衍，「為什麼？你將來不是要接掌符宗嗎？那樣的話，怎麼能離開？」
宋天衍淡淡道：「宗主之位，還沒有那麼重要。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隨時可以讓出來，希望到時候沖靜能夠成長到那個地步。」
江小棠愣了好一會兒，心裡浮起難言的酸澀。他……連玉虛宮都不會留，果然活在一個自己接觸不到的世界裡。
「為什麼？是因為……你的家族？」
「是。」宋天衍臉上還帶著笑意。
江小棠簡直不能理解：「我不明白，沖靜不是說，你出身大世家嗎？底蘊深厚的大世家，需要你做什麼？為什麼你好像隨時會上斷頭台似的？」
「隨時會上斷頭台？」宋天衍想了想，笑了，「你這個比喻倒是不錯。」
夕陽緩緩墜下，火燒雲染紅了天際，如同鮮血的顏色。
「我們宋家，並不在清淨天。」宋天衍輕輕說道，「宋家的子弟，出生時就會檢驗靈根，確定擁有資格的，就會參與到殘酷的競爭中去。我們分散在各界，幾乎以命拚搏，才能給自己掙出一條生路。我的運氣算好的，來了清淨天這個和平的古界。」
江小棠忍不住問：「難道你們要爭的是什麼家主？」
宋天衍搖頭：「不是家主，是一個預言。宋家延綿至今，已有數萬年，我們一直背負著一個預言。為了那個預言，每一代宋家子弟，都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說實話，我覺得這很可笑，那個預言什麼時候會實現，沒有人知道，但我們卻要為此付出一代又一代的鮮血和性命。」
江小棠越聽越糊塗，但這不妨礙她聽出宋天衍話中的悲哀。
「難道……你們不能逃離嗎？」
宋天衍輕笑著搖頭：「宋家給了我一切，我不能逃離。這是責任。」
「但是……」那樣虛無飄渺的命運，為什麼還要一代代前赴後繼呢？
「小棠，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生在宋家，從來都是這樣自私。我現在對你好，是因為我心有愧疚。而一旦你妨礙了我的路，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搬開。儘管這樣做會對不起你，也許自己也不情願，但我內心就是這麼冷酷的人，連自己都可以放棄。」
聽著這些話，江小棠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地涼下去。
她抬起頭，看著他還是那樣溫和俊秀的容顏，澀聲道：「所以，你今天根本不是道歉。你雖然道了歉，但還是會這麼做的，是不是？」
「是。」宋天衍一點猶豫也沒有，「你不情願，我不逼你。但，讓我選擇，我還是會這麼自私。」
江小棠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做什麼反應，她只覺得，後背發寒，心中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那……」她不由自主問出那句話，「你喜歡過我嗎？」
宋天衍的目光垂下，迴避挪開。許久後，他道：「你還太小了。」
是啊，對他來說，她真的太小了。心理年齡是一回事，真實年齡又是一回事。這個身體，到現在也才十六而已。
「那你為什麼還要干涉我的婚姻……」梅皓風說，宋天衍遇到了道心迷失，所以才會想從她這裡入手。如果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答應過，讓你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可我沒有那個時間耗費在你身上了，所以，我想給你找一門美滿姻緣，這樣子，就能心無缺憾地放手了。」
這些話明明這麼溫情，可聽在江小棠耳中，卻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胸口。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他只是為了不讓自己道心有瑕。
果然，他行事從來就是這麼自私，從來沒有改變過，也從來不想改變。
「對了，我問了奚雲子前輩，他手中有一顆定海神珠，可以修復你的靈根，過幾天就可以著手了。等你的靈根修復，日後修煉就不成問題了。」
這明明是她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可為什麼聽在耳中，沒有半點欣喜？甚至讓她感到厭惡。
修復她的靈根，再給她找一個如意郎君，他就可以完全放手了，道心不會再有瑕疵，繼續自己絕情的仙途？
江小棠轉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原來這就是真相，她一直期待的真相。
「小棠！」宋天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還是如琴聲流淌一般好聽，可在她聽來，充滿了冰冷與殘酷，「修復靈根，你會去的吧？」
江小棠轉回去，聲音冰冷：「你放心，我會去的。這種好事，我怎麼會不去呢？這樣做，你心無掛礙，我海闊天空，雙方都有好處，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