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良民一個,身世也能稱之為離奇。從飽受屈辱的龜公脫胎換骨成為響噹噹的大老闆後,失憶症也沒再犯了。生活過得雖平淡無奇卻也不乏有一些些小驚喜。於是這日子竟比我想像中過得還要快。
如今,終於到了爭奪第一的時刻了。
聚集地已是人山人海。
烈日高照,平地上已搭建了很高的檯子。周邊的位置稍好的棚子都被一些有權有勢、富裕人家給佔了去,其餘沒了座的便哄擠在一旁,遠遠望去好不熱鬧。
「吁。」車伕將馬給喝住,車轱轆不動了。
我撩起簾子朝外望了一眼,心裡有些惶惶不安,扭身與端坐在車內閉目假寐的化蝶確認了一下,「東西準備齊全了麼?沒差些什麼了吧?」
化蝶掀著眼皮,瞄了我一眼,「我辦事,你敢不放心。」
「放心,放心,一百個放心。」我默默的點頭,彎腰就要下馬車,卻又縮了回來,很糾結地望了他一眼,再三確認以求心安,「你固定在台上的那根絲,真是天蠶絲麼,我若摔死了可怎麼是好?」
「等摔死了再說。」他冷冷的答。
我一臉古怪,盯了他幾眼,立馬悲歎一聲,極不情願地被龜公們攙扶了下來。
勾欄院裡其他的公子們也從別的馬車上跳下來了,站定目光澄澄似水,微笑著朝周圍望了一下,齊刷刷地揮著扇子徐徐朝我走來,周圍人群裡明顯傳來吸氣聲。
辛召等諸位公子穿得都極為華貴。這一身可下足了本錢。遠遠望去就像是家世雄厚風流倜儻地公子哥兒。一個個端地是明眸皓齒。儀表堂堂。連累著我也要起個大早。讓默采給我梳了個時下最流行地髮型:將頭髮高高豎上冠。鬢角兩旁束髮時故意留有長長銀髮帶。垂在耳旁。梢上有一枚小玉珠或玉墜。連一向嘴毒地化蝶都誇我委實可愛委實俊了一些。
只可惜這番風流俏麗地打扮再無旁人能欣賞得到。因為我下車後便老老實實地戴上斗篷。
為什麼……
自慚形穢唄。
想當初。我也不是沒趾高氣昂目中無人過。可如今卻被摧殘打擊得只差沒蜷縮在馬車內。連帶著被龜公們屢屢催了好幾次才緩悠悠地扶著他們下來。
說起來。這份自卑來之不易……
一切都得從長憶起。
那一日,我正坐在桌旁,喝悶茶。
想起這天下第一,真的是扒肝扒肺忒憂心。
其實,不是我自誇,春風一度勾欄苑的公子們風姿卓越儀表不俗,不說別的,就說這一個個不接客的德行就不是隨便一個勾欄的公子能攀比得上的,按理說爭第一也不難,難就難在我這個老闆身上。
你說爭風月場所爭第一就爭第一,比公子的德行技藝不不就行了麼,還偏把老闆給算進去,怎這麼邪乎。
可事以至此,還能怎麼辦,只好咬牙上了。
但,上也是要將計謀的,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對於這個知己知彼,我第一個找的便是望月公子,我先好言寬慰了一番,再讓他把那棒打鴛鴦,害死他女人的勾欄老闆的畫像給我畫上一畫,言辭間還刻意強調加深了他腦瓜子裡的仇恨之意。看著望月公子咬牙切齒地奮筆描丹青,我頗為欣慰。
可沒料到畫被他描出來後,裡面的人物竟是出奇的脫俗,眉宇間有股說不出來的風流。雖說歲數有些大了點,但真真是天底下難得的美男子。
我盯著畫瞅上了好幾眼,再看一看憤憤棄筆的望月。蹙眉暗自思上一思,按理仇人畫仇人應該是分外猙獰啊,虧畫中人還生得這麼美,莫不是望月畫著勾欄老闆卻想著他心上人,所以這畫難免有些不作數。我將紙在手上團了一團,決計去勾欄裡看看那位心狠手辣的老闆。
結果還真看到了。
看過之後,我方知自己錯怪了望月公子,其實他已經把畫畫得很猙獰了,只可惜那老闆男子太美太風情,真真是比畫上的還要美千萬倍,他若再年輕個幾年,想必我樓裡的頭牌紅牌都要拱手讓人了。
此番一想,大賽上我若露出個真面目,可不是自取其辱麼。
當憶到這處,我猛然回神。
拿紗遮了臉面還不夠,又低頭默默地在墨色袍子裡摸了一把,掏出個銀面具,逕自戴在了臉上。
……不得不說,我對相貌,委實不自信了些。
可若撇去了相貌不談,單說這四十六藝,我也差了別人一大截。許多勾欄苑的老闆就是名倌出身的,暫不說他當上老闆後手把手的調教了多少紅牌公子,想必琴棋書畫諸多技藝自是熟得跟嗑瓜子似地,更是不在話下。
哎,我委實發愁。
而那一日,愈發頹廢的我就這麼鬱鬱寡歡地霸著一張桌子,自斟自酌。
不料此舉卻驚起了兩隻毒瘤。
「老闆在念叨著什麼啊?」素有八卦毒瘤之稱的辛召捅了下以嘴毒而聞名的化蝶。
化蝶眼皮也懶得抬,只翻來覆去研究著掌心裡的一團半透明的銀絲,嘴皮一掀起,「還能念什麼,不就是為比賽顯擺什麼發愁麼。別家老闆愁的都是技藝太多了,不曉得選什麼,他卻是真不曉得自己該顯擺什麼。」
我斂眉,生生受了,內心又多了一道創傷。
「其實,咱家老闆也不是渾身上下拿不出一點兒入眼的地方。」辛召公子有些不忍地望了我一眼,「他的琴技只怕是還……不錯。」」
「豈止不錯,簡直是能艷壓群雄。這攸州只怕是沒人能賽過他。」溫文譽在我旁邊坐下,不輕不癢地說了一句,目光專注地望著我。
「萬萬不能在台上亮這一手啊。我要真這麼一彈,教琴技原本就不行卻預備著上台彈琴的化蝶情何以堪。」我老實交代。
化蝶瞪我,咬牙切齒,「說話要摸良心。」
「我覺著老闆已經很有良心了,他說話很對。你確實連他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辛召接了話,笑意入眉梢。
兩個毒瘤又繼續起了內訌。
我悠悠歎息,視線滑過他們,陷入了沉思。
其實想的還不止這些。
風箏原本就是見多識廣,奏樂一絕。此番我若一顯擺,破了他的「絕」,豈不是自討麻煩。倘若抱琴亮相了,往後的日子少不了還要應酬彈曲,遭客人調戲。這可不是我想過的閒散生活。
還是悠哉的做我的無能老闆……
「咦,壯士手裡拿的是什麼。」我忽然眼前一亮。
「天蠶絲。我瞧著稀奇,便向客人討了來。據說是火燒不了,刀槍不入,又崩不斷,我想著拿它做琴弦用剛剛好,卻不料發不出聲。」
「當真繃不斷,防火又刀槍不入?」
「沒試過。」
我怔了怔,極為專注地盯著那一團團東西,眼一瞇,「快快,弄個火盆過來。」
龜公們把火盆抬過來了。
「你想做什麼?!」蝶公子大驚。
「你難道不想看看它被燒著是什麼樣麼?」我眼彎彎,笑得像只賊狐狸。
「天蠶絲水火不侵。」
「你燒過它沒?」
「沒。」
我端坐在椅子上,雙手合在膝蓋,奪來天蠶絲,手袖這麼一拋。
蝶公子雙眸睜得老大。
「老闆啊你你你……」
我扭頭與溫文譽,還不忘細說,「他們說的天蠶絲是江湖上的寶物,溫師傅不在江湖想必也未曾聽說過,你睜大眼睛,今兒我就讓你開開眼。」
溫文譽想說什麼,我卻打住了他,撥開他欲抓著我臂的手,「咦,怎麼突然有一點熱。」
溫文譽眉宇裡些不忍,「老寶……你袖子著火了。」
「啊!!!!」
一陣撲火過後,我袖子沒了半截,燒得焦黑的,那一團絲卻躺在火盆裡安然自若,折射著火光比先前還要亮上很多。
恩,十分好,確實不怕火燒。
我撫了撫透風的袖子,摸了兩三把,被煙熏得髒兮兮的臉上眼睛賊亮。
「這絲細細一根,倘若繫在一個人腰板上,而旁人又站得稍遠一點兒,那麼迎光這麼照上一照,肉眼還真看不見有這麼一根絲線,你說是不是?」
化蝶不愧是化蝶,立馬警惕了起來,「你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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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盤還是米找到。撫額……若真是侄兒們當玩具帶走了,可怎麼是好。裡面可全都是些bl和無良文檔啊……憂心啊憂心。這個學前教育忒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