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案上的燭火輕晃,我表情難得的莊重,席地而坐。一旁的古琴微震,手離它越近,弦動盪得愈發的厲害。
……似乎在尋求共鳴。
而我也確實與它共鳴了一番。
一首情情愛愛纏纏綿悱惻的曲兒真真是毀於我手。被我猥褻後的琴聲該用什麼語句來形容呢,或激昂或悲愴,而公子們的表情也配合著或驚訝或若有所思。
想來那時候,我是中了邪。
居然可以這麼鎮定自若又胸有成竹,抬手適時地吟揉輕蕩顫動的弦,琴聲陡然一止,眼一閉上,身子微傾,嘴邊不禁露出笑容。
當時沒想其他,只覺得它不愧是化蝶的私有物,是個好琴,古物!
琴響若金石,輕而不浮,剛中帶柔,令人身心為之一震。
我不曉得那些文人雅士學究起來是什麼模樣,但也委實斯文了一番,手指與腕力度靈活地滑過,琴音幽然之妙,節奏急而不亂,緩而不斷疾急響起,立馬蓋住如泣如訴的琵琶,琴音仿若瀑布般咆哮而下,一瀉千里,如萬馬奔騰又如山間流水……
節奏,急促。
與堂外的雷聲驟雨相輝映。
一時我便陶醉其間。情難自禁之餘。丹田氣息紊亂。許多股力氣亂撞。頓時莫名地氣力急欲迸發。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手指未碰弦。絲毫也未碰。琴弦錚地一下斷了。聲音很清很脆。方恢復清醒。在眾目睽睽之下。稍微收斂了一些些昂揚雄偉。
那股急欲宣洩地躁亂從胸處散去。心怦怦直跳。我呆了呆。怔怔地望了一眼被崩斷琴弦地古琴。
七根弦委實被我崩斷了五根。
一盞燭火下。化蝶俯身靠在我一旁。睜大眼睛異常地安靜了。滿臉皆是動容與難以置信。他撈起我地手。蹙起眉。每一指每一指地打量。「這可是公主送地上好古琴。一弦值一斗金。我也只能崩斷一根而已。你哪來地牛力氣。足足敗去了我五斗。」話音剛落。他陡然安靜了。眼狐疑地一瞇。「沒道理啊。都說這琴無堅不摧。難不成我又被人騙了?」
我爪子一時被他捂在胸前掙脫不得。只好無語望天。
安慰他的話委實說不出,自責又稍嫌傷感情,只得用不太嫻熟的慈愛眼神悲憐地瞅了他一眼。
他卻不太領情,神色一暗,手拽著我,拖到懷內,將我的腦袋往他下體一按。這個姿勢對於我來說有些不堪,正當我欲反抗之際,屋頂上突然傳來窸窣的聲響,這個聲音與雨打瓦片委實有些不同。
眾位公子都愣住了,抬頭望了一眼,
我神色一變,趴在化蝶的膝頭一動也不動了,鼻間充斥著男人的氣息,生生的煮紅了一張臉。他斜睨我,嘴角一勾,無聲地說了句:「別亂動。」寬大的袖子一揮,撫上了琴,身子掩住了我,手指挑弄著斷弦,裝模作樣了起來。
風箏將唇湊到簫邊繼續吹,宛轉悠揚的樂曲響起,萬籟俱寂,只聞簫聲。
不一會兒,屋頂上的異響也消失了。
其他三人無動於衷,該耍古箏的耍古箏,懷抱琵琶的的**琵琶。粉飾太平地過了許久……
風箏執簫望著我,燭火忽閃,他的表情不明。
我趕緊撤身,遠離化蝶,縮到一旁,只覺得身子內衫濕透了。
「方纔可曾聽到聲音?」望月擱下手裡的樂,眉間略帶一點猶豫,「像是有人在咱屋頂上走動。」
「可不是麼。」辛召犯懶斜倚著,一手撐著腦袋,拖長了聲音,笑得有些許傲慢和輕佻,「不僅走了還跌得不輕,下雨天瓦片有些滑。」
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風月賽事快要到了,離武林大會的日子愈發近了。」望月慼慼然地歎了歎,精目炯炯,「這些江湖人士有些激動是可以理解的,故弄玄虛漲漲氣勢也是應當的,但著實不該在這麼不好的天氣裡還賣弄一番。」
誠然,是這個理兒。
可想來賣弄的不止一家。
院外隱隱傳來急促的馬蹄濺泥水的聲響與一陣忽遠忽近的銀鈴聲,銀鈴細微在雷雨聲中卻依舊那麼悠遠清晰,叮鈴鈴宛若針尖似地刺入耳朵裡。
我生生斂眉,想必來者內力很深厚。
門外適時地響起一陣不大不小卻頗有節奏的敲門聲。
公子們都放下了手裡的樂器,很是自主自發且動作統一,卻沒有一個分憂去開門,一個個都靜候坐著。
院外的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卻又鍥而不捨地響了起來,很是有耐心。
「來了來了。這夜間樓裡又不做生意,敲魂啊。」默采從樓上走了下來,邊邁步邊詫異地望了我們這邊一眼,滿是不解,嘟囔道,「公子們原來都在,怎麼不去開門,真是身嬌肉貴,本來就挺忙了,還盡添麻煩。」說畢闖入細雨,復又轉身拎了油紙傘,偶爾一個雷驚得直哆嗦,身影隱入茫茫夜幕中。
「默采就這麼走了。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化蝶嘖嘖讚了贊,滿目欽佩與扼腕。
「你若這般憐香惜玉,那會兒怎麼不制止小采采?」辛召眉目帶笑輕佻不少。
「噓,你們聽,外頭的銀鈴聲止了。」不知誰說了一句,「莫不是出事了。」
眾人神色立馬肅重了。
「唉。」我生生歎息了一聲,「這可怎麼辦,可惜可惜了啊。」
「老闆當下,有何打算?」化蝶問道。
「這琴也不曉得貴不貴重。」我低頭沒心沒肺地打量著化蝶手下的古琴,雖然琴弦破破爛爛的,但這琴卻是個好琴啊,方才聽化蝶說一琴弦一斗金,我可沒那麼多銀子賠他,這琴……著實不該柔弱成這樣,一撥就斷的啊。既然不賠錢,當下我該如何向他解釋這番。
化蝶聽到我的話後,揣測出我擔憂的並不是他所擔憂的,想到高估了我,明顯怔愣,一臉哭笑不得。
眾公子一陣默然。
哎……
愁啊。
正當我愁上加愁的時候。
默采一骨碌一陣小跑地從外邊跑回來了,放下**的油紙傘,豎起寒毛還抖了抖。
我掀著眼皮瞧了一眼,後頭沒跟人。
「現在還真是什麼稀罕事兒都有。」默采拿帕子擦了擦衣擺上的雨漬。
「小采採出什麼事了,火氣這麼大。」
聽辛召這麼一喊,默采幽怨地望了他一眼,一臉的憤憤然似乎很厭惡這麼娘的名兒。
「方纔來了個趕夜路的人,說要來這兒寄宿一夜。我好心與他說隔壁拐角處就有一個客棧,可他非要住咱這兒。」
「想來是咱們勾欄名氣大。」
「可不是。」默采欣慰的點頭,突然將大而亮的眸子瞇了起來,「那男人帶著斗篷騎在馬上,那馬腳踝處還掛著四個風騷的鈴聲。似乎是外地人,衣著很怪,後裾很長,肩膀和袖袍間露出了單衣,袍子下身穿著肥碩的褲子。」
「那叫狩衣。」辛召眼一瞇,「北邊有些異族人是這個打扮。」
默采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那男人雖然穿得有些怪,但很風流倜儻,奇的是他身上沒淋濕,一看就不像是避雨的。我與他說樓裡這幾日都歇息,沒有公子可伺候,他還偏要進來,說是單歇息一下。我又好心勸他,要歇息去客棧,他又是不聽。真真是煩人。」
眾公子都聽得是津津有味。
我不免打斷了話,「那你是怎麼把他趕走的?」
「我氣得要轟他走啊,他卻用手撐住了門,單要我回答一句,方才可有人在裡面奏樂。若是有,彈琴又是何人?」
「我說是明兒要參加比試的公子們在練習。他問裡邊有沒有女人。」
我一驚。
默采蹙眉,說得有板有眼的,「我想了想彈琴的是化蝶公子,蝶公子一向討厭別人說他女人。所以我說沒有。」
「他又問這是什麼樓,是否明天就要比。」
撲哧,也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
默采搖了搖頭,表情憤懣,「他這不是明擺著的麼,這麼大的牌匾,咱樓裡這麼而大的名氣他非得還再問一遍,我只讓他明兒幫忙捧個場,他笑了笑說一定會。我便把門給關了。」
好樣兒的……
我真真是想誇她一誇。
默采的小身板在我心裡邊偉岸高大了不少。
「咦,主子。」默采詫異地望了我一眼,「您捧著這破爛琴做甚啊。」
化蝶忙不迭地將它抱入懷抱。
我眼神一暗,作勢伸出手怯怯地擦了擦琴尾,「嘿嘿嘿,它……沾塵了。」
此番,打死我也不說,那琴是我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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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就以為能瞞天過海,別人真不知道了麼…說你傻還真傻…戳戳戳,江湖險惡江湖險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