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我抱著破爛琴,苦兮兮地坐在勾欄的石階下,望著這人潮湧動人來人往,內心倍感悲涼。
對面勾欄大清早就關著門,裡面隱隱傳來練琴聲和依依呀呀的讀書聲。倘若是不熟此地風情的外地客,定會以為這是一座座私塾而非尋花問柳之處。想必為爭這第一,它們這些個勾欄下也足了功夫。
也不知道現在準備,還來不來得及。
我吸了吸鼻子。街對面阿婆的豆腐花不錯,攤位上圍了好些個人。隔壁三狗兒家的肉包餡料足,個兒大湯汁也多,比王麻子家的好吃。
哎……
我摸了摸肚子。
門突然開了,一個青衫晃動在我眼皮底下,我抬頭望了一眼,沒精打采道:「老趙,早啊。」
「老闆今兒起得真早,有啥煩心事?」趙管事一臉和藹地望著我。
「真真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我長歎一口,「你說咱們這春風一度能爭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聲麼?」
「咱樓裡的公子一個個自是不俗,絕非等閒之輩,如今再來一個風流樓裡的望月,更是如錦上添花。」
「望月公子?」我腦袋裡的筋都扭在塊打結了,「他他他……他入了我們樓?」
「這多虧了老寶地神機妙算。您莫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望月會尋死覓活。所以讓默采特地留意多多關照他?」趙管事摸須。讚賞地看我一眼。「果不其然……那公子自死了心上人後。就在風流樓裡裝瘋賣傻。半夜溜入老闆房裡。差點掐出了人命。死裡逃生地老闆一怒之下將他丟在女人堆裡讓客人們糟蹋。結果客人都被他傷了不少。」
「這公子也是個可憐人。他這麼一鬧。只怕身價很低了。我讓默采照顧來著……難道沒為他贖身麼?」
「贖了啊。不然怎能逃離了那牢籠。不過聽說。又被咱樓裡地龜公給撿了。」
「這個賠本貨。撿他做啥?!」
趙管事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收攏在袖袍裡。低眉悠悠然地說句。「自從龜公撿了溫姓公子後。別說是溫公子了。就連龜公地身價地位都暴漲。自那時起。龜公們都愛撿東西。也比別家樓地龜公有善心地多。」
「……」我安靜了。縮著身子低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一時無言以對。
想來,都是我的錯。
「好在望月這可憐的公子只是裝瘋並沒真病,在咱們樓裡養了幾日又清清爽爽的,只是不大愛說話了。」趙管事說道這兒又是一臉敬佩,正兒八經地瞅著我。
唉……
如今,也是誤打誤撞。
我原本想讓他贖身後去過正常人的生活,想來是我太過天真,向來男倌從良從得很是艱辛。這望月公子此番出了龍潭又入虎**,真是個極其悲苦的命啊。
我斜一眼趙管事,突覺不對勁兒,蹙起眉頭,「咦,我讓你說正經事,你怎麼扯七扯八瞎說了這麼些個無用的。」
「其實這爭第一,對公子們而言並不難。」趙管事望了我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無奈的笑了。
我一聽,便覺見到了一絲絲曙光,眼前一亮,扒了扒土讓他坐我身旁,「你說。」
「難就難在——這次比試還得老闆上。這次第一的牌匾並不好奪,不僅要公子們出挑,老闆也要準備節目,預備著露一手。」
「怎麼都未曾聽你說起。」我皺起眉,狐疑地望著他。
「你也沒問。」他一臉坦蕩蕩。
一想起風箏公子曾與我說的那些話,我便滲得慌。
我就說好端端的,他為何讓我收性,莫荒廢了大好時光,原來還有這一茬。我頓時癟了氣,打不起精氣神兒。
「您會彈曲兒麼?」趙管事旁敲側擊。
「不會。」我怔了怔,想了想覺得一小段興許還成,但整曲兒只怕是記不住,「但,我會聽啊。」
「丹青呢?」
我撩起袖子,佯裝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側目徵詢他的意見道,「我能研磨。」
趙管事明顯有些氣餒,「你說說你還會什麼?」
「我能吃啊。」
「這不算本事。」趙管事偷瞄了一眼,蜷縮成一團鬱鬱寡歡的我,似乎有些不忍了,安慰道「能吃成你這樣其實也算本事……只是……比賽中沒這一項。」
倘若這次輸了,想來我的命比望月的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拉聳著腦袋,小聲問,「還有幾日?」
「十日。」
「你覺得我能準備好麼?」
「天命唯有天知。」
哎……
此番促膝長歎之後,我苦愁苦愁的。
※※※
三日後。
「哎……」
「聽聽,這是老闆這一天來歎的第一百零八次氣。
「就是以前挨打,也沒歎過這麼多氣。」
「可不是。」
兩個龜公停了手裡頭的活計,趴在桌子上遠遠地望了我一眼,小腦袋瓜子又湊在了一起小聲小聲地討論著。
「聽說了沒,笑醉憐勾欄的老闆為了練好劍舞,活活扭脫臼了一隻胳膊,現在還綁著繃帶呢,也不知能不能挨到比試那一日。」
「這事又不稀罕,早就聽過了。這方圓百里數家勾欄院的老闆們,有哪一個像咱家這麼臨危不亂的。」
「那倒是!對了……你覺著這會兒哪個樓裡的老闆能贏?」
「風流樓的老闆唄,十年前他可是這一帶風月場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花魁,那風姿氣派現在我還記憶猶新。雖說他現在已經不做那事兒了,可這眾多老闆裡面,數他長得漂亮,現在才二十八,風頭正勁兒呢。」
「我倒覺得是醉風苑裡的老闆,他可是出身名門世家,若不是得罪了權歸被人陷害到了勾欄苑,保不準早已在朝廷裡混得風生水起。聽說大公主視他為知己,這次一定會捧他。
「咦?大公主不是化蝶公子的常客麼。」一個文文弱弱的小龜公插了句話。
「那邊捧老闆,回頭這邊捧化蝶公子,又不衝突,誰能猜出那些富貴人家心裡想的是啥。」
「不說其他,光憑能在煙花巷裡能盤下整座勾欄經營至今的老闆,那能力可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可我們老闆……哎……」
我心裡一抖。
我的背景也不賴啊,好歹也是二世祖,隱姓埋名默默無聞地從又苦又累的龜公做起,深刻體會了下層的疾苦,從而繼承父業,一步登天。
這麼立志且曲折的事跡,寫出來也是洋洋灑灑好幾張紙頁的,也值得被世人傳誦的了。
「哎,倘若是以前的老闆在也好啊,雖說是瘸了一條腿,可也是個木匠好手,奇門遁術暗器密道無一不曉,任何木頭一到他手裡,都能刻出簫笛琴,光是看他執著木頭坐在那兒刻,架勢都很足啊。」
這股喪氣似乎能傳染,一下子,勾欄立此起彼伏的哀聲。
我手趴著腦袋,鬱鬱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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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啊,其實你也不是那麼蠢,想當年是多麼的風光。
如今,脾性收斂些也好,免得又被當年的桃花孽緣纏上。嘿嘿嘿,乃們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麼,扭啊扭,請多多收藏,多推薦~~喵,票票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