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頗為悲壯地坐在床頭,惆悵滿腹地用手擰著被褥,低聲歎了百來歎。如今還只頭一遭,若以後天天都得這麼接客,日子該怎麼過啊。遂,視線定格在床邊的枴杖上,人也不免怔了怔。
若我與老爹一樣是個瘸子,興許就不用這般上上下下奔波忙碌了。一想到這兒便不由得目露精光,難不成把自己打瘸了不成。
門吱地一聲響了。
我忙一溜索,掀著褥子悶頭蓋了,趴著一動也不動。
「公子莫怕,是采兒。」默采捂著笑進來了,斜了我一眼,便伸手推了推我。
「進個門也不敲一聲。」我惱羞成怒,坐起身,低頭整理衣襟,斂神一副莊重的模樣,忍不住八卦道:「忙活完了?」
「嗯。」
我了然一笑。
「蝶公子也沒啥大事,只是讓我幫忙準備一下果碟。」默采抿嘴偷覷我,夾著**坐下來,在凳子上還不安分地挪了挪,偷偷摸摸地掏出了一些布條和針線線,專心致志地作女工。似乎正在趕做女兒家每月要用的那玩意兒。
我瞄了一眼,悠悠地補道:「弄雙份的。」
她很明顯被嚇一下跳,猶猶豫豫卻地望著我,視線復又慢悠悠地挪到我的喉結處,「爺,這是女兒家家用的。」
「我知道。總歸是按照我地吩咐做就是了。」
她臉刷地一下紅了。
也難為她猜不透了。換做我也想不明白。
一白白淨淨地公子小哥一本正經地瞅著她拿繡花針縫東西。還管她要女兒家地私已物什。這像什麼話麼。
我明明是個姑娘。脖子上卻有喉結。說出去又有誰會信。
叩叩叩。忽聞一陣敲門聲。
「老寶在麼?」一個男聲。
我一驚,忙掀著被褥蓋著自己,一個勁兒地往裡鑽。
「他睡了。有何事?」默采起了身。
「……也沒大事,只是明兒得結燈油錢了,所以找老寶要些銀子。」
「明兒的事明兒說也不遲。」默采開了門,露了一小半個臉說道,「再說了這開銷都由趙管事負責,管老寶討什麼,這規矩你又不是不懂。」
「懂懂懂。」那人搓搓手,笑得有些尷尬,「我只是想找老寶說說,我今兒身子不方便,能不能少接個客人。」
「真不巧。」默采露出了不巧的表情,往我蜷縮的被褥裡瞧了一眼,「他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畢,很不客氣將把門給關了。
那人唉了聲,腳步聲越走越遠。
我憋得夠嗆,撩開被褥,癱在床上深呼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要我去招呼女客。」
噗嗤一聲。
我斜一眼,望著正掩嘴偷笑的采兒,她像是想到了啥,這會兒一手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一樣,也不怕被手裡的針紮著。
「你樂呵呵的在笑什麼。」我低頭穿履。
「爹爹要賣我之前,還與我說青樓裡的老鴇對女兒們如何如何兇惡,對客人們是怎麼樣的吃人不吐骨頭,卻不曾見你這麼窩囊與悠閒的老闆。」
我一手撐在她耳側,笑得痞氣,「這是勾欄,裡頭養的都是公子,自是不同。」
再者,我若是一男的,才不會怕被吃豆腐,可我本質卻還是個女的,這要迎客,被他們一摸,吃虧是小,被認出了身份可完了。
光一想,我這一團小心肝就撲騰撲騰跳得歡暢,那叫一個膽怯外加心有餘悸。
采兒被我雄魄的氣質弄得紅了一會兒臉,可那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小聲卻怯怯地說:「老大,您知道這樓裡的公子們是怎麼接客的麼?
我眼神迷茫的望著她。
「若我真是男兒身就好了。」她意猶未盡地補了一句。
「你想做甚?」我大感不妙。
「接客啊。」
我身子一軟,撐在她身邊的手一趔趄,身子差點滑到地上。
「我們在鄉下耕耘半畝地,一年還吃不飽肚子,可這一夜就能賺十兩銀子。」她眼裡頗為惆悵,但隱隱放著精光。
「等等……」我強行扭轉她,「這不一樣。」
「是不一樣。」采兒煞有介事的點頭,「和我從前的想的完全不一樣,原來我對你們這一行,是有著很大的誤解啊……那些公子們可真是夠強的。」說畢,她一姑娘家撐著頭,有些憧憬的望著窗外。
我瞧了她一會兒,又瞅了眼那一本正經的小臉蛋,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才一晚上,誰給這傢伙洗了腦。
回憶著她方才說的話……
這樓裡公子們是怎麼樣接客的?
勾欄自是尋歡作樂之處,至於這尋歡作樂麼……
我內心一陣激盪,作勢漫不經心地拿起茶杯,飲著,餘光瞄了一眼默采,這一粉嫩粉嫩女扮男裝地公子哥兒正停著手裡的針線活兒**我,見我正看著她,索性坐近了些,「主子,我又不接客,你看我也沒用啊……不如您今兒個偷偷蹲在外頭去看它幾眼,一來解饞,二來還能瞭解樓裡的事宜。」
噴……
我噎了個正著,忙不迭地拿袖子抹嘴,斜長眸子,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這話也不是沒道理,只不過……
「你說我一堂堂正正七尺男兒,一欄之主在這月黑風月高之時跑去別人房門前聽牆角,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有何不可。」默采捏著針,咬了線頭,「這皇帝老兒還微服私巡,就不許你巡一下?再說了這勾欄都是你的,你怕甚?」
說的在理,說的在理。
再者,我說不上堂堂正正,也稱不上七尺男兒。
我不免有些安心,搓著手合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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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寶她病了,這三日像只冬眠的蛇整天悶在被褥裡睡覺不吃不喝的。我實在看不下去,抱她上車去了醫院,高燒三十八度六,心疼死我了。這些日子得留院觀察,我想讓她多休息,給你們帶來的不便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