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起伏著,夏鏡花狠狠地盯著獨孤錦衣,忽然側轉過身子,爬到榻邊,一張嘴,那些被她喝下的東西全部重新吐了出來。
獨孤錦衣側身,趕緊扶住她的肩要攬起她,但卻被甩手推開,夏鏡花寧願自己無力的跌躺回榻上,後背景被摔得發痛,也不接受獨孤錦衣的攙扶。
「你現在就這麼想死嗎,不吃不喝,不說話,就想這樣死掉?」獨孤錦衣憤怒地盯著床榻上的人,隨後揚手拍了拍,殿外有侍衛聽到,就做出了一步動作。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五姐姐……」是夏水月的聲音,在大殿外傳來。
夏鏡花聽著這個聲音,眼珠都要瞪出來,盯著獨孤錦衣,眼中如燒起火來。
獨孤錦衣伸手,扶住夏鏡花的雙臂,將她的身子移至床榻中央,替她將後腦下的枕頭墊好,道:「就算你不想活了,那你的妹妹呢,你若死了,我會立馬讓她去陪你,再想想還有誰,還你身邊的其他人,那個叫妞子的丫環,還有宋安五兄弟,那些你所有在乎的人,都會隨你一起去死。」
「獨孤錦衣,你會下地獄的,你將來會不得好死。」夏鏡花咬著牙詛咒,卻因為虛弱她連重一點的語氣都用不上。
「很好,你終於肯開口和朕講話了,你憤怒了,很好!你的眼神裡全是恨,你這麼恨我,那就不要躺在榻上裝死,起來,把傷養好,這樣你才有力氣來重新拿起你的劍來找朕報仇。」獨孤錦衣附身在她的唇上最後一吻,然後起身離開。
寬大的帝服袖口掃過榻邊桌案上,方才盛過清水的薄瓷小盞,摔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響,滿地碎片,再不可收拾。口盯爬過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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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合元年,秋。
朝中大臣商議上共同上書,就後位空懸一事上請皇帝正式行冊大婚,以正皇室後宮主位,為皇室繁衍子孫。
在此之前,天下人皆知鏡花夫人乃是獨孤錦衣的妻,隨獨孤錦衣數年,於苦難之際相伴攜手行來,是必然的皇后之位主。但朝中也有知情者搖頭蹙眉,諱莫如深的表示夏鏡花做不了這皇后之位。
而與此同時,岳紅衣,作為昔日的太子妃,實為獨孤錦衣之人,在太子倒下之後,她成為了獨孤錦衣後宮的一員,也是朝中人盡皆知之事,她的身份安排,也引發了諸多猜測。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建議皇帝再娶的,皇帝登基後,朝中大臣有合適年紀的女兒,也都睜大了眼睛,燃起了希望。
又是一年中秋,北地的秋意已濃,宮人搬了許多漂亮的桔花擺到棲霞殿外的台階上,夏鏡花著一身軟青宮裝,未綰髮髻,閒靠在殿外的掖柱迴廊下望著天際有一隻孤雁南飛而去,真到那身姿消失在了她所看不見的皇宮高牆之後,她才收回目光,望向大殿外那些隨風搖曳的花朵。
秋日賞菊,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她站起身子,旁邊的宮人立刻上前,欲要攙扶她,她卻厭惡地擋開了,自顧的下階。
「不許跟著。」夏鏡花冷冷的留下一句話,獨自下階離開。
燕回台位於大晉皇宮的最西側,旁邊就是太液池,三面環水,一面臨岸,若非有人打開岸上的大門,誰都無法靠近一步。
夏鏡花到燕回台,那裡鎮守的侍衛上前攔住她,道:「皇上有旨,若非有聖上手諭,誰都不能入內。」
夏鏡花冷眼掃過那兩個侍衛,冷冷勾唇一笑,也不屑於這人多費口,將袖下的短刀的刀柄握住,但就在她要出手之前,有個聲音傳來,將一切打斷。
「讓她進去。」熟悉的男子聲音,有幾分傲慢,和一些難以言明的看戲的味道。
夏鏡花側首,看到一側的路上,有身著紫色內侍都統官袍的男子抱劍立於樹下,用一種饒有興趣的目光打量著她,正是趙長年。
「都統,聖上有令,無手諭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燕王。」守門的侍衛向趙長年行禮。
「小子,你信不信,如果你馬上讓開道放她進去,你很快就已經沒命了。」趙長年笑說著,緩步走近,站到夏鏡花的面前,目光落到她伸在袖中的手上,那意思是顯然已經知道夏鏡花在袖下握刀。
「五小姐,請。」趙長年伸手,擋開那侍衛,側手作請的姿勢讓夏鏡花登上台階,進入燕回台的大門。
夏鏡花冷冷掃過趙長年一眼,也不多與他說些什麼,轉身進入燕回台,朝深入行去。
燕回台內,空曠而潔淨,安靜無聲,也沒有宮人,就像是空置的一處閒院。穿過一處花苑模樣的地方,夏鏡花進入一入屋殿,殿門大開著,可以一眼望過去見到對面的迴廊和迴廊欄下的太掖池水。
夏鏡花穿過屋殿,走到那迴廊下,果然就看到有一個身著穿大素色長袍的人在廊下立著,望著欄外的浩瀚秋水,旁邊的桌上,有幾隻凌亂放著的酒壺。
數年不見,獨孤燕看起來似乎還是老樣子,但又像是變了許多。夏鏡花記得,當年她去燕王府求他出面幫獨孤錦衣時見他,他也是這樣的一身寬袍未束腰束,灑脫不桀,如一個文壇秀士,執筆於廊下畫一紙桔花。而如今,他還是那身打扮,只是眉眼間儘是疲倦,眼中光彩不再,有的只是濃濃的悲愁。
「真想不到,會來這裡看我的人是你。」獨孤燕開口,聲音沉緩,帶著些許的嘲弄之意。
「王爺在等人?」
「是呀,等人……等人……又怎麼敢等人……」獨孤燕喃喃地念叨著,望著水面竟忽然一下子笑了。
她是在等岳紅衣的吧,夏鏡花記得當年獨孤燕提及岳紅衣時的神色,那樣的愛意深濃,而如今相伴四年的心愛女子,一朝倒戈,將他推入深淵,他才明白原來從始至終,這個女子愛的都是別人,甚至為了那一個才精心接近他。
「夏鏡花,你來的正好,陪我喝幾杯吧,一個人獨飲總是有些獨孤的。」獨孤燕側轉過頭看向夏鏡花。
「好。」夏鏡花點頭,一口應下。
也不置桌案,夏鏡花與獨孤燕就在廊下席地而坐,面對著太液池水各執一盞,就著秋水長天一色,望著那波瀾輕起,對酌就飲。
夕陽西下之時,燕回台臨池迴廊下已經倒了十幾隻酒壺,清洌的竹葉青香氣在傍晚的空氣中散發著靡靡香氣,兩個席地而坐,背後靠著廊柱,漸漸也都醉意上頭。
搖晃著手裡的青花瓷酒杯,夏鏡花有些失笑,醉意迷離地道:「燕王,其實你應該恨我的,當初若不是我去求你幫忙,你不會插手朝政,便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你能繼續作畫,飲酒,養花,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
「罷了罷了,都過了,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不是個怨天尤人者,這就是命,命裡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終需無。至少我現還有這江南的上好竹葉青能喝,不是嗎。」獨孤燕笑著,伸過手來,與夏鏡花碰杯,仰頭飲盡一杯。
「王爺以後有何打算?」
「哪裡由得了我打算,我想皇上會為我安排好的,他是個有心思的人。」
說到獨孤錦衣的心思,夏鏡花不由側轉過頭,微微斂目,抬手將一杯清酒盡數飲下。
「你的事我聽說了,雖說有那樣的身份,可這也由不得你選擇,他怪不得你。這些年,你護著他,替他做的,就算你要這一半江山天下也不為過……」
「好了,喝酒吧,不說這些。」夏鏡花有些悲涼的一笑,將獨孤燕的話打斷,又是一杯飲下,自咽喉向下劃過一道火辣。
長久的一陣沉默,獨孤燕和夏鏡花都各自望著不同的方向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各自飲酒,直到獨孤燕先醉倒下去,開始胡言亂語。
「她為何就不來看我,她為何就不來看我……」獨孤燕仰靠在柱下喃喃地叨念著,眉心蹙起,緊閉的眼角竟漸漸有淚溢出。
「人間自有癡情種,但奈何就是情深緣淺……」夏鏡花望著獨孤燕,喃念著將獨孤燕身側翻倒的酒壺扶起,覺得這是在形容他,也是自己。
獨孤燕醉睡過去,夏鏡花也感覺醉意上頭,可腦子卻還是無比的清醒,就繼續自斟自飲。直到有腳步聲悄然靠近,夏鏡花側過頭去,先看到了一雙繡著雙燕的繡鞋,紅色的裙擺垂蓋在鞋面之上,夏鏡花仰頭上望,果然看到了那個人,岳紅衣。17245416
這是自宮變之後,夏鏡花第一次見岳紅衣,她依舊那麼的高傲冰冷的姿態,看著夏鏡花,眼眸裡帶著些厭惡。
「你走吧,我會照顧他。」岳紅衣開口,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
夏鏡花扶著柱子站起身,搖晃了兩下,靠著柱子站直身子,與岳紅衣對視,道:「他清醒的時候你不見他,只在他昏醉後悄悄的來照顧他,這有什麼意義呢?你為了皇帝出賣了他,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份來照顧他,是皇帝的女人,還是燕王妃。你對他的照顧,是出於對他的餘情未了,還是為了尋找安慰,填補你內心的愧疚。」
「你沒有資格教訓我。」岳紅衣打斷夏鏡花。1amjs。
夏鏡花笑了,道:「我的確沒有資格,因為你還不夠格讓我教訓,我寧願教訓一個宮人,一隻阿貓阿狗。」
「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辭。」岳紅衣怒目瞪視夏鏡花。
「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想打架?」夏鏡話反言譏笑。
岳紅衣被這樣的譏諷激怒,一伸手抓住了夏鏡花的衣襟,咬牙道:「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死了皇上就少個麻煩,不用再在朝堂上應付說辭為難,更不用再為你的真實身份的處置而為難。」
「你想我死?哈哈哈,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也配對我說這樣的話。你忌妒我是不是,你忌妒我!這些年,我都陪著獨孤錦衣,而你呢,陪著另一個男人。所以你總是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恨我討厭我,我都明白,不過我不生氣,我同情你。哈哈……」夏鏡花大笑。
岳紅衣揪著夏鏡花的衣襟用一種嘲諷的笑容盯著夏鏡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有什麼資格笑話我,你以為你比我好嗎?你的確陪著他走過了四年,你的確成了他的妻,可結果呢,他要殺你,那晚當著那麼多的人,你險些就死在他手下之人的劍下。你是他的敵人,是他要除掉的目標,他從一開始對你就只是利用,用你留在身邊牽制趙氏一族,最後用你當誘餌引出那些刺客,將他們的殘餘勢力一網打盡。我沒能陪在他身邊,可你呢,就算你陪在他的身邊,就算你是他的妻,可到頭還就是這樣的下場,你說我們誰更可憐?」
兩個女人,用最殘忍直白的話,互揭開對方的傷口,戳中裡面最痛的傷口,鮮血淋漓。
這一個多月來,夏鏡花一直壓抑在胸口的怒火終於被岳紅衣這樣的揪住衣襟的威脅而點燃,幾乎是沒有多猶豫的,夏鏡花伸手就朝岳紅衣的臉上揮手斬過去,岳紅衣立刻側頭閃避,但揪著夏鏡花衣領的手卻不松,夏鏡花就被她帶得一起摔倒在地。
兩個女子摔倒,然後相互的揪扯起來,如天底下所有女人打架一樣,扯衣服,打臉,扯頭髮……沒有招式,沒有章法,如兩隻紅了眼的小狗在燕回台的大殿內潑皮打滾著撕打。
燕回台的大門被打開,有快步進來,將兩個圍住,侍衛們看在眼中,眼珠都瞪大了,但卻沒有一人敢上前來拉。趙長年隨後進來,看到地上的兩人眉頭一皺,但竟有些彎唇笑了,如看戲一般,揮手使了一個侍衛去通報,自己繼續站在旁邊圍觀。
半盞茶的功夫後,隨著皇上駕倒的宣話聲傳來,所有人退散開行禮,還在扯打著的兩個女子終於被皇帝身邊的宮人太監上前拉扯開。
夏鏡花滿身的酒氣,搖搖晃晃的連身子都站不移,頭髮散亂,臉頰和唇際都是烏青,身上的衣裙也被扯得凌亂。
獨孤錦衣一身暗紅華服,繡八龍紋圖,頭束龍冠,長身立於中間,皺眉看了岳紅衣一眼,揮手示意讓人送她離開,自己走上前來看著蓬頭散髮的夏鏡花,伸手欲要去替她理一理散亂在臉頰之側的發,卻在他伸出手時被夏鏡花厭惡的閃避開。
「滾開!」夏鏡花低呵一聲,甩手將扶著自己的宮人太監甩開,冷冷的掃過獨孤錦衣一眼,自他身邊搖晃著擦肩經過,雖然她全身都在疼,肩膀上的傷口也因方纔的撕打而拉開了,可她就是倔強地堅持著獨自穿過所有站在那的侍衛宮人,離開燕回台。
從燕回台離開,夕陽西下,滿天的晚霞將大晉皇宮映照著渡上一層紅色的光,她滿身是傷地走在其中,狼狽不堪,過往的宮人看到她這樣的模樣,都不敢靠近,指指點點的繞開路。
有人自背後追上來,夏鏡花以為是獨孤我錦衣派人來了,冷聲呵斥,道:「滾,都給我滾。」
「夏鏡花。」獨孤璋開口,夏鏡花有一點意外,回頭過頭去,果然看到一個寶藍華服的俊朗少年。
「夏鏡花,你這是怎麼了。」獨孤璋跑上前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一看她滿身都是傷,就道:「誰敢這知欺負你,你怎麼也就被人欺負成這樣了。」
「沒事,我沒事。」夏鏡花搖搖手。
獨孤璋送夏鏡花回棲霞殿,夏水月一見夏鏡花滿身是傷的回來就險些又落淚了,還是獨孤璋比較穩重,傳了太醫來替她看傷,夏鏡花想讓他不必守著,可他卻堅持,直到太醫說明都是些皮外傷,無大礙才鬆下氣。
「聽聞你已經在宮外開牙建府,怎麼會來宮裡。」夏鏡花邊放下衣袖邊問。
「我麗華園來向母妃父皇請安,順便來看你和月兒。」停頓一下,獨孤璋的眉頭皺起來,道:「夏鏡花,我知道你和皇兄現在不太好,帶你出宮好不好,我請皇兄准你出宮。」
「五殿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你現在在這宮裡過的明顯不好,你……你怕是也不想見皇兄吧。」
「好了,五殿下,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代我向太上皇和麗妃娘娘問好。」
對於夏鏡花的果斷拒絕,獨孤璋顯得有些負氣,但也好強求,就起身作別離開。
看獨孤璋離開,夏水月扶著夏鏡花坐在榻側,道:「五姐姐,為什麼不讓王殿下幫你。」
「他現在是皇帝唯一安然無事的弟弟,正值年少,本就是身份敏感,我不能讓他成為第二個燕王,更不想他插手到我與皇帝的恩怨當中。」
「五姐姐你是擔心皇上他……他容不下……」
「好了,你也出去吧,我睡會兒。」夏鏡花揮袖,抽出夏水月扶著的胳膊,側過身躺上軟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