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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回 晁大捨回家托夢,徐大尹過路除凶(一) 文 / 西周生

    輕生犯難,忘卻是母鰥身獨。將彝常五件,條條顛覆。

    結髮長門拋棄了,冶容娼女居金屋。

    奈楊花浪性又隨風,宣淫黷。

    歡未滿,悲生速。陰受譴,橫遭戮。

    致伶仃老母,受欺強族。

    不是宰官能拔薤,後來又生得遺腹,險些使命婦不終身,遭驅逐。

    ——右調《滿江紅》

    小鴉兒將晁源與唐氏的兩顆首級,將發來結成一處,背在肩上;綽了短棍,依舊不開他的門戶,還從牆上騰身出去,往城行走不提。

    卻說晁住媳婦一覺睡到黎明時候方才醒轉,想到正房的當面有他昨晚狼藉在地下的月信,天明了不好看相,一骨碌起來穿了褲子,赤了上身,拿簸箕掏了些灰,走到上房去墊那地上的血;一腳跨進門去,還說道:「兩個睡得好自在!醒了不曾?」又仔細看了一看,把個晁住娘子三魂去了九魄,披了一領布衫,撒著褲腳,往外一蹌一跌的跑著,去叫季春江,說道:「不好了!大官人合小鴉兒媳婦都被人殺了!」秀春江慌做一堆,進來看見兩個男女的死屍,赤條條的還一頭躺在床上;兩個人頭,尋不著放在何處;床頭上流了一大堆血。季春江慌忙的去叫了鄉約保正、地方總甲,一齊來到,看得晁源與小鴉兒的媳婦屍首光光的死在一處,這是為姦情,不必疑了。但小鴉兒這日與他姐姐去做生日,晚上不曾回來,外面大門,裡面的宅門,俱照舊緊緊關閉,不曾開動,卻是誰來殺了?大家面面相覷,只看那晁住娘子,說道:「李管家娘子又關在外邊睡覺,裡邊只你一個,殺了人去,豈不知情?且又前後的門戶俱不曾開,只怕是你爭鋒幹出來的。」晁住娘子道:「我老早就進東屋裡關門睡了,他上房裡幹的事,我那裡曉得?」季春江道:「那女人的屍首已是沒了頭,你怎麼便曉得是小鴉兒媳婦?」晁住娘子道:「那頭雖是沒了,難道就認不出腳來麼?這莊子上,誰還有這雙小腳來!」眾人道:「閒話閣起,快著人往城裡報去,再著一個迎小鴉兒叫他快來。」鄉約寫呈子申縣,將晁住娘子交付季春江看守,拾起地下一床單被把兩個屍首蓋了。眾人且都散去。

    卻說晁源披了頭髮,赤了身子,一隻手掩了下面的所在,渾身是血,從外面嚎啕大哭的跑將進來,扯住晁夫人,道:「狐精領了小鴉兒殺得我好苦!」晁夫人一聲大哭,旁邊睡的丫頭連忙叫醒轉來,卻是一夢。晁夫人唬得通身冷汗,心跳得不住,渾身的肉顫得葉葉動不止。看那天氣將次黎明,叫人點了燈來,晁夫人也就梳洗,叫起晁鳳來,叫他即忙備上騾子,快往莊上去看晁源,說:「奶奶夜夢甚凶,叫大官人快快收拾進城。」那些養娘丫頭都還說道:「有甚狐精報仇!每日講說,這是奶奶心裡丟不下這事,不由的做這惡夢。怕他怎的!夢凶是吉,莫要理他!」

    須臾,晁鳳備完了騾子,來到窗下,說道:「小人往城門下去等罷,一開城門就好出去。」晁鳳到了城門,等了一會,天色已大亮了。開了城門,正往外走,只見一個漢子背了兩個人頭往城內走。管門夫攔住詰問,說是從雍山莊割的姦夫**的首級。門夫問說:「姦夫是誰?」小鴉兒道:「是晁源。」

    晁鳳認了一認,說聲「罷了!俺大官人在何處**老婆,被你捉得,雙雙的殺了?」小鴉兒道:「在你自己的正房當面,如今兩個還精赤了睡哩。()」晁鳳也不消再往鄉去,飛也似跑回來,道:「大官人被人殺了!」晁夫人道:「你……你……你……聽誰說?」晁鳳道:「那人自己挑了兩個頭往縣裡出首去了。」晁夫人道:「怎麼兩個頭?」晁鳳道:「一個是他老婆的。」

    晁夫人一聲哭不轉來,幾乎死去,虧人扶了,半日方才醒轉,哭道:「兒啊!你一些好事不做,專一幹那促狹短命的營生,我久知你不得好死!我還承望你死在我後頭,仗賴你發送我,誰知你白當的死在我頭裡去了!早知如此,那在通州的時節憑我一繩子吊死,閉了眼,那樣自在!沒要緊解下我來,叫我柔腸寸斷,閃的我臨老沒了結果!我的狠心的兒啊!」真是哭的石人墮淚,鐵漢點頭。正哭著,莊上的人也報得來了。來報的人都還猜是晁住媳婦子爭鋒殺的,還不知是小鴉兒把來殺了,拿了頭見在縣前伺候縣官升堂。

    晁夫人連忙使人請了閨女尹三嫂來看家,晁夫人自己收拾了,出鄉殯殮,帶了晁書一干人眾出去。留下晁鳳在縣領頭,叫他領了飛風出去,好入殮。喜莊上離馬頭不遠,正是頓放沙板的所在。及至晁夫人出到莊上,已是辰牌時分,脫不了還是痛哭了一場,叫人即時尋板買布,忙忙的收拾。季春江道:「這老婆的屍首沒的咱也管他?叫他自己的漢子收拾罷了!」晁夫人道:「他已把他殺了,還是他甚麼漢子哩?你要靠他收拾,他就拉到坡裡餵了狗,不當家的。脫不了俺兒也吃了他的虧,他也吃了俺兒的虧,買一樣的兩副板,一樣的妝裹。既是俺兒為他死了,就教兩個並了骨一同發送。」果然慌忙不迭的收拾。那六月半頭正是下火的天氣,兩個屍首漸漸的發腫起來。及到做完了衣服,胖得穿著甚是煩難,雖勉強穿了衣服,兩個沒頭的孤樁停在一處。單等晁鳳領了頭來,竟不見到,晁夫人好不心焦。

    小鴉兒把兩個人頭放在縣前地上,等候大尹升堂。圍住了人山人海的擠不透縫。知是晁大捨的首級,千人萬人,再沒有一個人說聲可惜可憐,不該把他殺了。說起來的,不是說他刻薄,就是說他歪憊,你指一件事,我指一件事,須臾可成三寸厚的一本行狀。都說:「小鴉兒是個英雄豪傑!若換了第二個人,拿著這們個財主,怕詐不出幾千兩銀子來!」小鴉兒道:「他倒也曾許我一萬,我只不要他的!」

    不一時,縣官升了堂,小鴉兒挑了人頭,隨了投文牌進去。那鄉約地方起初的原呈一口咬定了是晁住媳婦爭鋒謀害,進了城,方知是小鴉兒自己殺的,從頭又改了呈子,也隨投文遞了。小鴉兒合鄉約都稟了前後的話。縣官問道:「他是幾時通姦起的?」回說:「不知從幾時奸起,只是形跡久已可疑。小人久留意撞了幾遭,不曾撞著,昨夜方得眼見是真。」又問那鄉約:「那兩個的屍首都在那裡?」鄉約說:「一座大北房,當中是一張涼床,床上鋪著一床紅氈,氈上鋪一床天青花緞褥子,褥上一領籐席,一床月白胡羅單被合一個籐枕都吊在地下。女人屍首還好好的睡在床上,男人的屍首上半截在床上,下半截在床下;都是回頭朝北。床頭許多血,床前面又有一堆血,不甚多。」問小鴉兒道:「你卻是怎樣殺的?」回說:「小人進去,兩個睡得正熟,月下看了一看,已認得是他兩個。惟恐錯殺了人,在門旁火爐內點起燈來,照看得分明,只見唐氏手裡還替他把了**。小人從唐氏夢中切下頭來,晁源依舊不醒。小人說:叫他不知不覺的死了,卻便宜了他。所以把他的頭髮解開,挽在手內,把他的頭往上提了兩提,他方才醒轉。小人說道:『快將狗頭來與我!』他燈下認得小人,說道:『只是饒命!銀子要一萬兩也有!』小人即時割下頭來。」問說:「你是怎樣進到他裡頭去?」回說:「越牆過去的。」問說:「他裡面還有誰?」說:「有一個家人媳婦在東屋裡睡。」問說:「你怎的曉得?」回說:「小人起初先到了東房,看得不是,所以方才又往北屋裡去。」又問:「下面跪的那一個是甚麼人?」晁鳳跪上稟道:「小人是被殺的晁源屍親,伺候領頭。」

    縣尹道:「把兩個頭都交付與他,買棺葬埋。斷十兩銀子與這小鴉兒為娶妻之用。押出去!即刻交完回話,快遞領狀來。」小鴉兒道:「小人不希罕這銀子。沒有名色,小人不要。」大尹道:「十兩銀子哩,可以做生意的本錢,如何不要?快遞領狀。」小鴉兒道:「這銀子就逼小人受了,小人也只撩吊了。要這樣贓錢那裡去使!」縣官道:「那個當真與你錢,我是試你。你且到監裡略坐一坐。」問鄉約道:「那在他裡邊睡的媳婦子是甚麼氏?」鄉約說:「是趙氏。」縣尹拔了一枝簽,差了一個馬快:「速拘趙氏,晚堂聽審。」差人拿了簽,晁鳳使包袱裹了兩個頭,都騎了騾馬,飛似走回莊上。差人同了晁住媳婦也騎了一個騾子,一個覓漢跟了,往城中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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