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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二回 李觀察巡行收狀,褚推官執法翻招(二) 文 / 西周生

    珍哥自從計氏附在身上采拔了那一頓,終日淹頭搭腦,甚不旺相,又著了這一驚,真是三魂去了兩魄,就是那些媳婦子丫頭們也都唬的沒了魂。晁源說:「你們明白說與我知道,這卻是為何?」那先進去的兩個差人說:「這是刑廳褚爺奉巡道老爺的狀,要請相公合相公娘子相會一面。深宅大院的相公不肯出來,我們卻向何處尋得?所以不得不這樣請。這是我們做差人的沒奈何處,相公不要怪我們。男子人也不敢近前衝撞娘子,所以叫我們各人的妻室來服事娘子出來。」那珍哥不曉得什麼,只道還是前日這樣結局,雖是有幾分害怕,也還不甚。只是晁源聽得說是巡道狀,又批了刑廳這個古怪的人,心裡想道:「這遭卻不好了!憑他甚麼天大的官司,只是容人使得銀子的去處,怕他則甚!這兩個喬人,銀子進不去,分上又壓不倒,命是償不成,人是要死半截的了!」一面叫後邊速備酒相待。珍哥被那四五個婆娘伴在廳內西裡間坐的。

    差人取出票來看了,上面還是小夏景、小柳青一干婦人,著落晁源身上要。晁源道:「這都是幾個丫頭閤家人媳婦,見在家裡,行時一同起身就是。」差人道:「褚爺的法度甚嚴,我們也不敢領飯,倒是早些起身,好趕明早廳裡投文。」晁源道:「既與人打官司,難道不收拾個鋪蓋,不刷括個路費?沒的列位們都帶著鍋走哩!」差人道:「若是如此,相公叫人快收拾你自己行李便是,我們倒不消費心。褚爺是什麼法度!難道我們敢受一文錢不成?」

    說話中間,只見又有六七個差人喚了高氏、海會、郭姑子到了。高氏進得門,喝叫道:「俺的爺爺!俺的祖宗!叫你拖累殺俺了!這是俺合鄉宦做鄰舍受看顧哩!」晁大捨道:「高四嫂,你千萬受些委曲,我自有補報,只是臨了教你老人家足了心,喜歡個夠。你是百般別拿出那一寵性兒來。就是這二位師父,我也不肯叫他做賠面斤的廚子。」高四嫂道:「縣裡沒有官,一定是四衙裡審,咱去早些審了回來,我還要往莊上看看打穀哩!」差人說:「四衙審倒好了,這是巡道的狀,批刑廳審,咱還要府裡走一遭哩。」高四嫂道:「這成不得!我當是四衙裡,跟著您走走罷了;這來回百十里地,我去不成!」往外就走。那差人就往外趕。晁大捨道:「待我去央他,你休要趕。」向前說道:「好四嫂!你倒強似別人,這官司全仗賴你老人家哩!這百十里地有甚麼遠?四嫂待騎頭口,咱家有馬有騾,揀穩的四嫂騎,叫人牽著。若四嫂怕見騎頭口,咱家裡放著轎車,再不坐了抬的轎。脫不了珍哥也去哩,又有女人們服侍你老人家。我叫人送過幾弔錢去,鄉里打發工錢,我分外另送四嫂兩匹絲綢,十匹梭布,三十兩銀子,如今就先送過去。」誰知「清酒紅人面,白財動人心」,一頓奉承,一頓響許,把一個燥鐵般高四嫂,不覺濕淥淥的軟了半截,說:「你許下這些東西,我去走一遭,我卻還是前日那幾句話;你要叫我另做活,我卻不會另做!」晁源道:「脫不了這也都是實情。難道當真的誰打殺他來?」好勸歹勸,把高四嫂勸的回來。

    搬上酒飯來,大家吃了,叫人往莊上打點一班人騎的頭口,札括兩輛騾車,裝載珍哥高四嫂並那些婦女,並吃用的米面鋪陳等物。又到對門請禹明吾來作了保,放晁大捨到後面收拾路費行李。又收拾禮出來謝那差人、捕衙眾人,共三十兩。那四個婆娘,每人四兩;刑廳兩個差人,晁源自己是八十兩;又與高四嫂、海會、郭姑子每人出了五兩,共十五兩。許那高四嫂的東西也一分不少,都悄地的送了。央禹明吾轉說,若肯把珍哥免了,不出見官,情願再出一百兩銀子相謝。那兩個廳差說道:「禹師傅,你與我們是上下表裡衙門,你說,我們豈有不依的?況晁相公待我們也盡成了禮,不算薄待;況且一百兩銀子,我們每人分了五十,豈不快活?但褚爺注意要這個人,我們就拚了死,枉耽了罪過,這珍哥終是躲不過的,倒是叫他出去走一遭罷了。我們既得了晁相公這般厚惠,難道還有甚麼難為不成?」說著,也就夜了。晁大捨叫人收拾了床鋪,預備那些差人宿歇。因差人不肯放珍哥後邊去,也在裡間裡同那些婆娘同睡。

    晁源有個胞妹,嫁與一個尹鄉宦孫子。原先也有百萬家產,只因公公死了,不夠四五年間,三四兄弟破蕩得無片瓦根椽。晁大捨把他尹妹夫的產業,使得一半價錢,且又七准八折,買了個罄淨,因他窮了,待那個妹子也甚無情意。如今要到府裡去問官司,那得再有個人與他看家?只得接了妹子回家管顧。

    次早,一干大眾起身,先差了兩個家人去府城裡尋揀寬闊下處。行到半路,吃了中飯,餵了頭口。又行了半日,那日將落山的時節,進了城到下處。那伍小川、邵次湖也都使門板抬了,也同一處安下。晁源也都一樣照管他。

    次早,各人吃早飯,換了衣裳,預備投文。探事的來說:「刑廳發了二梆。」一干人都到了廳前伺候。不多時,那褚四府升堂,晁大捨這一起人跟了投文牌進去。原差投了批文,逐名點過,一個也不少。點到珍哥跟前,直堂吏叫道:「珍哥。」那珍哥應了一聲,真是:

    洞簫飛越,遠磬悠揚。依依弱柳迎風,還是扮崔鶯的態度;怯怯嬌花著露,渾如妝卓氏的丰神。烏帕罩一朵芙蓉,翠袖籠兩株雪藕。真是我見猶憐,未免心猿意馬。不識司空慣否?恐為煮鶴焚琴。

    那刑廳看了一眼,分付晚堂聽審。晁大捨一干人犯仍自回了下處;仍托了兩個廳差,拿了銀子,打點合衙門的人役。那兩個人雖是打許多夾帳,也還打發得那些眾人歡喜。雖不是在武城縣裡,問的時節,著實有人奉承,卻也不曾失了體面。

    四府坐了堂,喚進第一起去,卻也是吊死人命,奉道詳駁來問的:原是一個寡婦婆婆,有五十年紀,白白胖胖的個婆娘,養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後生,把些家事大半都貼與了他,還恐那後生嫌憎他老,怕拿他不住,狠命要把一個兒婦牽上與他。那兒婦原是舊族人家女兒,思量從了婆,辱了自己的身;違了婆婆,那個**又十分兇惡得緊,只得一索吊死了。那娘家沒用,倒也含忍罷了,那些街坊不憤,報了鄉約,布了地方,呈到縣裡。縣官糊糊塗塗的罰了許多東西,問了許多罪,盡把本來面目抹殺過了。卻被巡道私行訪知了備細,發了刑廳,把一干人犯逐個隔別了研審,把那骨髓裡邊的事都問出來了,把那**打了四十大鴛鴦板子、一夾棍、二百槓子,問成了抵償,拖將出來。

    第二起就是晁源。四府也不喚證見,也不喚原告,頭一個就把晁源叫將上來,問道:「計氏是你什麼人?」晁源說:「是監生的妻。」又問:「珍哥是你什麼人?」說:「是監生的妾。」問說:「原是誰家女子。」回說:「是施家的女子。」問說:「那不像良家女子?」回說:「不敢瞞宗師老爺,原是娼婦。」問說:「那計氏是怎麼死的?」回說:「是吊死的。」問說:「因甚吊死?」回說:「監生因去年帶了妾到父親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問說:「你如何不同妻去,卻同妾去?」回說:「因妻有病,不曾同行。」問說:「妻既有病,怎麼不留妾在家裡服侍他?」回說:「因父親差人來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四府說:「不來接兒婦,卻接了兒子的小去,也是渾帳老兒!你再接了說!」回道:「自監生不在家,有一個師姑叫是海會,一個尼姑郭氏,都來監生家裡走動。監生同妾回了家,六月初六日,這兩個姑子又從計氏後邊出來。監生的妾乍撞見了,誤認了是道士和尚,說怎可青天白日從後面出來。監生也就誤信了,不免說了他幾句。他自己抱愧,不料自己吊死。」問說:「既不是和尚道士,卻因甚原故抱愧?那姑子來家,你那妾豈不看見,直待他出去,才誤認了是和尚道士?」回說:「計氏另在後邊居住。」問說:「你在那裡?」回說:「監生也在前面。」

    又叫小夏景上來,問:「你喚那珍哥叫甚麼?」回說:「叫姨。」問說:「你那姨見了和尚道士是怎麼說話?」夏景道:「沒說甚麼,只說一個道士一個和尚出去了,再沒說別的。」問說:「你那主人公說甚麼?」回說:「甚麼是主人公?」問說:「你叫那晁源是甚麼?」回說:「叫爺。」問說:「你那爺說甚麼話?」回說:「爺也沒說甚麼,只說,那裡的和尚道士敢來到這裡。」問說:「你喚那計氏是奶奶麼?」回說:「是,叫奶奶。」問說:「你奶奶說甚麼?」回說:「奶奶拿著刀子要合俺爺合俺姨對命,在大門上怪罵的。」問說:「怎麼樣罵?」回說:「賊忘八!賊**!我礙著你做甚麼來,你要擠排殺我!」問說:「他罵的時候,你爺合你的姨都在那裡?」回說:「俺爺在二門裡躲著往外看,俺姨躲在家裡頂著門。」問說:「你奶奶吊死在那裡?」回說:「吊在俺爺合俺姨的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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