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的孩子不是張氏族裡的小輩,而是一戶莊姓人家的孩子,叫莊平。這戶人家原本不住紅沙村,是地地道道的外來戶。不過算起來在紅沙村也至少住了三四十年,如今算是真真正正在此地紮了根,說是枝繁葉茂亦不為過了。
當時學堂裡會收下莊平這孩子,乃是因為這孩子的爺爺雖無功名在身,卻也粗通文墨,頗教了孫子一些學問,竟比那任何張氏族裡的孩子都強。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因此張廣山也不好拒絕,再者學堂裡也要收些束修,總不可能真的除張氏的孩子之外就一概不收。
不過如果張廣山會知道有這麼一天,他是打死都不會收這孩子的,因為打了這莊平的正是他的大孫子張保林!
張廣山趕到的時候學堂裡已經有人去請司徒塵飛去了,而莊平則被打得頭破血流,半邊臉腫起老高,左腿也無法動彈,竟是碰一碰就疼得孩子大哭。畢竟也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家裡雖不至於嬌慣,卻也多有愛惜,哪裡會受過如此重的傷?而最讓這孩子覺得心裡沒底的是他爹娘都沒在。
莊平的父母親在鎮上做小買賣,平日裡孩子都是跟著爺爺奶奶住在紅沙村。兩位老人今日如往常一樣,目送了孫子去學堂,之後才去張大壯家賀喜去——說來張大壯跟這莊家還有一點淵源,他能識文段字還虧得莊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常在村裡一棵老樹底下教孩子們識字,張大壯就是那時候認了不少的字。那莊老太爺在世時還很是看重張大壯的,覺得張大壯是可造之才,可惜這麼好的人走得卻比較早。
但不管如何,張大壯對莊家還是念著一些情的,不然也不會請他們家人來參加他和葉乘涼的喜事。
莊家爺爺正喝著張大壯給他倒的酒呢,外面便氣喘吁吁走進一個五十來歲的人來,那人見人便問:「大夫、司徒大夫呢?!」
司徒塵飛就離著莊家人不遠,聞言便說:「這兒呢,老伯可是有事找晚輩?」
老人家不是別人,正是被請來在學堂裡教孩子們讀書的夫子,這一聽司徒塵飛的動靜,趕緊說:「司徒大夫,您、您可快去看看吧,莊平那孩子被、被張家的孩子打了,如今坐地上動不了了都。」
莊家爺爺一聽趕緊起身,莊奶奶更是身形一晃險些摔了,這孫子可是他們家的命根子,他們兒子和兒媳婦兒還在鎮上呢,這要是孩子出了點什麼事情……莊奶奶想都不敢想!
司徒塵飛忙叫何晏去取了藥箱,他則先打頭去了學堂。他腳程快,也是擔心孩子動不了是不是骨頭受了傷。萬一真是,那可拖不得。
莊家在村子裡人緣不錯,這一聽說他家的孩子出了事情,也有不少人想去看看是什麼情況,便有不少人三三兩兩起身了。張大壯跟葉乘涼得招呼客人沒法兒離開,張大壯便讓容小橋等人跟過去看了看,可別讓莊家人受了欺負。雖說他跟這一代的莊家人感情不算深,但是莊老太爺總是對他有些恩。
葉乘涼環顧了周圍一圈,發現就差兩桌沒敬了,便就拉著張大壯趕緊去敬酒。不過氣氛多少還是受了影響,因為從這次的事情上,總是反應了村子裡當下的一些問題。葉乘涼聽到有老人說:「這張廣山太不是東西了,可惜孫力這小子走了。唉∼」
孫傑聽得也挺不是滋味兒的,他是真想要得了功名惠及整個紅沙村的,沒想到會調到別的地方。
葉乘涼最後跟張大壯在孫傑這一桌上坐下來,葉乘涼突發其想地說:「你們說咱們組織起來辦個學堂怎麼樣?」
白有生說:「自然是好,村裡有多少孩子上不得學堂呢。」
張大壯沉默,「張廣生肯定會反對。」
葉乘涼笑說:「咱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慢慢滲透。咱們請來夫子找個地方教孩子,不收學、不收束修,那想學的孩子們自然就會過去聽,慢慢的學生多了,咱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請夫子這筆錢,不用你們擔心,我和大壯能解決。」
張大壯狐疑地看著葉乘涼,眼裡分明在說:「媳婦兒你別不是想把我給你的零花錢拿去請夫子吧?」
葉乘涼才不會,他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過暫時不方便說。
張大壯想了想各種可能性,最後想到最可能的一種,不由覺得他媳婦兒實在是……太亂來了!但是如果可行,此方法確實大好。
不一會兒容小橋就回來了,走到大壯他們所在的這一桌說:「大哥,那孩子腿骨折了,頭上破了皮,半邊臉腫得很高,司徒大夫說約莫要一個多月才能好。」
葉乘涼問:「誰打的?」
容小橋乾脆擠擠坐下來,「是說叫張保林,好像是裡正的孫子。」
葉乘涼與張大壯對視一眼,「……」
張保林已經被張廣山訓過了,可比起被打得下不了地的莊平,那點教訓又算得了什麼?莊家二老服氣才有鬼。只是孫子重要,這時唯有等孩子的父母親來了再說。
酒席散了之後,葉乘涼跟張大壯見天色未晚,便拿了些東西去了莊家,看看孩子到底傷得如何了。這時莊平的父母已經回來了,莊母說:「還能咋辦,張廣山是里正,咱們以後還是不去學堂了。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就如此惡毒,可如何敢把孩子再往那裡送了?」
莊奶奶說:「那可不成!我孫子怎麼能讓他們這麼白打!看我明兒個不去他張家評評理!裡正怎麼了?裡正就更應該講理!」
葉乘涼和張大壯沒搭話,兩人回去的時候,張大壯問葉乘涼:「阿涼,可是想把爺爺接過來?」
葉乘涼笑笑,「我就知道你猜著了。我覺著爺爺來教書應該可以。他學識頗豐,又不會像張家的一些人那樣勢力,咱們就當讓他過來教咱幾個兒子,順便讓其他的孩子跟著聽唄。我覺得他肯定會來的。」
一個國師來當村裡孩子的夫子……
想當年皇上就想讓米素清做太子太師,可是太子覺得米素清太「頑固不化」,因而耍嘴皮子讓其父皇打消了念頭。正巧了,國師大人也不看好束梁如今的太子,所以正襯了他意。
張大壯不由歎氣,虧得他媳婦兒想得出來!不過如果有了這個借口,米素清來紅沙村就顯得自然多了吧,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葉乘涼突然停了下來,張大壯於是也跟著停了下來,問:「怎麼了?」
已經馬上要到大門外了,葉乘涼聽到有人說要鬧洞房!!!
張大壯也聽著了,他笑著看了葉乘涼一眼,突然一把把他扛到了肩上!
葉乘涼「喂!」一聲,話還沒出呢院裡的起哄聲先響了起來。上了年紀的都已經回去了,如今剩下了一院子的小年輕,都是跟張大壯還有葉乘涼相處得比較好的,要麼就是容小橋帶來的人!
張大壯臉皮厚,才不管他們說什麼,扛著葉乘涼就進了屋,然後把葉乘涼放到炕上,將門一帶,外頭想擠進來的人好懸被門夾了腦袋!張大壯力氣大,他一推他們哪裡是對手了?不過這不妨礙他們聽牆啊!
李金鴿帶著孩子們早就躲到屋裡去了,就是不想讓這幫小年輕鬧得她孫孫們都不得安生。不過她很快發現她想得太天真了,因為雖然兩屋中間隔著三堵牆,但還是不勉聽到了許多的聲音,她倒是無所謂了,就是這外頭一鬧,她的小孫孫們都不睡了可怪愁人的。
司徒塵飛最壞,站門口說:「張大壯!你敢不敢說說白日裡阿涼說了什麼你才臉紅啊?」
容小橋:「對啊對啊,大哥,你說說唄!」
這姑娘簡直比男人還野,有些個原來不認識她的現在都無語了。這不是自家人趕又趕不走,可把他們急死!有姑娘在,他們不好太胡來啊!
孫傑也喊:「大壯你倒是說說啊!你到底為啥臉紅?你這麼臉皮厚的人咋還會害羞呢,真是見了鬼,急煞我也!」
白有生跟劉大同對視一眼,心說那才不是害羞呢。他們是過來人,大壯白日裡臉紅那模樣,分明是興奮或者激動吧?也不知阿涼說的啥,弄得那小子那般猴急,他們也跟著好奇死了。
卻說屋裡,張大壯已然急得眼睛都紅了,不過阿涼就是不讓他動!
葉乘涼的褲子已經脫乾淨了,就留了件紅色的衣裳虛虛掛在身上。他半跪在炕邊,側臉看著張大壯,魅惑的笑容一直淺淺的掛在嘴邊,直到張大壯的忍得額上青筋都要繃起來,這壞心眼兒才爬過去輕輕舔張大壯,用牙齒一點點解著張大壯的衣服……
外頭的人聽了半天都沒聽到什麼動靜,急得喲,可就是進不去!
白有生跟劉大同已經不行了,他們是有媳婦兒的,憋在這兒幹嘛啊!就回家了!容小橋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有趣的,就進了李金鴿那屋。她是姑娘麼,自然是睡在大娘那兒才妥當。
至於孫傑,他由於家裡的房子早就賣給了孫二猛家,乾脆就住到了司徒塵飛那兒!以及跟容小橋來的小伙子們也借住到了司徒塵飛家!如此,問題就來了,容小橋帶來的人一共有八個啊,整整八個!雖然海青是不在,但是不能讓人都住以海青那屋吧,這樣太不禮貌了。最後乾脆,何晏那屋擠進了仨,唯一的客房裡睡了五個。
司徒塵飛瞪眼看孫傑,「你跟我進來幹嗎?!」
孫傑,「我跟他們又不熟,司徒大夫你不至於這麼小氣吧?!擠一晚上又不會把你擠懷孕!」
司徒塵飛:「你!!!」
孫傑白日裡喝得有點多了,後來老一輩人走了之後他們年輕的又喝了不少,這會兒已經有些暈了,倒在司徒塵飛的炕上抱著司徒塵飛的被子便呼呼大睡起來,把司徒塵飛氣得……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何晏過來跟他一起睡啊!可是他天生不喜歡跟非情人以外的人同床或同炕!
司徒塵飛氣得臉都歪了,奈何客房也有人……
困嗎?不困才有鬼!為了幫忙一大早就醒了呢!
去他奶奶的,反正就一晚上!
司徒塵飛一腳把孫傑往西踹踹,自己窩到把東面那塊最暖和的地方。
孫傑沒醒,呼嚕聲卻響起來了,可把司徒塵飛的耳朵折磨得不輕,偏孫傑他自己沒自覺!最開始的時候司徒塵飛還踢他兩腳給他點警告,還有那麼一點用,可再後來,踢幾腳都沒用了!久而久之司徒塵飛的耐心也磨沒了,乾脆把被子一蒙,管他去死。
這邊,葉乘涼跟張大壯把所有的人都靠走了,不過也沒能折騰太久,因為葉乘涼已然把張大壯逼到了癲狂狀態,所以最後受苦的還是他自個兒。
張大壯側著身,一手支著頭,一手撫著葉乘涼的頭髮,就跟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眼神牢牢地粘在葉乘涼臉上。
葉乘涼睡得很沉,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臉也是紅撲撲的。張大壯看了會兒,又看了會兒,終於輕手輕腳起了床。
黑暗中,張大壯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在鄉間小路上。不多時,旁邊便有兩個人跟了過來。張大壯聽到腳步聲,只是稍稍猶疑片刻,便繼續邁著步子向前走。那兩人也就是默不作聲跟著,離著他約三尺遠的距離。
最終,三個人停了下來,其中一個應該是年紀最小的壞笑著說:「大哥,你這麼出來嫂子不會發現嗎?」
張大壯緩緩地抬頭看了那小子一眼,然後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這時更為年長的照著小弟的後腦勺便是一巴掌,「住嘴!」以前他們一起舉著石頭在烈日底下暴曬的時候,就他大哥堅持的時間最長,起碼是他們的三倍還有餘。
那小子吐了吐舌頭,「我就是好奇麼。」
張大壯說:「別耍嘴皮子了,怎麼都過來了?」
年長的說:「皇上要把冥府內部的人員接茬換新,我們便不想繼續留在冥府了。」
張大壯聞言一皺眉,「皇上不會白白同意你們離開。」
年長的一咬唇,「皇上給我們留了最後的任務,要盡量把所有潛伏在齊晟國的閻王令找出來,解決掉,為期三年。」
張大壯沉默了片刻說:「已經開始動手了麼?」
那人點點頭,「上次大哥你去束梁之後,我們這邊也擔憂你的安危,擔心皇上於你不利。但是皇上講得明白,他說你已然完成了自己該做的。我們初時有些懷疑,直到後來聽海青說了才知道,你居然把這些年的所得全都交了上去……」說著,那人頓了一下,面色變得有些複雜,「這樣做,真的值得麼?」
張大壯從旁邊的地上拔了個野草邊揪著邊說:「值,你們這些個傻小子以後就明白了。」說罷長歎一聲,「閻王令是榮王爺暗暗培植起來的勢力,為的就是有一日冥府歸順皇上之後作為防備。不過榮王太小看皇上了。咱們這位新皇可不像束梁國那個太子一樣蠢。算了,你們明日便啟程,待我與阿涼去了趟結義村,我自會去見皇上。你們幾個切記一定要小心,畢竟閻王令是針對冥府的人來的。」
「知道了大哥,那你以後還會回去麼?」
「回,不過老子回的是家。以後張大壯就是個農夫,每天陪媳婦兒種種地,養養雞。」
「……」
兩人聽了欲言又止片刻,卻誰都沒有再開口。他們在想,皇上真的會放任這人種種地養養雞麼?
張大壯握了握兩人的肩說:「回去睡吧,明兒一早記得過來吃飯。」
兩人應聲又回了司徒塵飛家,張大壯則在原地望著暗藍的星空看了好半晌,才采著凌晨時的清寒回去。
葉乘涼一激靈,直接醒了,「出去了?」
張大壯說:「嗯。」
葉乘涼過去用自己的腳給張大壯蹭了蹭,「是見小橋帶來的那幾個人麼?」
張大壯聞言一挑眉,眼裡多少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葉乘涼挨近張大壯,乾脆用整個身體給他取暖,邊說:「這麼長時間沒見,一白天又抓不著空好好說話,那肯定是夜裡了,你們這群地下黨。」
張大壯:「……」
葉乘涼突然睜眼,「你不是又有什麼任務了吧?!」
一般來說,像這種做特殊工作的人多半不一定有好下場,張大壯想歸隱山林,葉乘涼總覺著沒那麼簡單。而且那些人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在他跟他爺爺他們到了齊晟國之後才來?
張大壯沒忍住,在葉乘涼鼻子上捏了一下,「腦子裡都想的啥?還任務呢,老子的任務就是夜裡陪你種地,沒別的了。」
葉乘涼一聽,「妥,沒事就成,蓋被睡覺!」
張大壯笑著直接往葉乘涼被窩裡一鑽,把人撈進自己懷裡。與此同時,就在司徒塵飛家,有個人也做了個差不多的動作,不過卻不是撈,而是……抱。
許是西邊的炕太涼,孫傑睡夢中下意識地就開始尋找暖源。其實農村的炕就是這樣,剛燒完的時候熱乎,越往後越涼。於是孫傑這一找就找到了東邊,司徒塵飛身旁,誰讓東邊最接近灶台呢,所以相比起來是最暖和的地方。
孫傑夢見自己抱到了小太陽,全身都熱乎乎的,那小太陽還會對他笑呢。
司徒塵飛之前因為榮王的事在淋過一次寒雨之後本來就畏冷,這一下有人抱住他,可下感覺出暖和來了,便迷迷糊糊地就往裡鑽。這麼一下,孫傑還把腿跨到了他腿上,倆人摟一塊兒著實睡到了大天亮!
何晏早上起來打算忙活早飯,誰知去客房一看,人早都沒影了。他開始還以為這些人出去走走,想是透透新鮮空氣了,哪知是真的走了。他於是去找到他師父,想問問到底要不要做那幾人的飯,還是乾脆連他們也都一起去葉乘涼那兒蹭飯,誰料這門剛一敲,裡面突然傳出驚魂一叫:「啊啊啊啊———唔唔!」
孫傑摀住司徒塵飛的嘴,「你吼什麼啊!不就是抱了一下麼!」
司徒塵飛臉都紅了,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憋的。他兩腿被夾在孫傑的腿-間,整個人就跟縮在他懷裡似的!
何晏聽著是他師父的叫聲,連忙問:「師父,您沒事吧?」
司徒塵飛瞪了孫傑一眼說:「沒、沒事。何晏你做完飯了麼?」
何晏說:「還沒做吶,我就是想問問您今早是在家裡吃還是去阿涼那頭。昨兒個在客房裡睡的人都走了。」
司徒塵飛心說走了才是正常的,不走就怪了。又說:「走便走吧,你只管做,做兩人的飯好啦!」
孫傑無聲地問:「那我呢?!」
司徒塵飛照著孫傑的命根子一頂,「滾蛋!!!」
孫傑嗷唔一聲,嚇得何晏走半道又回來了,「師父您沒事吧!?」
司徒塵飛被孫傑按在身底下,呼吸都亂了,「孫傑,你幹嗎?!」
孫傑不幹嘛,他笑著說:「沒什麼,不過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容易害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