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了司徒塵飛家送過來的米面,張大壯家正經吃了兩天好的,不過再好也撐不上幾天,畢竟三個大人的飯量可不能小覷,葉乘涼便想著得弄些麥子,做點飴糖。那司徒塵飛該是見過些世面的,他琢磨著讓司徒塵飛幫他看看做飴糖賣行不行。
賺錢的事實在是刻不容緩。
因為這安平縣種的都是水稻,所以麥子並不太多見,就算有也都已經破殼磨成了粉。好在這東西也作藥用,所以司徒塵飛那兒就有,葉乘涼便厚著臉皮借了一些。
何晏拿著小半袋麥子出來邊往葉乘涼帶過來的口袋裡倒邊說:「是打算破殼磨成粉麼?如果想要白面,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幫你拿些就是。」
葉乘涼沒見到司徒塵飛,司徒塵飛似乎是出去了,便對何晏說:「不是要磨粉,我是要制些糖,就是甜甜的那種糖塊。」
「糖塊?」何晏有些迷惑地望著葉乘涼,「是像石蜜一樣的嗎?」
「石蜜?味道差不多,但不是石蜜。」葉乘涼說罷趕緊攔了一下何晏,「這些差不多了何小哥,不用再倒了。」
何晏收住口袋,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你這口袋看著咋這麼眼熟呢?」
葉乘涼笑笑,「這不是之前你拿給我的衣服有些大麼,我就給改了改。我尋思上面裁下來的布塊扔著怪可惜的,就給拼起來做成了口袋。」可想而知那海青長得有多高,他有多瘦小!
何晏仔細瞅了瞅說:「你手藝可真好,我們幾個都不會做這些,衣服還得到鎮上去訂做,麻煩得要命。」
我也想這麼麻煩!我求這麼麻煩!葉乘涼在心裡無限吐槽!
然後他為了能早一天過上那樣的日子,扛著麥子回去了。他還得再弄些玉米或者糯米才行,做飴糖最基本的就是麥子和澱粉類糧食。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能弄到糯米,因為糯米泡好蒸了就能用,而玉米卻要脫殼磨細一些,太麻煩了。
可惜司徒塵飛家裡沒有糯米,不然一併要些就好了。
葉乘涼回家之後就跟張大壯提了這事,張大壯便同意買一點糯米。但是數來數去,他的銅板一共就剩下十個了。那五個裡有兩個買了四個碗,有三個買了一塊羊肝,因為司徒大夫說羊肝養眼。
十文錢,能買多少糯米?都不夠折騰一回的。
葉乘涼想來想去都覺得太少,便問張大壯,「能不能跟誰借一些?到時候肯定能還。」
張大壯還惦記著他娘跟他說不要借錢物的事呢,便有些猶豫。葉乘涼一見這勢態不妙,趕緊進行思想教育,「我說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我做出糖來要是能成功賣了錢以後不就多了條活路了嗎?再說大娘看病吃藥都得花錢,你以前有些銀子能看,那以後怎麼辦?你打算給司徒大夫打白條還是準備去他家當幫工?就算你肯當人家用得著嗎?家裡的糧食馬上又要沒了,咱們以後怎麼辦?打柴賣的那點錢夠給大娘買米面吃嗎啊?我說你長點心吧大壯兄弟!」
一條條的,有幾件不是當務之急?葉乘涼就不信張大壯不聽。
張大壯果然往心裡去,不過這村子裡滿打滿算,肯幫助他的也就司徒大夫跟劉大同一家,可是大同家也不富裕啊!
劉大同比張大壯年紀要大些,跟張大壯差不多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人也跟大壯一樣挺憨厚,心腸也好。可惜這麼個好人娶了妻之後有個孩子偏是天生娘胎裡帶疾,總有些癡癡傻傻,跟同齡孩子就是不太一樣。因此人家兩口子放心把孩子交給家裡讓老人幫著帶,忙著一起出去賺錢的時候,劉家則只有劉大同一人出去忙活,大同的妻子只有在家看孩子,因為孩子的爺爺奶奶不承認有這麼個孫子,非要埋怨是兒媳婦兒不好,才生出這樣的孩子來,便要劉大同休了妻子。劉大同不肯,這糟心的老頭老太太就不認他這個兒子了。
反正農村人家裡孩子多,也不差劉大同一個,劉大同也覺得父母不可理喻,便分了家帶著妻兒出來單過來了。只是一個人在外頭忙活,又要想著給孩子治病,劉大同家這麼些年也沒攢下些什麼。要不是因為那年劉大同跟張大壯一起出去服徭役賺了點錢回來,這日子還不知道該怎麼過呢。
葉乘涼本來跟張大壯來借糯米,可是一聽張大壯說當年是跟劉大同一起去服的徭役,便想多問兩句,誰知劉大同出去開荒地去了,人沒在家。
張大壯跟葉乘涼站在大門一米開外跟李玉芬說話,「劉家嫂子,我們也沒別的事情,就是想跟你借些糯米,我聽大同哥說你們去年種了糯米的。」
李玉芬站在門後有些為難。若是剛磨稻子那會兒自然是沒什麼的,可如今是三月,家家都是最緊缺的時候,又哪裡會有多餘出來的米面呢,再說她家裡本來也不容易,便說:「大壯兄弟,你也是知道我家情況的,若能借,嫂子指定不含糊,可是這實在是沒有多餘的了。」
葉乘涼看出李玉芬的難處來,直接說:「這位嫂子,要不換一點行嗎?用米面跟你換糯米。」不管怎麼說他這次一定是要弄到糯米的,他得先試著做出些飴糖來,讓司徒塵飛看過再說。
李玉芬點點頭,「那可以,不過我這裡餘下的真的不多,也不知夠不夠你們用。」
葉乘涼算了下家裡麥子的份量才說:「最好能有三斤以上吧,不然太少了也就沒什麼用了。」
李玉芬沒想到只這麼點,便痛快地答應下來,「三斤還是有的,我這就去給你們盛,你們在這兒等會兒,大壯兄弟你幫我看著,別讓小同跑出去。」
小同是劉大同的兒子,今年七歲了。葉乘涼發現這孩子打從他們來的時候就一直坐在院子裡一個人玩兒,也不吭聲,也不搗亂,很安靜,好像周圍根本就沒有別的人一樣。而且這孩子似乎做什麼都特別專注,外人也走不進他的世界。葉乘涼小時候在孤兒院也見過這種孩子,但是他不確定都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李玉芬出來時見葉乘涼在盯著她的孩子看,心裡一陣酸澀,忙說:「小同他身子不好,不跟你們打招呼可別見怪。」
張大壯知道劉大同家裡的情況,便只說:「嫂子哪裡的話,我跟大同哥也不是外人。」
葉乘涼笑了笑同樣表示友好,只不過接過糯米袋子時總覺得這不止三斤,一開始以為是李玉芬盛錯了,後才想起來,古時候的斤兩與現代多少是有差別的。
糯米這東西一般也就是過年時候弄些糯米餅子吃,平日裡都是不太用的,畢竟不是那麼好消化。李玉芬好奇,就問張大壯要這些糯米做什麼,張大壯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葉乘涼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要做糖的事,便說:「是我有些用處,回頭嫂子就知道了。」
李玉芬一聽便不再多問,只說:「嫂子家裡還有些糧食,還能再吃個十天半月的,你們若是用幾天便還,再還我糯米也成。張大娘她身子不好,吃這糯米只怕不容易克化。」
葉乘涼一看這人心眼兒怪好的,便跟張大壯道了謝想拿著糯米離開了,怎知一轉頭,便見有兩個婦人在打量他們。一個四十多歲,一個則二十歲出頭還懷了身孕。
中年婦人不屑地看了張大壯一眼,隨後便對她女兒說:「當年就看出來不是個有出息的東西!還好沒嫁進他們家!」
那少婦卻是沒搭話,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葉乘涼身上,看都沒看張大壯一眼,最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便拉著那中年婦人一起走了。葉乘涼隱約聽到她說了句,「窮得連件像樣的衣裳都穿不起,吃口粥都要出來借糧食,還想養兔兒爺?腦子當真讓驢踢了。」
葉乘涼心裡呵呵一聲,挑了挑眉問張大壯,「認識?」
張大壯傻呵呵抓了半天的頭才說:「好像是我大堂嫂?想不起來……」
葉乘涼翻個白眼,拉著這熊人準備回去之後就著手開始給麥子發芽。
張大壯打柴打得多,家裡總是燒得熱呼呼的,對種子催芽可極為有利。不過畢竟只有這一次機會,萬一真失敗了大壯這死心眼兒的肯定不能讓再試一次,葉乘涼於是做什麼時便特別小心。
飴糖的做法說來也簡單,把麥子發了芽,待芽約莫長到三厘米左右的時候就把這些芽都剪下來切碎,泡好的糯米蒸過之後放涼到四五十度時,按比例跟麥芽碎均勻地和到一起,等到裡頭濾出了汁,便把這汁倒進鍋裡一直熬,讓水蒸發掉,最後變成粘稠的膠狀物就可以了。如果天涼,可以把這糖拿到外面凍上,外面撒上一些白面或者澱粉,防止粘牢,能放很長一段時間,吃的時候可以敲下來一塊或者是給它放到熱的地方化成膠狀,用筷子捲著吃便可。
葉乘涼小時候吃過飴糖,不過卻不是單純的飴糖,而是在熬好放涼的飴糖裡加了花生仁或者瓜籽仁,還有芝麻等攪拌在一起,然後凍成約一厘米厚的片狀,吃的時候切成常見的糖塊那麼大的那種,果仁飴糖。當時這可是特別金貴的東西,孤兒院那麼多孩子哪裡夠分,還是因為他一直表現好所以院長媽媽才偷偷給他切上兩塊,別人根本是沒得吃的。
不過葉乘涼倒是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過上比在孤兒院更窮的日子,這張大壯家的情況,簡直絕了。吃了上頓沒下頓,天氣不趕緊暖和下來都不用指望攢錢,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老天爺開眼。
張大壯力氣大,便幫著葉乘涼把泡好的麥子撈出來放進了干靜的木桶裡,連桶一起抬進了屋子,隨後出來說:「阿涼,我琢磨著明兒個開始也去開山地,你在家裡幫我好好照顧娘,可千萬別讓她磕了碰了。」
葉乘涼想了想說:「那明兒個一早我先跟你一起去山上看過再說。」
「你?」張大壯狐疑地看著葉乘涼,「你去山上能做啥?」
「當然是看在哪裡開地好!地勢不一樣長出來的莊稼也不一樣,你當隨便哪裡開都一樣嗎?」
「不一樣嗎?」
「廢話!都是地裡長出來的你看你就這麼高大,我就這麼瘦小,這能一樣嗎?!」
「我是人生的啊,你是地裡長出來的?怪不得這般瘦小,肯定是你娘沒給你好好施肥。」
「我擦!種地施肥澆水都是老爺們兒的事跟我娘有個屁關係!」葉乘涼氣得都要蹦起來了,瘦小是他現在最大的痛,「反正明早一起去,你別想自己偷溜!你要敢偷溜我就不給大娘好好吃飯!」
「又來了,這孩子……」李金鴿在屋裡搖頭失笑。阿涼老是用這一招威脅她兒子,偏她那傻兒子還信以為真。其實這孩子才沒那麼多壞心眼兒呢,別看嘴巴厲害,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對她不知多孝順,親生子也莫過如此了。只是這偶爾滿嘴跑葷段子實在是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