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家醫院裡,慕容傑自然還是被攔在了外面。
「我不是來見水晶的,我要見爸爸。」這一次,面對幾個保鏢的阻攔,慕容傑並沒有發怒,只是平靜地陳述自己的要求。
「對不起慕容先生,請不要為難我們。」看到不同於上次怒火迸發的慕容傑,保鏢們的神經反而更緊張起來。
「我不是來吵架鬧事的,我找爸爸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哪他談。我不會耽誤他很多時間。」
有禮而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讓人實在是再開口拒絕。
「請稍等一下。」保鏢轉身正要去請示,商凌志不知何時已經從病房裡出來,一臉平靜地望著慕容傑:「請他到會客室來。」
慕容傑走進會客室時,商凌志已經在沙發上坐好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盤走了一半的棋局,看到他進來,只是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沒有抬頭,半低頭的商凌志讓慕容傑看清了他鬢角的斑白。
忽然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商水晶選擇這樣與他對立的原因,更明白了,原來退縮二字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難。
他走到商凌志的面前,沒有坐下來,低眸淺聲道:「爸!對不起。」
這是慕容傑第二次在他面前說對不起!商凌志沒有抬眼,只是緩緩開口,「你不需要再叫我爸了,也沒有對不起我什麼。」
在談判桌上一向不會輸於人的慕容傑,此時在商凌志面前再度禁聲了。
「要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我女兒。明明知道你不愛她,更不是一個能夠任由別人掌控的人,卻還是為了滿足她可以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願望而讓她陷入如今的痛苦當中,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讓她委屈,讓她為難了。這一盤棋我是賭輸了。」
商凌志沒有半句是埋怨慕容傑的話,只是他這樣說卻讓慕容傑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商凌志當初把女兒嫁給他時的心情。
一個父親,該是要下多大的決心,才敢把寶貝女兒嫁給他這樣一個擺明了就是居心叵測的男人?
在這一場婚姻中,他從來沒有付出過半分的心力就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所有的好。
就如人家所說的,婚姻如同一場花開,很多人,總是要等花開敗了才知道退一步。
而他,就是那個花敗之後才明白的很多人之一。
「這是我手上持有的所有商氏的股份及我名下可用的資金及所有不動產。」慕容傑把手上拿著那個資料袋放到商凌志面前。
商凌志有點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處心積慮了那麼久,動用了那麼龐大的資金,為的不就是把商氏併入慕容集團嗎?
他商凌志的女兒加上他慕容家的嫡孫都不能讓他動搖半分,如今他們已經把關係撇清了,他竟然說他退出了?
這玩的又是哪一招?
「我把股權留給我兒子,在他未成年之前由水晶全權處理,這一部分資金您可以用來暫時填補商氏的財務漏洞。」
商凌志瞪著慕容傑,幾乎覺得這小子在講笑話哄他開心。他從來不知道一向高傲自負的慕容傑也會有這樣一天。
「慕容傑,你在開什麼玩笑?」這完全不是慕容傑的行事風格。
慕容傑只是抬頭,眼底一片純粹:「我不是在開玩笑。」
商凌志一時無語。
「我只是想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
「慕容傑,你該不會以為你這麼做,水晶就會原諒你吧?哪怕水晶原諒你,我也不會因為你這樣做就把女兒再次交到你手上,你這樣做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只想見她一面,可以嗎?」原不原諒的事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所以他現在的要求是,見她一面,見他兒子一面,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吧?
「如果你想拿這些做籌碼見我女兒一面,我想,你還是拿回去吧!」
「我不是拿這些來做籌碼的。我只希望爸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把水晶交給我。我對您承諾過的,會對她好,就一定實踐到底。」
如果還有機會,他一定會用心地對待她。
以前,他以他自己認為的方式對她好,其實並未付出半分的努力。如今,他真的想對她好,卻似乎已經沒有了機會。
可惜,他的話並沒有感動商凌志,不要說再把女兒交給他,就連女兒的面他都沒有讓他見到。
當然,慕容傑親手奉上的股權轉讓書及那一大筆資金,商凌志照單全收了下來。
商氏會弄成這樣,一部分的原因在於他們內部的問題,更大的原因在於慕容傑大肆地炒作整個金融市場讓他們商氏有股票大跌,這才是最致命的。
慕容傑走出醫院的時候,陽光燦爛。他打開手心,那一枚戒指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水晶,我還有機會再給你戴上嗎?
「水晶,怎麼不在床上躺著?」jun走進來,看到原本應該是在床上休息的商水晶此時正站在落地窗前,聽到他的聲音,握在掌心的窗簾一角也悄然放下了。
「醫生說適當的走動有助於產後恢復。」半垂著臉,商水晶悄悄地把眼角的淚擦掉。
他又來醫院了,而且是來找爹地的。有保鏢敲門進來說有人找他時,她就心裡就知道一定會是他。
不是已經說好,各不相干了,他還來做什麼?他與爹地一向言語不合,又能說些什麼呢?
只是,在過了許久沒有見到爹地回房間後,她竟然忍不住走到房門口,正好看到值班的護士走過來,於是麻煩她到會客廳去看看爹地怎麼了。
她不想看到他,或者說她其實沒有勇氣見他,也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方式面對他。
只是,當聽到護士說他們剛剛離開會客廳時,她忍不住跑回房間,悄悄地拉開窗簾的一角,從高高的樓層往下望著……
果不其然,那個曾經很熟悉的背影很快出現在她眼前,然後他像是頓了一下,接著背對著她攤開掌心……
哪怕是隔著十幾層高樓的距離,可是他掌心的那一抹光茫卻刺痛她的眼,就像是在對她說話一般……
然後,他走了!
她的眼睛再度濕潤了……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哭了!
聽說,人的無名指有條血管直達心臟,因此婚戒才會戴在無名指上。如今,她的兩隻纖手上早已空無一物。
撫著那只早已空了的無名指,心還是抽痛了一下。
「jun,爹地呢?」商水晶走回床邊坐下來正要往床背靠去,jun很快地拿起靠枕往她腰後一放,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靠著。
「董事長說有重要的事情到公司去了。」jun坐到床邊的大椅子上,雙目緊緊鎖著水晶明顯有些泛紅的眼睛,「水晶,你怎麼了?」
他心裡是知道,她忽然低落下來的情緒一定是因為慕容傑。哪怕她們沒有見面,但是她剛才為何會忽然跑到窗邊呢?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沒事,剛才站在窗邊,風太大了有灰塵。」商水晶有些不自在道。「公司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爹地這幾天都在醫院陪她,公司的事都是交給jun的,那今天怎麼會在慕容傑來了之後他馬上就去公司了?
難道他來是與公事有關!一想到公事,商水晶心底對他的那一份矛盾的柔情變得堅硬起來。
他該不會是趁著這個時機全面收購商氏吧?那爹地怎麼受得了?
真不是個會撒謊的女人!窗戶明明關得嚴嚴實實的!但是jun並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公司沒事了。」從今天開始又重新回到商家手裡,不會有人再故意掀起風波了。但此時,jun並不想告訴她。
或許,不管是不是出於私心,他都希望她與慕容傑就此了結乾淨了。
「水晶,你還在乎他嗎?」
jun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一隻手已經抓住了商水晶來不及收回的右手。
他握得很緊,緊到商水晶終於感覺到了今天jun的不一樣,他的動作,表情及眼神灼熱地望著她,讓她有些懵了……
見她許久沒有回應,jun再度開口道:「慕容傑,你還愛他嗎?」
他心底其實也明白,商水晶愛慕容傑,愛了那麼久,不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哪怕他們現在已經走到這個程度。
他這麼問,其實不是讓她給答案,他只是想告訴她,不管她是不是還愛著那個男人,他都想照顧她。
那個男人給她所有的傷害,他都會一一幫她抹平。
他,希望她可以快樂,更希望她可以幸福。
以前的他,從來不敢去想望商家的公主,但現在,他想為自己努力一次。
「jun,我們已經協議離婚了。愛與不愛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與他之前,沒有可能了……」
周圍忽然間沉默下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商水晶甚至忘記了要把被他緊握在手裡的小手抽回來!jun的聲音在一片安靜之中響起來:「水晶,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
商水晶點頭:「是。」「那就接受我。」
商水晶覺得自己是耳朵出了問題了:「啊!?」
「水晶,從今天開始,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jun把她的纖細柔軟的小手放到他的唇邊,那距離近得商水晶可以感覺到他鼻間溫熱的呼吸,而他張嘴的瞬間,商水晶以為他要親她的手。
「jun,我們、我們……」商水晶有些措手不及地想抽上回自己的手,他卻握著不放!
「水晶,既然你們已經離婚了,那就是再也沒有關係了。以後由我來照顧你、還有董事長及商煜辰,我會努力讓你們過得開心,好不好?」
商水晶徹底清醒,「不行。對不起,jun。」
原來蕊蕊的猜測沒錯,jun對她,真的有那一層感情。只是,她對他,從頭到尾只有兄妹的感情。
不愛一個人,就不要輕易給予承諾。
「為什麼?」在她脫口而出的那句『對不起』時,jun本來是緊握著她的手已經悄然地鬆了力道。
為什麼?
「jun,你不需要這麼做。真的!我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般脆弱。爹地,還有辰辰,容容,有我,還有蕊蕊。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我是心甘情願的。」話已至此,jun放開那只嫩滑的小手,拉開與她的距離。他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了。
他知道,讓她現在就接受他,確實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至少,他跟她表白過心跡了。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遠,誰能保證,商水晶不會接受他呢?
逼得太緊,效果反而沒有細心長流的浸透管用。只要她徹底地脫離與慕容傑的關係,那他就會一直等下去。
「jun,別這樣!我沒有心理準備,我……」商水晶有些語無倫次。
從小到大,喜歡她的男生不計其數,不過,因為商凌志對她過於嚴密的保護,讓那些小男生根本沒有敢主動去招惹商家的小公主。
漸漸長大後,她滿心滿眼裡只有那個男人,所以,對於男人的表白,她還是很陌生的。更不要說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對他一直都沒有那個意思……
他忽然這樣……讓她實在是有些困囧……
「水晶,別這麼緊張。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嗯?是不是還是朋友?」
她的緊張與無措,他無一不看在眼裡,卻不忍心再逼下去了。
「當然是朋友,jun,你對我對我們商家真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商水晶欲脫口而出的謝意被jun的指尖給堵住了。他朝她笑著直搖頭,「不知怎麼說就別說了,這段時間我聽你的謝謝已經聽得太多了,我耳朵都要起繭了。」疼一個自己愛的女人是不需要對方感謝的,如果有一天她能坦然的接受他所有的疼愛與幫助,她的心才會屬於他,只是,這一天什麼時候才會到來?
……
慕容傑知道自己回到家,面臨的一定是一干眾多難以交待的長輩們,尤其是爺爺。也料到了以爺爺的脾氣一定會重重地罰他,但沒想到會弄到這樣的地步……
慕容家大宅後院的祠堂裡燈光通明,但在那燈光下一整排的列祖列宗牌位前下面跪著的人,卻讓慕容家所有人永遠都不會想到的。
哪怕是跪在地上,但是慕容傑的脊椎骨依然挺得直直的。
爺爺真的是被他氣壞了,讓他跪在這裡三天三夜,想不出辦法怎麼彌補他犯下的錯,他就不要起來了。
三天三夜!慕容傑才跪了三個小時,膝蓋已經生疼了。只是,他願意接受這樣的懲罰。
爺爺說得沒錯,他不忠不孝,愧為慕容家的子孫,讓慕容家丟盡了臉面,更是讓慕容集團損失慘重,連一向很穩定的股價這幾天也下降了不少。
他的不忠,是對公司的背叛!當初他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必定以最低成本拿下商氏傳播。所以,他們都放手讓他去做。
花的是公司的錢,代表的就是整個慕容集團所有股東的利益,但是商氏傳播的股權卻是在他名下所有的,這本來也沒有什麼不妥,不過,他把這一部分股權轉讓給別人,那就不一樣了,那便是對公司,對股東的背叛。所以他不忠。
他的不孝,是離婚事件對整個慕容家族的侮辱。當初他要花大價錢收購商氏傳播,家裡的大老都已問過他。
他給的答案是不會出問題。
但現在不僅是出問題,而且還是大問題了!
慕容家與商家離婚的事情鬧得全世界皆知,多少人在等著看慕容家的笑話呢!大家甚至地私底下討論紛紛,說當年在他們的婚禮上鬧出那一場離婚醜聞,注定了他們也不會長久。
更讓慕容家人接受不了的便是香港媒體對他們的抨擊,說慕容家丈財勢欺人又無情無義,才會導致商氏傳播差一點易主,兩人的離婚是必然的事情。
這些新聞,他們沒有辦法去封殺,因為全都是商氏或與商氏有關的傳播媒體報導的,擺明了就是商凌志要與他們做對。
而老太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嫡長曾孫竟然要冠上別人的姓,這一點他無法接受,所以在全家人,在列祖列宗面前狠狠地罵了一頓慕容傑之後,在說到孩子這個問題時,他被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被家人直接送到醫院去了。
但是在被抬著離開之前,還斷斷續續地指著跪在地上的慕容傑念叨著,不把慕容家的子孫帶回來,他就一併把他給趕出去,最後,喘著最後一口氣,讓他即日起卸下慕容集團總執長職務,在他沒有想到要怎麼把公司的損失彌補回來之前,慕容集團所有的事務他沒有資格再插手。
爺爺要對他做什麼樣的懲罰,他都可以接受!
但是,讓他離開他這輩子最重視的工作,他心裡著實是……
從懂事開始,他所有的努力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為了慕容家,為了整個慕容集團。正式歸家族企業之後,他所想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公司的利益。
可是,最終,他卻落是如此下場,不得不說,爺爺這一招真是狠,直接戳到他的痛處。
曾經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恨不得投入到工作中的他,如今是無事一身鬆了,但是這一身松卻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他慕容傑做事情從來只向前看,永遠學不會退縮,也不會後悔。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他就要到手的事業,他也不後悔。
但是,怎麼感覺還是心情糟糕到極點了?
**……搞什麼名堂!商場失利,情場失意,他慕容傑怎會這般山窮水盡,陷入如此悲慘的境地。
放在身側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如果可以,他真他媽的想起來把周圍能砸的東西全都砸爛,可惜,他現在算是戴罪之身,不可亂來。
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抬頭閉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爺爺最怕看到的不就是他的子孫流落在外嗎?他不就是想逼他把慕容集團的版圖再擴大嗎?
女人跟孩子,他一定會要回來的!至於公司的損失,他也會全部地彌補回來。
時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趁這段時間給自己放個假吧!」
慕容航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來,走到慕容傑身邊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
這個兒子,一向都是他們慕容家的驕傲,如今竟然也會有鬧到這樣無法收拾的地步,實在是讓他們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啊!
不過,對於他來說,也未必不是什麼壞事情。
他一路走過來,什麼事情都是順順利利的,也養成了他對什麼事情都勢在必成的態度,更是養成了他一向只按自己的行為方式處理事情,包括身邊的妻子。
他每走一步路,都有他自己的計劃,他們從來不必擔心。只是,現在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在爺爺沒有氣消之前,他真的是要好好休息了。
「爸,爺爺沒事了吧?」慕容傑開眼,與父親對視上。
他心裡再有氣,還是會擔心爺爺的身體。這幾年,爺爺看著還很硬朗,但其實他知道,老人家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現在再被他氣成這樣……他確實是不孝。
「沒事了,只要你們不再氣他就好。」
「爸,我不是存心要氣爺爺,我只是……」慕容傑忽然頓住了。
他只是捨不得讓她離開他,捨不得那張在他面前哭得很倔強而委屈的小臉,捨不得她那一聲聲:「把商氏還給我。」
只是,這麼肉麻的話,他說不出口。特別是在自己老爸面前。
「只是捨不得水晶……」慕容航任有些了然道。
從小到大,他一直扮演的都是嚴父的形象,從來沒有與自己的幾個兒子談過感情的事。但是不談,那是因為以前他們都可以把自己的私人事情處理好。
他也以為這個大兒子是最讓他放心的,結果鬧出最大事情的還是他。
「爸……」雖然他老爸說的是事實,但是被當面這樣指出來,他還是有些尷尬。「給我一年時間,失去的東西我會全部都拿回來。」
「包括老婆跟孩子?」慕容航任笑著問道。不愧是父親,套話水平一流。
「對。這次我一定要忠孝兩全。」
「水晶跟孩子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公司的話,爸爸也幫不上忙,你要拿出成績來說服爺爺還有所有的股東。」
「爸,放心吧。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自己拿回來。」
「既然這麼有信心,那就回去休息吧。」慕容航任再度拍拍兒子的肩膀,然後站起來。
「爸,不行。」爺爺讓他在這裡跪三天三夜,跪到他想明白為止。他才跪了三個小時,雖然他已經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但是爺爺現在還在醫院,他不能起來。
「爺爺讓我來問你,如果找到了事情的解決方法,那就不用跪了。既然你有了你自己的計劃,那就回去休息吧。」
既然家裡兩個最有話語權的長輩都這樣說了,他當然也不會再跪下去了。
父子倆一起出來,走在忽明忽暗的花園裡,慕容傑像是想到什麼,腳步停了下來,叫了一聲
「爸。」
「什麼事?」
「嗯……」昏暗的燈光讓人看不清慕容傑此時的表情,但是他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
「父子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嗎?」慕容航任回頭。
既然都問出口了,那就問吧,反正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你,有沒有跟媽媽說過……」雖然心裡是那麼想了,但是慕容傑真的開口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
「說過什麼?」昏暗中,慕容航任同樣也是挑起了眉,難得他會主動問起他與他老媽的事情。
「說過……你愛她?」
「咳咳……」慕容航任果然因為這句話而被嗆住了。
這真是讓人……有些無法回答。
「爸,到底有沒有?」慕容傑悶著聲道。
這種問題,他也不大想問的,但是,一想到水晶總是問了他許多次,他想,她一定是非常在意的。
只是,當時的他,真的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而且,要讓他去問別人這種事,好像又做不來。如果不是現在天色黑暗,他想,他也是問不出口的。
「是你對水晶說不出口吧,何必來問我!」慕容航任丟下這句話後直接走人,也不管身後的兒子是不是還在苦惱。
他真是懷疑他的智商啊!
慕容傑回到許久再踏進來的主臥室,裡面的擺設跟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少了那一股讓他心安的香氣,偌大的房間裡清冷得讓人心煩。
他的心好像也被搬走一樣,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籠罩。
倒在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他怎麼也睡不著。只有起來,想到書房去辦公,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現在是一身鬆了,什麼事也不用理了。
於是又折回來,坐到她那張擺滿了各種保養品的梳妝台前,看著眼前些他以前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瓶瓶罐罐,好像都在嘲笑他如今的失意。
氣惱地想把眼前的東西全都一掃到地上,在伸出手要碰到的時候,卻忽然心生不捨地停了下來。
他真是閒得要發慌了吧!
站起來正要離開,連椅子都要與他作對,讓他邁步離開時狠狠拌了一下,差點就狼狽地倒地。
在扶著桌子站穩的時候,他的視線被擺在桌子下面那個很精緻的類似於保險箱的東西吸引了過去。
他記得有幾次,他在回房的時候,看到她似乎把什麼東西放進去,只是,他一向不去在意罷了。
不過,他現在什麼都不多,就是時間多,所以,他把上面那一絲精緻的蕾絲扯掉,原來真是個保險箱,她難道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看著需要輸入密碼的地方,他伸手,毫不猶豫地輸入了他的生日,果然打開了。
只是,裡面那一大打的資料卻讓他瞬間愣住了。
因為,每一張上面都是關於他的報導,不管是報紙,還是雜誌,甚至從網絡上下載打印出來的資料與照片……
一張張翻看著,翻到最後一張,日期竟然已經是九年前了。也就是說,她從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收集關於他所有的信息……
而那一打放在旁邊的精緻的筆記本翻開來,攤開在眼前的內容更是讓他震憾不已。裡面的文字所記錄的心情,全部都是與他有關……
到底是什麼樣的動力讓一個那麼小的女孩子竟然可以堅持了這麼久?僅僅是小時候與他那短到不能再短的會面嗎?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可這樣傻氣的女孩卻讓他心狠狠地疼了!
他深深地傷了她的心!以她這麼執著的性格,如果真的要放棄一件事或一個人時,又該是怎樣的一種堅決?
一股遲來的懊悔充塞在他的胸口,她執意與他離婚,那就不可能輕易原諒他!
他臉色驀地鐵青。她對他……死心了嗎?!
手上的資料被他的大力緊緊地揪成一團……不會的,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現在的他,除了慕容這個姓之外,幾乎是一無所有的,他沒有任何籌碼去重新把她搶回來。
水晶,你會等我嗎?
一張一張地把那些資料疊好放回去,卻在保險箱裡意外地發現一個很眼熟的紅色盒子。
拿出來打開,是一條紅色的手編繩,他記得,那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們一起回香港,她特意去求來的,硬是要戴到他手上。
當時的他甚至還說她迷信,當然不可能讓她把這種東西戴上他的手,雖然因為有些不忍心她的失落而讓她一起帶回來了,但後來她沒有再提起,他當然也就忘記了。
那時候,她滿臉期待地跟他說紅色代表吉祥,可以保平安是吧?那她自己怎麼不帶在身上?
伸手,把那條紅得有些刺眼的繩子拿出來,放到手上比了比,雖然他還是認為他一個大男人戴這種東西確實不合適,而且他也不會系,但他看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環著手腕繫了一圈。
是不是真的有點傻?有些無奈了的取了下來入回盒子中。
這一晚,慕容傑用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把她從十五歲開始寫的那一本又一本心情日記一一地翻開……體會當初那個純淨的少女用著怎樣的一顆心去慢慢地瞭解一個對於她來說,遙遠得像是天邊一樣的男人……
翌日,所有的新聞媒體都在報導著同一件事情,慕容集團原總執行長慕容傑,因主導垮中港兩地大型併購案失利,被董事局聯名撤消其總執行長職務,即日起原慕容集團金融部副總裁慕容塵暫代理執行長一職。
此消息一出,震驚整個上流社會!
他們沒想到,慕容集團董事局那幾位慕容家的姻親們如此之厲害,把慕容家這一代的第一繼承人給弄下台了。
而接位的慕容四少一向是慕容老太爺最疼愛的孫子,如今把讓他坐上執行長的職位,看來,大有要打壞老祖宗留下來的長子嫡孫為貴的古訓,要扶持另一位繼承人了。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慕容四少因為這個職位嘔火了許久,卻不得不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而在平民大眾看來,豪門繼承人這個位置看來真的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人暗算了。就如同古代皇位繼承人一般,時時提防著所有人,什麼時候沒了小命或一無所有都不知道啊。
名門富豪的生活還是羨慕一下就好了。
晚上八點,香港。
「你還來幹嘛?」在醫院的空中花園裡,商初蕊盯著隱在夜色中的男人。
姐姐都說過,不會再與他見面,不管他來多少遍也沒有用。
「我知道她不想見我!」或許他們都需要一段分開的時間來沉澱一下。
「知道還來。」商初蕊就是不想給他好臉色,誰讓他曾經做過那麼多傷害姐姐的事情?哪怕他是慕容棠的哥哥,她一樣不會買帳的。
「我只是有個東西想給她。」慕容傑把一直握在手裡的那個精緻的盒子拿出來。
「你的東西姐姐不稀罕。你拿走吧。如果沒事我要回去了。」商初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應該像是裝戒指類的吧。
真是好笑,他以為他拿個戒指來,就能讓人家原諒他?
「蕊蕊,別這樣。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個東西是她要送給我的,我現在把它……」慕容傑的話還沒有說完,商初蕊卻一把上前把他手中的東西奪了過去。
「要兩清是吧?我會告訴姐姐,你可以走了。」原來是姐姐送給他的東西,所以他現在拿來還是吧?商初蕊心裡的怒氣更盛了。
他從來不知道蕊蕊的脾氣這麼壞,連話都不讓他講完。他只是想把這個東西交給她而已,因為有些話他知道他沒有辦法當面與她說,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
但是這個時候,他並不想解釋太多了。
「麻煩你了。」慕容傑在黑暗中轉身,就要離開。
商凌志卻不知怎麼知道他會來找蕊蕊,在他邁步要離開時,從身後出聲叫住了他。
慕容傑不知他欲意何為,所以只是轉身靜靜地看著他。這個時候,他開口說什麼都沒有用。
「慕容傑,以你現在的身份,似乎不大夠資格來看望我女兒!」難得看到如此落迫的他,不趁機殺殺他的銳氣商凌志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是指他現在一無所有是吧?慕容傑低下眸,「所以,我今天不是來看她的。再見。」
他還會來的,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並不理會身後的商凌志與商初蕊,這一次,慕容傑走得很乾脆利落。
商初蕊把慕容傑拿給她的盒子遞給商水晶,還一邊不停地說著他的壞話時,商水晶卻是盯著眼前的這個盒子一言不發。
那是她要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現在拿來還給她是什麼意思?
而且這個盒子,她是放在梳妝台下面的小保險箱裡面的,既然他可以找到這個東西,那裡面的其它東西,他是不是也看到了?
當初以他的個性,根本就不會去在意她梳妝台下面有什麼東西,更不會主動去翻了。所以,她一直很放心地放著她最寶貝的東西。
後來回香港之後,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走到今天這樣,所以,也來不及帶走。
那他應該是都知道了。
商水晶忽然覺得有一種內心自己最重要的小秘密被人發現的囧境。雖然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愛戀。
但是,被他發現她以前所做的傻事又是另外一件事。
他把這個還回來給她,是不是在取笑她的傻氣!?
是啊,她商水晶就是太傻了,才會這樣去愛一個男人愛了這麼多年!
見到商水晶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個盒子,商初蕊停住對慕容傑的埋怨,「姐,這是什麼?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拿出去扔了。」
「不必了。」商水晶手上一用力,盒子已經悄然打開。
在看到裡面的東西時,明顯有一瞬間的愣住,然後眼眶竟然莫名地紅了。
什麼東西啊!商初蕊湊過來,那一張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紙條蓋在盒子的最上面,只有一句話:商氏還給你。
慕容傑是什麼意思啊!?
商初蕊與商水晶抬起的眼對上了,然後商初蕊很快地躲開。
「蕊蕊,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自從進了醫院之後,公司的事情爹地他們一件都不讓她知道,而她,確實也不大想去聽,因為她怕聽到那些不好的消息,還不如不聽不問。
但是他送這個東西來,又這樣說,是……
「姐……」知道瞞不過,商初蕊只能停到床邊,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她,包括今天國內那條最大的新聞。
商初蕊以為商水晶知道會有一些情緒上的反應,但是她似乎很平靜,平靜得讓商初蕊感覺到有些不正常。
「蕊蕊,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你先睡,我去看看辰辰。」商初蕊把商水晶扶著躺好之後才離開。
在商初蕊離開之後,商水晶放在被子裡面的手還緊緊地握著那根紅色的繩子,然後放縱自己早已忍隱許久的眼淚流了滿面。
遲了,一切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