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員外……城南大戶,胡溪胡大員外?」楚清鳳臉色有些驚疑了,不禁看田洱的目光都不太一樣了,田洱被他看得有些想發笑,解釋說:「你莫這般看我,並不是我與他們有何重特別關係,正巧趕上段蒼與他們議事,我過去尋人給撞上,便一同吃了一餐飯,若說關係,他們倒是知道我是段家未過門的少夫人。」
「那,以段家少夫人的身份約見這幾位?」那可是三位幕後大老闆呢,他一個小小店舖的掌櫃,還無名無權的,怎能輕易見得著?
擺了擺手,放下了茶水,「還是別如此了,到時麻煩就更多了。」田洱也不太想跟段家扯上關係,「除去周家,其他兩家與段家似乎也無生意往來,即便知曉也不過名聲,拿著這名聲去到時就得以名聲說話,還未開口咱們就虧了一截。」
站了起來,田洱的腦子在飛快地轉著,「你先一個個去相約,就以咱們新店的名議去,如他們不想見我,到時再另想法子原配寶典。」說到此處,田洱又笑了,十分魅惑的,「你也不必擔心他們不想見你,這可是條生財之首,沒有做生意的會將生意往外推。」
對於這一點,她的確是信自的。
「是,我懂的。」楚清鳳收起了那三張紙,其他的先放於一邊。
回首瞥了一眼聽得認真的雪衣,田洱又問了,「楚掌櫃覺得雪衣如何?」都跟他好些天了吧,該瞭解這少年為人了。
本還在埋首收拾,一聽田洱含笑的問題,楚清鳳抬首看了一眼被提起馬上就緊張杵於一邊的少年,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的,應了一句:「尚可,是個實心的孩子。」
只是,做生意,太過實心,也不見得是好事。
光聽這一句,田洱大概就知道楚清鳳的本意了,又笑了笑,「無妨,你儘管調教。」有些時候,實心並不是不好,只要調改調改便是好利處了。
再一次不得不承認,楚清鳳的辦事雷厲風行的速度與本事,他只花了兩日時間便得了答覆,在給田洱回報時,唯一的不足之處是周氏酒樓的態度。
「……對方說:『區區一小娃也想學人談生意,真是笑話』,當下我便猜測是否是您得罪了那周老爺子,才會有此坎坷。」楚清鳳如今也是這麼猜測的,那周老爺子雖然凜冽且嚴肅,卻不像是個隨意找人麻煩之人,再不濟行商走商,再傲慢之人也不會如直接拒絕不相見,還說如此一番難聽的話。而且,那老爺子不但親自招見了他這區區掌櫃,卻為的是給他拋了這麼一句,何意?
聽了楚清鳳匯報,田洱垂著眸,纖細的手托著下巴,不知在想著什麼。楚清鳳也只能這麼站著等她一個人想通,果然沒過多久,田洱再次抬了眸,無事一般笑了笑,「光月樓與如意樓的老闆願意與我相見,有沒有約地點?」
微愣,楚清鳳趕著回了神,如實回答:「約了,三日後,還是同一日,只不過時辰正好錯開了,都是在他們的酒樓裡相見。」
「嗯。」點點頭,算是對楚清鳳的做事表示認可,「你去準備準備,到時同我一道前去。」田洱眼珠也只動了一下,看了一眼雪衣,沒再說什麼。
楚清鳳忙著做準備,而田洱也不能閒著,新到的那一批貨儘管都有瑕疵,可到了她這兒全都是上等好料子,所以對於這料子要做成的款式她不得不重新再設計過。
從昨日起,冬晴便已將府上她用的筆墨與上等的宣紙,全數搬到了店中,也是在園中樹下,陽光透過樹蔭時不時地洩了一縷日光下來,落於她身上,平添了幾份明媚與安詳。
園子本就不大,一角放了個大餐桌,旁邊是水井與廚房相接;另一頭,而則外堂進來這一塊,原本擺了幾張長四方桌,供著繡娘們做活,所以頭頂都做了棚,不怕曬也不怕雨淋,還能光線極好,比在房裡強上許多倍;這會兒都得往園裡移了一丈,挪出一位置給田洱畫稿。儘管並不擠,但是就這麼排頭的,讓那些繡娘總有種被時時刻刻監督之感,一開始倒是拘謹變得戰戰兢兢的。只是一天下來她們就發現了,這位年輕貌美的女老闆,一進入構作,根本就是心無旁婺兩耳不聞窗外事,任憑你是雷打她亦不動一下。
這會兒,日頭正烈,書恆想來是有些累了,開了坊房的門,瞧見那幾排繡娘已停下手在那兒小聲地議論著什麼,倒是這頭樹蔭下的田洱,纖細的手拿著一支似乎是從來未見過的筆,是真的拿,而不是握,那拿法十分的特別,正專心之至地在描繪著。好奇心驅使,他輕步行了過去,正好瞧見田洱食指與拇指間輕捏著的筆,正「唰唰」地在那質料極好的白紙上畫著,畫筆畫出來的色是墨色的,卻不是毛筆,那筆頭尖硬,能畫出「唰唰」之響,已屬奇特之極;而畫出來的圖畫,線條十分的堅硬分明,他甚至還看到在同一筆上,她不斷地重複上線,線條分明凌亂,可一根根線之後,時輕時重,竟畫出了十分菱角分明的物角來婦貴榮華。
「……好生奇特!」
就連是他,也不禁出口讚歎了一聲,即便很輕,卻也打擾到了作畫的田洱,田洱微微一頓,方停了筆,抬首轉了過來,看到書恆臉上那一抹打擾到自己的尷尬,隨即就笑了,「書恆是找我有事?」
這對兄弟,做事認真勤勞且不多話,如無事是絕對不會找她更不會主動相談,十分的討她歡心,所以她才這般疑問了。
恢復了溫和的笑臉,搖搖首,「不是的,只是瞧老闆畫得如此專注,不由得被吸引了過來。」話語間還是有一絲的尷尬,畢竟是真的打擾到了別人。
露了個淺笑,「你是在意這筆與這畫法吧?」田洱作畫,第一個好奇在意過的,便是段蒼那個男人,他對田洱自己弄的畫筆就十分在意了,看她作的畫更是在意得不行,尋問了好幾次,她才解了他的疑問。所以,看這書恆的神色,田洱也並不覺陌生了。
書恆點首,「小可見過無數的畫稿與樣式,卻從來未見過如此……嗯,就是別緻的。」作為名裁,總會有機會見認不同人弄來的畫稿,當中也是有名家,因為,再有名的畫家,也免不了是要做衣的。
笑著,田洱伸手去拉人,「你且先坐下。」田洱挪開了些位置,也不怕田女授受不清,二人相座,她指著畫筆說:「這是我自製的畫筆,炭筆。」她又指紙上的畫,「這種畫法叫『素描』,是作畫最基本卻又最原始的近乎完美可體現物體形式的一種畫式。你原先看到的畫,都是我用征毛筆再重新在畫過的圖上上黑畫的,當初那樣做也只是覺得此事不應太過於招搖,不過如今對你們我倒是放心的,而且也覺得此種繪畫式,也值得宣揚,便就恢復了自己的畫法。」
「……素描。好名字,很貼切。」書恆是個直心人,幾乎不會有心計,覺得如此,便是如此了。
露了個燦爛的笑容,田洱說:「你別這麼看我,這不是我發明的,是我們家鄉的一種流行,許多人都會,而且幾乎所有學畫之人,都會先學這種素描。我用這種畫法,也是希望能最完美的體現自己想表達的,讓你們做衣時,能看得真切明白罷了。」
反倒是這時世的水墨丹青,她是絕對搞不來的。
書恆盯著桌面一張張畫,同一件衣款,有十來張不同的角度,每件衣裳就好像現貨一般,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使得這文弱之人不禁都露了驚喜,雙眼盡得震驚狂喜,「簡直實屬鬼斧神工,妙手丹青啊!」
聽過不同的讚美,可是這個人的,總能讓田洱心情無比舒暢。
這個人,太真了,所以他的一切,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真的。
嘴角的揚起,那是由心的笑,「哪日得空了,我給你們二人畫一張吧。」儘管她覺得這二人,此生也許都不會分開多遠,但她總覺得,該給點二人相同的東西。
舉著畫的手一僵,書恆轉回頭看田洱的笑臉,由微慌到會心的笑,書恆最後點首,「好。」他是,真的高興了。
至今為止,似乎,只有眼前這個相識不到一月的老闆,是站在他們一方的,是不反對甚至似乎帶著贊同立在他們一方的。
心酸,帶著一股子的感激與甜意。
青天,有時也會垂憐的。
並不是都帶著殘忍。
田洱不知自己的話,使眼前這文質彬彬清秀極了的男子如此心情激動澎湃,用她最真的笑容來面對於他,將二十來張的畫,推邊上一推,「吶,這是最新的兩款,每款我用不同的角度各畫了十張,你們若有還不解的地方,再來問我。」邊說邊扭扭脖子,「嘎嘎」地響,真是酸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