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人輕輕敲門,姚國章覺得這次談話也就只能點到為止,便示意門外的人進來。
幾個丫鬟們拿著幾匹布和一些名貴的首飾,放在屋內的桃木桌上,姚玉露的目光落在了這些東西上,那耀眼的美麗讓她目不轉睛,這些寶物在她在人生的前十六年從未見過。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還有這些銀兩你也帶在身上,雖不論你在姚府的身份,但我門姚府的人在外面是絕不能丟了體面。」
這話聽起來生疏又有些刺耳,似乎姚國章毫不避諱他對這個妾生女的淡漠。
姚玉露看著眼前上乘的雲緞,翡翠耳墜,金絲八寶攢珠髻,赤金盤螭瓔珞圈,這都是她曾經只能遙望的美物,而如今卻是屬於她了,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布匹,拿起那金貴的首飾,蔓延的思緒如潮水般翻湧,或許這後半生就將在那深宮中棲身,便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也抵不清那費盡心力的爭鬥。
姚玉露並沒有多麼感激她爹爹為他準備的這些金銀珠寶,因為她此刻似乎知道了自己不過是這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沒有什麼特別也沒什麼重要,姚玉韻上不了她姚玉露可以上,若她被撤下了棋盤自會有另一個姚家女兒頂上去。
她福了福身謝過姚國章,似乎是在給姚國章一個保證又像給自己一個堅定的信心,抿抿薄薄的朱唇說道:「玉露自會盡心盡力,爭個早日出人頭地的機會,請爹爹放心。」
「下去吧,離進宮的日子不遠了,回去多多準備。」姚國章瞇瞇眼看起來有些疲憊,揮揮手讓姚玉露退下。
姚玉露出了潛心院便奔向林氏的居所走去,那窄舊的小路刮破了她的舞裙,但她也無暇顧及,一心只想把今日的結果告訴她母親。
姚玉露推開斑駁的紅漆門,看到林氏正坐在桌邊,手上拿著一條已繡好的手帕。
「露兒?今日如何?」林氏的語氣裡滿是急切,她趕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拉過姚玉露坐在身邊。
「一切如母親所願,今天這舞跳得還好,皇上也很賞識露兒。」姚玉露的眼睛裡閃爍著少見的歡快,嘴角彎彎上揚地說道。
「露兒果然沒讓母親失望,這一入宮中榮華富貴雖多,但宮中的艱難也都有所耳聞。接下來還是要靠你自己在宮裡弄個名堂。」在林氏偏僻的廂房,她看著這馬上就要飛入皇宮做鳳凰的女兒心中又苦又甜。
「母親放心,玉露自知前路艱險,但定然會謹慎相對,早日讓母親過上錦衣玉食的安穩生活。」姚玉露想起了往昔的種種悲慼禁不住紅了雙眼,看著眼前這蒼老的婦人酸苦之情泛泛而出。
「姚國章有沒有找你去說些什麼?」林氏這些年對這個冷酷的夫君怨恨頗多,她早已不願視他為夫,便這般冰冷地稱呼著。
「露兒剛從潛心院趕過來,他吩咐我要多多扶持玉嬌,看起來他好像還有些別的目的,露兒雖不太懂但也知道他想要露兒來幫他鞏固他在朝中的地位。」姚玉露把剛才的對話全盤托出,似乎指望母親能為她指點迷津。
「露兒,你初入宮中地位尚且卑微,還需他和玉嬌給你些幫助才好在後宮有立足之地,暫且聽他一言,而後再看你的造化而議罷。這深宮不比姚府,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可怖的後果,現在他還用得上你,他所說的話多聽為是。」林氏早年在姚府中也不少見小妾間的爭風吃醋,她明白這與後宮中的爭鬥相比不過是鳳毛麟角,姚國章雖說讓她恨到了骨子裡,但她還是就事論事地說著。
「露兒明白母親的意思了。這過幾日便是露兒進宮的日子,再見到母親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言到此處,姚玉露的眼角泛出了淚滴,含淚的模樣讓人憐惜。」
「母親會好好照顧自己,這手帕繡了好幾日,這上面繡著的海棠花你小時候經常喜歡摘下來帶在頭上,希望這海棠能保佑你在宮中一切順利。」林氏把手帕遞到姚玉露手中,這手帕是白色的錦緞為底,上面用淡粉色的滾線繡著幾株嬌嫩的海棠,邊上點綴了幾隻圍著海棠環繞的喜鵲。
「謝謝母親,露兒會早日出人頭地讓母親享享清福。」
姚玉露看著這條手帕上的海棠,還真如母親所說像她兒時喜歡把玩的海棠花一樣,純淨而美麗。她拭了拭眼角的淚滴,將手帕仔細地疊好放進懷中。
「時候不早了,今天露兒和母親睡在一張床上罷。」說著林氏簡單收拾了一下床上的細軟,母女二人相依在這陳舊的小屋中,帶著不平靜的心事緩緩不能入眠。
過了幾天,便到了姚玉露進宮的日子。這一日她早早地起來準備,穿上了那些上好的布料做的衣服,戴上金閃閃的名貴首飾,與林氏依依惜別後,便踏上了進宮的轎子。
不過一個時辰轎子便停在了宣武門前,姚玉露在隨身侍女的攙扶下下了轎子,她望了望這一日的天空,好像她兒時看到的天空那麼爽朗澄亮,這一腳踏入宣武門容易,踏出來或許已是來生。
她明白此刻打退堂鼓亦是徒勞,這進宮後的路好像蒙了一層紗讓她看不清想不透,後宮的爭鬥又有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呢。
這一日姚玉露穿了一襲淺藍色錦緞長裙,外套一件薄如蟬翼的紫煙紗,素淨的藍底上繡著淡色牡丹,又用銀線勾勒了幾朵雲彩的花紋,挽起的百合髻上插著一支點翠珍珠釵子,略施粉黛的臉龐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宣武門已經聚集了不少年齡相仿的少女,環肥燕瘦形態各異,但大多都一副小姐出身的嬌貴模樣。
有的悄悄地四處打量,有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姚玉露看著她們或激動或落寞的神情不免心生感慨,初入皇城的她也有著同樣不安與焦慮,因為前路的沒有定數,像一眼望不穿的深淵恫嚇人心,福禍難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