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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夜入八府(一) 文 / 澗瀾

    一夜輾轉終得好眠,出了佛堂已經頗晚,雲煙伺候胤禛沐浴後,自己也進浴間簡單洗了澡。出來的時候,胤禛正站在門口,唬了雲煙一跳。常給他擦身子的大帕子卻覆上來,蓋在肩上。

    雲煙仔細選了一身天青色長衫給胤禛換上,他下頜的線條沉靜且冷硬,雲煙卻覺得安心。又檢查了他的佩玉和穗子,一切規整完畢,兩人方出了四宜堂,陽光頗好。

    雲煙隨胤禛先去了正房,看了嫡福晉納拉氏。冬梅將正房一應事宜打點的很好,只是納拉氏身體本身似乎不容樂觀。胤禛也讓高無庸置辦了許多東西送入正房,正碰上側福晉李氏、妾室宋氏、耿氏、鈕咕嚕氏幾位前來探望。便一起坐了一會,又一起吃了午飯。

    胤禛的舉止表現,作為一位皇子,四府的主人,幾乎完美。高傲、莊重、關懷、溫情。

    這個男人冷酷的樣子,卻性感的要命。她們眼裡隱隱的愛慕更凸顯了這種氣息。

    他側臉上濃密的睫毛和光潔的皮膚裡讓人有欲放肆親近的氣息,卻又夾雜著不可碰觸的威嚴、不可逾越的冷酷。

    四貝勒爺的一切恰到好處,無一不得體。只是,這樣的皇室家庭生活,如果在一個現代人眼裡仍然難掩殘酷。

    吃完午飯,高無庸帶著小順子進來稟報說,晚宴準備事宜一應俱全,宴會要安排的戲班子也已就位,只等下午宴請的幾位皇子們的到府。

    胤禛靠著在椅子裡喝茶,幾位福晉妾室端莊羞怯的準備告退。側福晉李氏臨走時說:「春日犯乏,不知爺是否午後小憩,妾身們便告退了。」那眼神裡卻不乏一些邀請意味。嫡福晉納拉氏如今不便伺候,午睡裡後院各屋裡也都是好去處。

    胤禛抬了頭,將茶杯隨意擱下唔了一聲,便說:「那就在裡間小榻歇會罷。」

    胤禛心性不與人親近,從養母佟皇后仙逝後更是有些喜怒不明,即便是成年被指婚後,多年來也是白日裡極少在福晉妾室房裡休息,今日留在正房午睡,雖不是寵愛,卻顯示了出些親近。不由得讓離去眾人心有羨慕抑或嫉妒。

    納拉氏眼裡也絲有難掩的高興,吩咐冬梅將裡間小榻鋪好,引了胤禛過去。暖閣裡陽光很好,在正房最角落,最是寧靜。

    納拉氏準備上前親自伺候胤禛解衣,胤禛坐上榻擺了擺手說不脫了,躺一會可能就要去前廳。又說她身子不好,讓冬梅伺候她進內室歇著。納拉氏便應聲出去。

    雲煙站在房門口,原以為有納拉氏和冬梅伺候,或許可以先告退回四宜堂裡。卻見她們出來,忙恭敬福身給納拉氏行禮。納拉氏的目光堪堪落在雲煙恭謹的身姿上,仍是一貫的高貴端莊口吻說讓她伺候著,有事進內室找冬梅。

    雲煙進屋的時候,胤禛側靠在小榻上,腰間的袍擺從臀後垂下來,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雲煙不知道他一夜坐禪是否真的能想通這一切,但他今日的態度卻顯得更加冷酷與持重起來。這一切,已經夠了吧。

    她走過去伸手到他頸子下,給他解開喉結下的扣子。把竹簾拉下來擋了些過於強的陽光,拿了一邊的薄毯給他蓋在腰腹間,又給他輕輕脫了靴子。

    胤禛微微掀開眼簾,一直看著她,當她抬頭前,又把眼睛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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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一會就起來,但當小順子在屋外輕輕叩門報前廳八貝勒到的時候,胤禛才睜開眼。

    八貝勒胤祀這天來的實在有些早,當胤禛帶著雲煙一臉沉靜的踏入前院時,胤祀正負手站在前院垂花門後一棵梨樹下帶笑觀看,雪白的梨花壓在枝頭,掩映得他面容無暇,衣冠勝雪。

    他彷彿早有準備的緩緩回身,微微一笑喚:「四哥」

    許久未見,他的氣質裡,竟像是多了一些沉澱的東西。溫文爾雅的態度更顯爐火純青。只有雲煙知道,他的真實面目裡是如何狠厲。

    由於十三阿哥胤祥隨康熙南巡並不在京內,自是不在晚宴來的皇子之列。八貝勒胤祀住的最近,這幾年卻走動很少。這次胤禛生病,胤祀的姿態卻做得夠好。他沒有和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禎一起到府,先行而來,顯得足夠親近。

    由於時間尚早,胤禛與胤祀並行便往東南面四宜堂而去。胤祀輕輕挽著胤禛的手臂,親厚的詢問著他身體狀況,胤禛的表現也極為配合。在外人看來,這兩人竟是說不出的親暱。

    雲煙在二人身後默默跟著,兜兜轉轉上了曲橋,看著他二人背影才覺得眼熟。又不知這感受從何而來。

    胤祀接近四宜堂院落,仰頭看著牌匾上的「四宜堂」三個字,由衷的贊還是四哥的字最引人仰慕。

    踏進院落裡,迎風招展的玉蘭樹亭亭玉立在高大的青桐樹邊,一簇一簇恍如聖境。空氣裡幽幽的香氣淡而深遠,讓胤禛和雲煙這兩個習慣於此景的人都隨著胤祀的目光,看得癡了。

    三個人站在門前良久,雲煙看不清胤祀的神情。他側了頭向胤禛笑,「四哥這裡當真是人間天堂。這樣的可貴,怕是世間難再得。」雲煙看到他嘴角的笑,但他晶瑩的眼睛卻沒笑。

    四宜堂原本是兩個人的地方,當胤祀出現在這裡後,突然顯得有些狹小。那樣光彩的一個人,無法隨意安置。雲煙忽然開始想念胤祥,他坐在四宜堂裡的時候,卻那樣渾然天成的自在。

    當胤祀坐下在四宜堂外時,眼神還逡巡著院外角的紫籐架和葡萄架。雲煙給兩人上了茶,便退下去了四宜堂的後面小院收衣服。直到走入院中,雲煙才舒了一口氣。

    這一次,比往日多少次都不同,胤祀從進門開始幾乎一眼也沒有看過胤禛身後的雲煙,彷彿她與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無異。男人,是會疲憊的動物,尤其是對於一個並不有趣的小老鼠。多年來的拒絕與迴避,雲煙終於看到了他的倦意和遺忘。

    當前廳的皇子們陸續到達時,胤禛和胤祀便出了四宜堂。雲煙也跟了過去。前廳異常的熱鬧,連戲班子都已經在外院搭好了戲檯子。宴席開始後,胤禛並沒有讓雲煙伺候,而是讓小順子當值。雲煙便點點頭下去,準備回四宜堂。

    在側門遇到了一個眼熟的小廝問她是否是雲煙,她才停下細看他。原來竟是八府的小扣子,隨著小紐子一起伺候八貝勒胤祀過來的。

    小扣子與雲煙也算有過一面之緣,是在幾年前的木蘭,他不如小紐子受寵。如果說小紐子是胤祀的跟班,那小扣子更像小紐子的跟班。

    他向四周看了看,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問雲煙可認得。雲煙一愣,便抬了手接過來,果然是一方熟悉的白色絲帕,左下角赫然有一個「福」字,只邊角上卻零心濺了一點血跡!

    雲煙揪著手帕猛然抬頭看他,「福兒她怎麼了?」

    小扣子神色掩不住有些傷感,「她還在花房當差,病得很重,怕是不成。帕子我帶到了,也算幫她了樁心願。」

    雲煙心中一顫,眼睛都紅了,幾乎站不穩。「真的?碧月呢?」

    小扣子苦笑:「她們倆都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頭,碧月又能如何。她只說有機會將帕子帶於你,其他沒有。前廳怕是還有事,我去侍候著了。」

    雲煙扶了牆壁,心都沉了底。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小扣子說的不錯,碧月也不能如何。福兒不會用這帕子開玩笑,這帕子是福兒最寶貝的東西,她娘親手縫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只有夜裡她才會從包袱裡拿出來輕輕撫摸,甚至連摸都怕摸髒了。那時,雲煙每個夜裡看到時,都會心酸。

    不到萬不得已,福兒不會讓人送這方帕子來給她。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雲煙知道,她在向她求救,她們三個無依無靠,沒有任何人會憐憫她們,她們的希望怕是只剩她了!

    這些年,她緊緊守著著自己的平靜生活,更由於碧月替胤祀送過觀音蓮來,她再沒有主動去找過身在八府的她們,以為她們也一樣可以平安終老,現在想來真的是太不該了。

    想到此處,雲煙知道已經顧不得太多,足下已經向四宜堂奔去,她要去拿她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她心中唯一只想一點:無論如何,要見她一面!

    雲煙進了小間把多寶格中所有銀票都拿了出來,這三百兩是她這些年攢下的全部銀子,幾乎都是年夜宴時四爺發的紅包,原是打算老了不當差後,出去村莊裡蓋房養老的。現如今,只希望它能換來大夫換來醫藥,救了福兒。

    雲煙掐著自己的手心,想著何時能去見福兒。其實,最好的時間便是今晚!

    小扣子說福兒病重怕是不成,拖一天都有更大的危險。而平日裡,不說胤禛身前離不得人,而且雲煙對於八府更是有些忌憚,此時胤祀身在四府,宴後還要看戲,這無疑是最好的時候。如果她從後門快去快回,這是最安全的時候。

    要是說,還有什麼疑慮和危險,隨著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讓雲煙再難等下去。她深吸一口氣,還是從四宜堂裡出來。

    雲煙兜兜轉轉的繞去西邊下人房與八府相鄰的後門,這個後門處與八府隔著圍牆相近。雲煙從前從未有過機會來,今日好容易走到,已經背脊汗濕。

    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淡淡的影子映照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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