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太太同意了,白蘭點頭了,等到柳嫂子上門時,迎接她的,自然是喜訊。{}
柳嫂子原本心中忐忑,這會子喜得她是心花怒放,那張嘴,越發舌燦蓮花,直把施老太太好一頓恭維,什麼面慈心善,雍容大方,定有後福。
施老太太倒傷感起來:「白蘭便同我閨女差不多,她要嫁了,我還真是寂寞了。」
說著說著,施老太太又動起了心思:「你不是說蔣家還有個小崽嗎?不如,索性我認了白蘭作閨女,蔣郎中入贅我家可好?生的孩子,頭一個跟我施家姓,這第二個,才跟蔣家姓,也不斷了我施家的香火,算是功德一件。」
施家有好幾個鋪子,現做著麻油生意,銀錢還是有的。施老太太自認為,讓蔣運來入贅,並不虧了他什麼。
她百年之後,家裡的鋪子也好,銀錢也好,還不都是歸了白蘭和蔣運來兩個?
施老太太越想越得意,柳嫂子倒是變了臉色,她咳嗽一聲道:「老太太,不瞞您說,蔣家家境很不錯,再加上蔣郎中也算是個有些名氣的人,他哪裡肯做倒插門女婿呢?就是他肯,他家裡也不肯哇!」
施老太太不悅地看著柳嫂子說:「你還沒同蔣家人說起過,咋曉得蔣郎中和他家裡人不同意?莫不是你能代他們做主啦?」
一句話嗆得柳嫂子半晌答不上來,她也不敢把話說死,因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老太太,這麼著吧!我去問過了蔣家的意思,再來回復您如何?」
施老太太這才把面色緩和下來:「本來就該這麼著!蔣郎中入贅進來,我施家的家產,日後都是他的,誰會嫌銀子多?蔣家有錢,可以多留些給他小崽嘛!兩個崽都是有錢人,不好啊?」
柳嫂子怕把話說僵了,日後倒不好回轉,因此只順著施老太太的話道:「是這個理兒。那我先過去蔣家傳信,老太太再會。」
這柳嫂子心裡說:害老娘我白高興一場!先前說得蠻好的,平天霹靂似的,突然又來上這麼一著,是想跑細我的腿嗎?想賺老太太一點兒謝媒錢,還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問題是,自個兒跑到蔣家去那麼一傳訊,能得著蔣家人的好臉色才怪啦!
蔣家又不缺吃,又不少穿,也不是說討不著兒媳婦,至於把個大崽送到施家去當倒插門女婿嗎?
這不是打人家臉是幹啥?虧這施老太太想得出這樣的提議!人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呀,咋就這麼著三不著兩的呢?
瞅她想得還怪美的:什麼生的孩子頭一個跟施家姓,第二個才跟蔣家姓,好像人家一準兒答應入贅了似的!
柳嫂子心裡犯嘀咕,卻還是得一步捱一步地往蔣家走。
到了蔣家,能言慣道,水說得能點著燈的柳嫂子,竟是犯難了,不曉得咋開口才好。
還是林氏看出來了,輕言細語地問:「柳嫂子這是咋了?平日裡快言快語的一個人,這會子怎麼吞吞吐吐起來?莫不是施家不願意同我家結親?」
柳嫂子連連擺手:「這倒不是。只是,施家的話,我都不好意思學出來,怕蔣太太一巴掌扇我臉上來,這以後我哪還敢上你們家來喲!」
林氏聽她這樣說,越發詫異:「既是同意了結親,卻為啥讓柳嫂子這樣為難?還怕我會動手打人,哪有這樣的事情?我再不知禮,也不至於會怪到你頭上吧?」
柳嫂子把心一橫,這才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把施老太太的話告訴了一遍。
林氏聽得半晌不語,好一會子才咬了一咬牙齒,冷笑一聲:「我沒有嫌棄她兒媳是個寡婦,她還敢起這樣的妄想,怎不叫人說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就是想一想的份兒罷了!」
柳嫂子聽見,曉得這事兒肯定是泡湯了,心裡也是鬱悶得很,卻還得勸慰林氏道:「我看吶,這施家老太太真有些兒拎不清的模樣,她還以為人人都依戀她家那幾個錢呢!也不想想,真要是看上了她家幾個錢,肯去當倒插門的,又有什麼好貨色啦?」
林氏從鼻子眼裡哼了一聲道:「你也不用去回復了,干晾著她,她自個兒就知道滋味啦!我蔣家再窮,也沒有說讓自家崽去當倒插門的道理!」
她怕運來不信,讓人把運來找了來,當著柳嫂子的面說:「這可不是我不願意同施家結親,你聽聽柳嫂子的話,就曉得人家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柳嫂子不得巳,只好又把施老太太的話,重複了一遍給運來聽。
運來一聽,心裡暗恨:這施老太太,站著一個主意,坐著一個主意,不就是為了折騰我和白蘭嗎?這一路上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差這一拜,我還真拜不下去!我再怎麼著,也幹不了那上門入贅的勾當啊!以後出門還能見人嗎?
當下也是冷冷地說:「這施家是有金山還是有銀山啊?口氣倒大過了天!就算他家有金山銀山,我蔣運來也不稀罕她的!」說著,拂袖而去。
他真是氣著啦!他還就不信了,這老太婆命再長,能活過他去?等老太婆腿一蹬,腳一伸,他不是照樣娶白蘭?
林氏可以生氣,運來也可以使性子,但柳嫂子做為媒婆,卻必須有職業道德,她還真不能幹晾著施家老太太。
過了兩日,柳嫂子打起精神去見施老太太。
見了她的面,柳嫂子輕聲歎氣:「老太太,不是我不肯傳話,這一開口哇,險些沒被人當頭照臉啐上一口。終是看在我常常走動的份上,饒了我這一遭。我便說了,蔣家人不肯讓崽入贅的。」
施老太太打得啪啪響的算盤,還以為一說一個准,正在那裡做著抱孫子的美夢呢!聽了柳嫂子的話,臉啪嗒一聲,就像簾子似的掛了下來。
「蔣家人也真不曉得好歹,入贅不過是表面文章而巳。我還能長命百歲不成?到時候,施家財產都是他們小兩口的,這話你沒同他們說?」施老太太不滿地看著柳嫂子。
柳嫂子苦笑地攤開手:「我哪裡沒說喲!那林太太還特地把蔣郎中叫來聽,我等於是講了兩遍哩!」
「蔣郎中怎麼說?」施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問。」蔣郎中聽了冷笑,問我,施家可有金山銀山?不然口氣這樣大?就是有金山銀山,我也不稀罕她的!「柳嫂子老老實實學給施老太太聽。
她也是誠心想打擊一下施老太太的氣焰,省得這施老太太倒像皇帝嫁女似的,端著個架子。
施老太太以為捉得穩的事情,沒想到人家蔣家從上到下都不買帳,她也傻了眼!
可是倒人不倒架,施老太太還得硬撐著:」我施家雖沒有金山銀山,可也不容他個小郎中小覷,他不肯入贅,自然有人肯!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有的是?我還不信找不著!「
說完了這話,終究有些底氣不足。因為她突然想起了阿忠的叮囑:說是蔣郎中不錯,讓白蘭嫁他。
她也記得阿忠說過的關於投胎的話,以及地下好冷那句,這麼一想,施老太太本來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這一下子,又蔫了下來。」哎,我也是一時氣話,你不興學給蔣家人聽啊?讓我再琢磨琢磨這個事情,到底怎麼著才好!「施老太太沒等柳嫂子回答,自個兒改了口。
柳嫂子聽得施老太太絕情的話,心裡沮喪道:沒戲了沒戲了!可憐我的鞋喲,都跑得快要磨穿底兒啦!
正垂頭喪氣呢,沒想到又來個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聽施老太太這話的意思:還沒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柳嫂子又來了精神,雙眼放光地看著施老太太說:」瞧老太太說的,我哪是那兩邊搬嘴的人?做了這麼些年的媒,說成的親事,沒有五百樁,也有四百八,連這個規矩還不懂嗎?「
她看了看施老太太的臉色,又慢慢進言道:」不是我幫著蔣家說話,就連他們的幫工,哪個不說主人好的?您要是和蔣家攀上了親家啊,算你和你兒媳婦有福氣!「
施老太太的心又活動起來,推說再想想,拿了幾個錢打發柳嫂子去了。
因著運來問的那句:你施家是有金山還是有銀山,施老太太不服氣,第二日便讓僕人挨個兒招集幾家鋪子的掌櫃的來向自己報帳,準備合計一下,自家還有多少財產。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五家鋪子的掌櫃的,連夜逃走了三個。
還余了兩個掌櫃的,哭喪著臉拿著帳本來交帳,說是虧得多,賺得少,那麻油鋪子,早就入不敷出啦!
沒有倒閉,還多虧他們倆有經天緯地之材,才勉強支撐到現在,眼看著是再也支撐不下去啦!
施老太太氣得直發抖,差點兒就一口氣上不來背過去,好在她拚命壓抑著,這才沒當場噴出一口老血來!」既是經營不善,入不敷出,你們為啥早不來稟報,直到我問到頭上來,才拿這話來搪塞我?「施老太太厲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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