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顧慮重重,自然就不肯對運來假以辭色。
可她越逃避,運來卻追得越緊。
五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白蘭的,他只是將白蘭深藏在心底,惟有夜深人靜之時,才將他與她不多的回憶,拿出來細細咀嚼,細細品味。
就像一枚青橄欖,入口先是苦澀,漸漸變得甘甜,餘味無窮。
從白蘭那含幽帶怨的眸子裡,他能看出她對自己無言的情意。
如果白蘭不是迫於她爹娘的壓力,根本就不會嫁給那個癆病鬼,癩痢頭;運來相信,她肯定會選擇自己!
好吧!這些巳是陳年舊事;如今的白蘭,她丈夫巳死,要她答應改嫁自己,並不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運來捏緊拳頭為自己鼓勁:都說水滴石穿,鐵杵成針,我便用自己的柔情和恆心,讓她相信,她嫁了我,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一日白蘭突發急病,她婆婆慌得什麼似的,讓下人緊急尋找蔣郎中上門診治。
運來正吃著飯,連忙扔下碗就跑,差點連藥箱都忘了拿。
因為走得太急,過門檻時被絆了一下子,險些跌了一跤。
白蘭的病症很奇怪,連運來也一時束手無策。
她是一夜之間胖起來的,胖得連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怎麼睜也睜不開;兩個手肉嘟嘟的,十個手指頭並不攏;腳嘛,一摁一個坑,坑坑窪窪半天也起不來
看著白蘭痛苦的模樣,運來幾乎沒有一夜白頭。
後來運來翻了好多醫書,又反覆琢磨,這才找出了克制那古怪病症的法子,用的是指甲花入藥。
指甲花有活血化瘀。利尿解毒。通筋透骨之功效。用鮮草搗爛外敷,可治瘡癤腫痛。跌打損傷。毒蛇毒蟲咬傷。
結果還真把白蘭給治好了!
白蘭也是從這場病檢測出了運來的真心,自己丑成那樣,運來也不曾嫌棄她。
她未嫁之前,原本就對運來情根深種,到了這時,竟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寒冰般的心,逐漸融化。
運來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是孤單寂寞的寡婦,一個是情真意切的郎中,兩顆心在接觸中慢慢地越靠越近。
心是靠近了,可這層窗戶紙卻沒有對外捅破。
運來日思夜想,該怎麼告訴爹娘和家人,自己中意的,想要娶回家的,是一個寡婦?不但是個寡婦,還娶一送一,再搭個年老體弱的婆婆。
而白蘭也在犯愁,要如何對婆婆開口,同她講自己準備改嫁他人的消息?
不要話才說到一半,倒把這個婆婆給氣得病發了,再來個撒手歸西,那她的罪孽,可就太大了!
再說了,婆婆肯隨著自己一同嫁入蔣家?若是不肯,把她一個人擱在這院子裡,雖說有下人照顧著,總歸也是不放心的。
白蘭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運來那邊,還八字沒一撇呢,自己咋就想得這麼遠了?
總之,一顆心糾糾結結,忽而喜來忽而憂,白蘭也對自己無語。
就是這個時候,福來和鳳來上門審問運來了。
運來心道:這是想瞌睡,你們就遞來個枕頭;我正要下台階,你們就搬來了椅子,叫我怎麼感激才好哩?
所以運來半分也不隱瞞,就把自己同白蘭怎麼重逢,怎麼舊情復燃,怎麼談到男婚女嫁的經過,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地告訴了一遍。()
福來聽完了,半晌沒說話。
鳳來則拿眼睛看著福來。
運來催促道:「你們怎麼都不吭聲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啦!這事兒到底怎麼著,開個腔成不?我還指望你們倆個遊說爹娘呢!」
福來不情不願地道:「運來,好閨女多的是,你幹啥七挑八選的,最後揀個嫁過人的寡婦回家啊?你讓外頭人怎麼看你?」
反正她有些不樂意:也不是說白蘭不好,但寡婦的身份擺在那兒,這可是誰都否認不了的!
自己這個大弟,要人材有人材,要相貌有相貌,大小是個有些名氣的郎中啦!多少人家上趕著提親他不要,到頭來娶了個二婚頭,說出去,還真有些丟人哩!
一見福來是這個態度,運來心裡便有些不舒服:「寡婦怎麼了?官府還鼓勵寡婦再嫁呢!白蘭人好心好脾氣好,長得也好看,我七挑八選的,還就是中意她,我也沒法子啊!」
運來看鳳來不響,便直接了當地問:「鳳來,你啥意見?」
鳳來畢竟是穿越而來的,思想開放許多,沒有這些條條框框的,所以她很認真地看著運來道:「我覺得吧,主要還是看大哥。若是大哥真的喜歡白蘭姐,也不在乎外頭人的眼光,兩個人願意在一起,那就成。當然,也要尊重咱爹娘的意思。」
這話讓運來心裡好過多了,他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福來插嘴道:「運來,我勸你還是再想想。且不說咱爹娘同意不同意,那白蘭雖是寡婦,總還是人家媳婦,她丈夫死了,難道本家一個親戚也沒有?公婆還在世不?若是她公婆阻撓,你這事兒也成不得!」
運來撓了撓頭說:「她本家親戚都是不常來往的,公公已經過世,單剩個婆婆。如今還不曉得她婆婆是個啥意思,白蘭根本不好意思開口。」
福來攤手:「看,我就曉得這事兒不會那樣容易。家裡只剩個婆婆,難不成白蘭光顧著自己改嫁,就不管人家了?若真是這樣,她算個什麼人好心好?若是出嫁帶上她婆婆,你就自個兒想去吧!麻煩還真是麻煩。」
運來也知道這是事實,他辯也是白辯,所以也禁不住有些垂頭喪氣道:「那你們說怎麼該怎麼辦?給我出個主意吶!反正世上女子萬萬千,我卻獨要她這一個。」
說來說去,運來不改初衷。
鳳來不由得在邊上感慨:自己這個大哥,還真是癡情加長情啊!他戀上白蘭的時候,自己就出手幫過他。人家嫁了之後,他還是念念不忘。
也因為如此,這幾年來,不知道回絕了多少提親的人家。
誰知兜兜轉轉的,又遇上了成為寡婦的白蘭。
白蘭怕是他命裡的剋星吧?反正他就逃不出白蘭的手掌心。
現在,事情還是有些棘手的,因為事情不光牽涉到他們兩個,還有身份極其微妙的白蘭的婆婆。
這老婆子若是好說話,那還有一線希望;要是這老婆子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來約束白蘭不許改嫁,白蘭卻如何應對?
不顧婆婆的死活,就是嫁了,那得多少戳她的脊樑骨啊?
要是顧忌婆婆的死活,那白蘭也就嫁不成了!
還有,自己爹娘要知道了運來的選擇,到底會是怎麼個意思呢?
光是想一想,鳳來已經覺得如此複雜,所以她聳了聳肩,不再表態。
運來少不得央求她兩個:「世上的事,還真是講求緣份這兩個字的。我只能說,我同白蘭,真的是有緣。另外,我同白蘭的事兒,我還真不好意思開口同爹娘商量。惟有拜託你倆個,幫我疏通疏通如何?我總是感激不盡,心裡一輩子記著你倆的好就是了!」
他說著話,深深一揖下去。
慌得福來和鳳來連忙避了開去。
「唉,運來,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福來歎氣。
運來挑了挑眉道:「方逸秋肯為了你絕食五日,難道就不許我為白蘭做些什麼嗎?」
福來聽他提起這事,臉上早是一抹羞紅,啐了一口道:「你提這個做什麼?有你這樣求人的嗎?」
運來趕緊認錯:「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福來與運來也是姐弟情深,雖然心裡並不贊同運來的選擇,卻也絕不肯出手阻撓,當下推出鳳來道:「這個是咱們家的女諸葛,還需求著她為你出謀劃策,怎麼說服了爹娘,允了你的親事才好!我嘛,我只有敲敲邊鼓的本事!」
運來聽見福來這話,心上壓著的大石頭鬆了一鬆,曉得這個大姐,起碼是不會從中作梗的。
他也曉得鳳來年紀雖小,卻是足智多謀,眼睛一眨,便能想出一個主意來。
用雲龍起的話說就是:肚內的腸子,也比平常人多拐了幾個彎。
因此運來便走到鳳來面前,低聲下氣地哀求:「鳳來,看在大哥這麼可憐的份上,你就出手搭救一把唄!你總不忍心看著大哥與白蘭又被活活拆散吧?此生不能得白蘭,你大哥寧願終生不娶,我要是不娶,會不會影響到勤來的親事呀?」
鳳來還沒回答,運來已經左一個躬,右一個揖,一付可憐巴巴的神情。
看得鳳來也不忍心起來,只得道:「那讓我想想吧!我也不能保證就一定成功哈!」
鳳來的話落在運來耳朵裡,登時讓他喜笑顏開:「多謝多謝!日後我就是為你兩個的牛馬,也是心甘情願的!」
福來還在邊上嘀咕:「真不曉得,是不是那白蘭給你下了蠱,就對她這樣死心塌地起來!」
運來也不以為忤,答道:「這就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福來一扭腰:「懶得聽你掉書袋,鳳來,我們去吧!」拉著鳳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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