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圓和槐花有幸與主人云龍起同桌吃飯，不免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心裡自然曉得，不過因為鳳來的緣故，才會這麼著。
他們倆個也很識趣，用過飯，便趕緊告辭了。要多留點機會給鳳來嘛！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與主人獨處的機會呢！
不管咋說，那個方姑娘接近主人的機會，可就比鳳來多多了！怎麼也不能讓鳳來輸給她啊！
雲龍起邀請鳳來去廳堂喝茶，順便問問她關於養小龍蝦那個池塘的進展。
鳳來三言兩語彙報完了，那只紅狐不曉得從哪裡鑽出來，趴在鳳來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鳳來聽說過紅狐的故事之後，便愛上了這只聰明透頂，又帶著幾分狡黠，卻又衷心耿耿的小動物。
她伸開雙臂，招呼那只紅狐道：「紅綾，來！」
紅狐打量著，猶豫著，甚至退縮了幾步，卻終於還是撲進了鳳來的懷裡。
鳳來笑盈盈地撫摸著紅狐那柔順的毛皮；而紅狐也伸出熱乎乎的舌頭，像狗一般地在鳳來臉上舔了一下。
鳳來沒有嫌棄它，她曉得，這是紅狐在像自己示好呢！
雲龍起看著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
半晌他才說：「除了我，從來沒有別的人，可以讓紅綾這樣親近。奇怪，我是經過了爭鬥，和解，容納，才與紅綾親密無間的。你究竟有啥魔力，可以讓紅綾這樣待你？」
話說鳳來什麼都沒有為紅綾做過好不好？她與紅綾才見過幾面？憑啥紅綾要對她這樣親熱？
雲龍起心裡泛起若有若無的妒意，他竟然妒忌鳳來了！誰讓她什麼都沒做，就獲得了紅綾的心？
鳳來得意地一歪頭：」因為紅綾可以洞察人心。它看得出來，我不僅對它毫無惡意，且對它喜愛無比。「
雲龍起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對了，你為啥給它取名紅綾呢？只因為它的皮毛是紅色，像綾羅綢緞一樣光滑細膩嗎？「鳳來趁機問道。
她總覺得，這應該是個女子的芳名。
雲龍起出人意料地問鳳來：」你去見了方瑩？「
鳳來坦然點頭：」你並沒有說過不許見她。我只是，覺得她彈的琵琶很好聽，想近距離地聽一聽而已。「
她沒有對雲龍起說實話。
雲龍起似乎也不介意，又問：」你覺得她漂亮嗎？「」漂亮。「鳳來實事求是地答道。
漂亮不漂亮，眼睛一望即知，她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詆毀方瑩，那也太不入流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曾經的未婚妻，便同她面貌長得一般無二。「雲龍起那寒星似的眸子，在說到未婚妻三個字，變得黯淡無光，連聲音也顯得那樣無力。
鳳來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了。
雲龍起花兩千兩銀子將方瑩弄回來，並不是因為他愛她，而是因為，她長得像他死去的未婚妻。」那麼，你的未婚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鳳來很淡定地說。
她曉得，自己即將接觸到雲龍起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個女子了。
雲龍起的眼神溫柔似水：」不光人美，心更美。「
若是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不知道我會不融化掉？鳳來心想。
不過她不羨慕那個死去的未婚妻，人都不在了，神馬全是浮雲啊！還是活著比較重要！」說說你同她的故事吧，我想聽。「鳳來直率地說。
雖然聽阿圓大概地敘述過雲龍起的一些事，但鳳來還是很想聽到雲龍起親口提起。
雲龍起看著鳳來，輕輕地歎氣。
他一直當紅狐當作是她派來陪伴自己的，既然紅狐都能接納鳳來，那麼，他至少是可以信賴鳳來的。
與她的故事，埋在心裡太久，他也很想找一個談論她；那麼，就是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吧！
鳳來能聽出雲龍起幽深的難過，她好想安慰他，卻只能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因為雲龍起不知道，她其實對他，是瞭解的。
雲龍起開始用低沉的聲音念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他頓了一頓，鳳來便接了下去：「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
「原來你也曉得這首《長千行》？」
「是。」
雲龍起點點頭：「可惜，她還曾嫁我，變故便巳發生。」
鳳來也不禁垂下長長的眼睫毛，充滿歉意地說：「對不住。如果不是因為救了我跟我娘，也許……」
雲龍起打斷她：「害了我一家的，並非你同你娘，而是那些壞人。」
鳳來抬頭看他，心中感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龍起面上的神情卻極其平靜。
事情過去了這幾年，雖不能用心如古井來形容，卻再不像當時那樣，一想起便痛徹心肺，一念及便恨不能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尋她！
「本來我倆已經定了親，卻因為家道衰落，我被人鄙夷，看不起，岳家便提出退親。我一時激憤之下，自然允了。可是她，卻堅決反對，並因此舉起剪刀對準自己的喉嚨紮下去，以示自己絕不改弦的意志。」
雲龍起憶起舊事，那寒星般的雙眸，仍然不由自主地浮上一層霧氣。
這一節倒是鳳來沒有聽過的。原來，她愛他這樣深！
「她的爹娘不敢再逼她，只得先將這事暫且擱置。我不想在村中終日遭人白眼、恥笑，便躲去山上當了個巡山人。後來，她爹娘為她重新覓得了一頭好親事，便日夜不休地在她耳邊聒嗓，勸說，希望能令她改變主意。」
「那她聽從她爹娘的話了嗎？」鳳來眨巴著烏黑晶亮的眼睛問道。
雲龍起苦笑：「她連假裝虛以委蛇都不肯，每次都斬釘截鐵地回絕，令得她爹娘大為惱怒。她爹爹甚至揚言，哪怕把她綁上花轎，她也必須嫁那個男人。」
鳳來惟有歎氣，面對這個時空，父母視兒女為自己私有財產，想怎麼支配就怎麼支配的行為，她再抨擊，再批判，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雲龍起繼續道：「後來，她趁爹娘、家人沒有防備，偷偷逃出來，去山上找我。」
「然後你們就在一起了？」鳳來托著腮幫子心有慼慼地問。
她倒是希望這對苦命鴛鴦能在一起呢！不然的話，那樣年青就死了，太令人遺憾啦！
「我要她回家，她不肯，說此生此世只想和我在一起。只是，當時的我，不過勉強顧上自己的溫飽，根本連她都養不活，我又怎忍心害了她一輩子？「
雲龍起這話的時候，眼睛紅了。」山上風大，缺鋪少蓋的，她第二日便發起了高燒。我沒有錢為她求醫問藥，拖到第四日，我不顧她的反對，強行將她背下山，送回家去。她趴在我背上，燒得迷迷糊糊，卻強撐著，對準我的脖子，用力咬了一口，然後在我耳邊道：我要你記得我，一輩子都記得我。「
話才說完，雲龍起用手擋住眼睛，不讓鳳來看見他流淚的模樣。
鳳來安慰他：」我曉得，當時那種情況，你不送她回家，指不定她會因病而死。「」可是，她最後到底還是死了。「雲龍起聲音哽噎地道。
鳳來咬住嘴唇，雖然第二次聽這個故事，她還是忍不住難受。
雲龍起繼續道：「臨死前，她惟一的願望，便是見我一面。可是那時，我已經跟船去了海外。」
「你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鳳來說著，一下沒忍住，竟然哭了起來。
不知怎麼，就想起林妹妹死時的那份淒涼，她焚燒了自己的全部詩稿，只留下一句：寶玉，你好……
她一直在猜，你好後面，是狠心兩個字嗎？
現在反輪到雲龍起來安慰鳳來了：「別哭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鳳來淚眼朦朧地看著雲龍起：「她留了什麼話給你沒有？」
雲龍起呆了一呆，他當然不會忘記她留給他的話，可是，這話似乎並不適合告訴鳳來。
但他還是告訴鳳來實情：「她說，她恨我，為啥初上山那日，我沒要了她！」
鳳來當然聽懂了。
雲龍起的未婚妻在抱怨他：早知今日，能有片刻成為你的人，我死也瞑目了。
也就是說，她死不瞑目。
但也表明，雲龍起與她在山上的那三日，即使同睡一床，也並未有過肌膚之親，男歡女愛。
這個時空的人，結婚是很早的，女子十四、五歲成親是正常；再早一些，十三歲也可以嫁了。像福來這樣的，已經算是大齡。
原來，雲龍起沒有碰過他的未婚妻。
是發乎情，止乎禮嗎？
鳳來倒是覺得，是雲龍起不肯連累他的未婚妻而已！因為當時他的處境太差。
但那個她，一定有暗示過雲龍起！
不為別的，只想將生米煮成熟飯，讓她的爹娘再也找不到理由，反對他倆個在一起！
可惜，雲龍起沒有接受。他假裝不懂她的暗示，將眼光避開了。
屋子裡雖然只有一張床，兩人卻是合衣而臥，中間始終隔著一線距離。
那線距離，就像銀河一樣，不可逾越。
然後第二日，她病了，更加不可能發生什麼……
鳳來想像著當時的一幕，即使這不是真相，應該也是**不離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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