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來看著佟瑞成,突然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指著佟瑞成說:「既然你這樣聽你娘的話,那你以後就不要再招惹我家鳳來了。{}」
佟瑞成垂下了頭,半晌他才答:「我曉得了。」說完,他便告辭而去。
運來看著佟瑞成有些單薄的身影,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其實佟瑞成沒有說出來的話還有很多。
比如,他不是沒有向佟蔣氏乞求,乞求她接納鳳來。
可是佟蔣氏很斷然地應道:「想讓那個野丫頭進我佟家的門,辦不到!除非我死了。」
佟瑞成還來不及回答,佟蔣氏直看到他臉上來:「你不會想逼死你娘吧?」
「鳳來究竟有哪裡不好?娘,我一直在等她長大,等了好些年了。其實我也並沒有把握,她是否看得上我!」佟瑞成很苦惱地說。
佟蔣氏高高地昂起了頭顱,很驕傲地說:「我的崽,怎會有人看不上?連縣城金家,都對你青眼有加。至於那蔣家鳳來,是她高攀不起!一家子洗腳上田沒幾年功夫,充其量也就是個小打小鬧的生意,連暴發戶都算不上,還想怎麼著?」
她轉頭看著佟瑞成:「如果你是個孝順孩子,如果你還想你娘多活幾年,那麼,就同金家三小姐定親吧!娘怎麼可能會害你?」
佟瑞成痛苦地道:「娘,這事兒沒有轉圓的餘地嗎?」
「金家三小姐有啥不好的?蔣家鳳來不說別的,單是人家那種雍容華貴的氣度,她就差著十萬八千里。金家三小姐你亦是見過的,論容貌,論家世,論性格脾氣,哪些兒比不過鳳來?」佟蔣氏很認真地說道。
佟瑞成眼神空洞,表情呆滯,一言不發。
佟蔣氏忽然拿手捂著胸口,哎喲了兩聲,一付搖搖欲墜的模樣。
嚇得佟瑞成回過神來,飛快地上前扶住佟蔣氏,一迭聲地喊:」娘,娘你怎麼了?「
佟蔣氏艱難地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你這孩子,再同娘對著幹,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能看見你同金家三小姐成親,就是死囉,我眼睛也閉得上啊!見了你爹,也有個交待不是?要是臨死前能抱上孫子,那我這輩子就再也沒啥遺憾啦!」
佟瑞成別過臉去,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娘,你作主吧!」
說完這句話,佟瑞成面如死灰,牙關咬得緊緊的;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句話給抽走了。
沒過多少日子,果然傳來了佟瑞成和金家三小姐定親的消息。
運來對著福來搖頭歎息:「沒想到佟瑞成是個這樣的軟骨頭。」
福來從鼻孔裡冷哼一聲說:「對於他來說,金家三小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還好鳳來對他用情不深。」運來是這樣以為的。
福來點點頭:「鳳來倒是想得很清楚,她說了,就憑佟家那個老妖婆,她是不可能會嫁給佟瑞成的!」
「嗯。咱們鳳來自然會嫁得更好的男子。」運來很肯定地說道。
他這個千伶百俐的小妹子,要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哩?
蔣家所有人都怕鳳來知道了這個消息傷心,所以在鳳來面前,先是想方設法地隱瞞,等瞞不過了,又小心翼翼地安慰,生怕鳳來有啥想不開的。
誰知道鳳來一點兒難過的表情都沒有,同往日的嘻嘻哈哈並沒有不同。
林氏和福來還怕她是裝的,細細觀察了一些日子,這才放下了心來。
鳳來其實並不介意佟瑞成定親,是自己的,搶都搶不去;不是自己的,得到了也會失掉!
她倒是有些受不了家裡人同情的目光。
姐這不算失戀吧?都還沒開始戀呢!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希望佟瑞成能過得好!
至於他日後到底是過得好還是不好,鳳來惟有乞求上天保佑他了。
佟瑞成自那次被運來訓了一頓之後,便很少出現在蔣家了。
而阿圓終於領著槐花上了門,林氏一見槐花,不免有些又驚又喜。
就連鳳來,也第一時間跑出來湊熱鬧。
槐花沒有大變,身形稍微豐腴了些,更添了少婦風韻。
此外,她比以前著實開朗了很多,笑起來的聲音,又響又朡,銀鈴似的。
鳳來記得她以前很少笑,即使笑,也總是掩著嘴,無聲地笑。
槐花見著鳳來一家,起先還有些拘束,畢竟她和阿圓,是以那種不光彩的方式,離開蔣家村的。
這會子,她的本夫阿團,公公婆婆一家,還住在離鎮上不遠的蔣家村裡呢!
後來看林氏,蔣大栓及家裡的孩子們,也並沒有鄙夷,嫌棄她的樣子,也就慢慢放鬆了,有說有笑起來。
林氏欣慰地說:「看見你倆個日子過得不錯,我也就放下心來了。那時候,我真為你和阿圓兩個捏了一把汗哩!」
有夫之婦與自己的小叔子私奔,被捉住了,絕對是沒有好下場的。就算不浸豬籠沉塘啥的,村裡人的口水,怕是都能把她淹死;而丈夫與婆婆一家,自是不會再對她好了!
那樣的日子,簡直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槐花握住林氏的手道:「你是我在蔣家村惟一記掛的人,哪怕在外頭,我還會想起你對我的好處來。只有你曉得,我在那家受的是什麼苦。」
說著話,她的眼淚忍不住滴了下來。
林氏拍拍她的手背說:「好在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只想著以後的日子吧!」
「是哩!我幹啥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呢?」槐花抹了把淚,重新振作起來說。
然後她轉換了話題,說些她在外頭流落時的見聞,以及現在在百萬洲的生活,她的兩個崽。
林氏說:「咋不把兩個孩子帶來耍?」
槐花笑笑:「下次吧!」
這次她和阿圓來,提了好些禮物,根本騰不出手來拉扯兩個孩子。
鳳來插嘴道:「阿圓哥,你上次說了要帶我去百萬洲玩的,不要忘記哦!」
阿圓含笑說:「成,等下便把你帶了去。」
蔣大栓和林氏也就沒有阻止,由得鳳來跟著阿圓和槐花走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都希望鳳來能散散心,不要老想著佟瑞成定親的事不高興。
阿圓划著船漿,槐花則和鳳來坐著閒談。
槐花突然笑著問:「我倒忘記了問問你娘,咱們鳳來定了親沒有。」
鳳來大大方方地道:「沒有哩!」
槐花點點頭:「你如今年紀還小,倒不用著急。讓你們爹娘多查訪查訪,總要幫你尋個稱心如意的才成!千萬別像我當初似的。」
鳳來隨口應道:「喚。
百萬洲遙遙在望,一色的長堤,上頭栽種著楊柳樹,正值初春,才發出鵝黃嫩綠的新葉,看著很有種清新的意境。
到了新建的渡口,阿圓攙著槐花同鳳來下了船,將纜繩繫好了,這才一同前行。
這兒的屋子都是兩層的,鳳來不覺疑惑。
槐花便解釋給她聽:」我們主人說了,怕發水的時候把屋子淹了,建成兩層的,淹了一層咱們就上二層。「
鳳來點點頭:」倒是挺有遠見的。「
這個主人,到底是個何方神聖?鳳來很想知道。
槐花領著她進了自家屋子,雖然簡簡單單,但收拾得很乾淨。
沒有看到孩子的蹤影,鳳來出於禮貌,也要詢問一番。
槐花便道:」我們這兒,有專門管帶孩子。誰家的孩子都往那邊送,等夜了再接回來。「」啊?「鳳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前世的托兒所,幼兒園之類嗎?沒想到百萬洲也曉得實行這個呀?
阿圓跑出去不多會子,端了一大碗不知什麼液體遞給鳳來:」口渴了吧?你喝。「
鳳來還真口渴了,雖然不曉得碗裡是什麼東西,想必總吃不死人,於是接過來就喝。
入口甜蜜蜜的,卻並不像蜂蜜水,別有一種醇厚而甘甜的滋味。」阿圓哥,這是啥啊?這麼好喝的!「
阿圓笑瞇瞇地道:」是剛搾出來的甘蔗汁。「
鳳來在心裡哎喲了一聲:長這麼大,還真沒喝過這麼純,這麼甜的甘蔗汁呢!
槐花在邊上接了一句:」剛來百萬洲時,主人領著我們開墾出了一百多畝地,大半種上了甘蔗,今年收穫了,又辦了個搾糖的作坊。我現在才曉得,種甘蔗搾紅糖,可比種糧食收入多著哩!「
鳳來笑起來:」你們主人還真是百事通哇!連搾糖也曉得。「
阿圓很驕傲地說:」可不是嘛,我家主人啊,似乎沒啥事是他不懂得的!「
那語氣裡,除了驕傲,還有滿滿的崇拜和佩服。」我能不能去參觀參觀搾糖作坊?「鳳來很感興趣地問。」成啊,有啥不成的?「阿圓說著,便領了鳳來往搾糖作坊那邊去。
遠遠的,便能看到騰騰的熱氣,聞到甜膩膩的糖香。
鳳來進到棚屋裡,瞧見一個男子正趕著一頭水牛,拉著木製搾機一圈一圈團團轉著,有人把甘蔗一根根從兩個旋轉的木滾筒中間夾進去,擠出甘蔗的汁水順溝流到大鐵桶裡。
裡間一排排鍋灶,過濾後的甘蔗汁就這樣在大鍋裡被熬製。
每一排四口大鍋,由一名掌勺師傅不時地攪動一下,察顏觀色。
阿圓小聲說:」在熬糖的這段時間裡,整個鍋灶是不停火的,一直燒一直熬。燒火師傅不間斷地向灶內添加柴火。「
鳳來點點頭,看著甘蔗汁裡的水分被蒸發掉,糖汁慢慢凝結,變成琥珀色,在大鍋裡漂浮起伏,並散發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