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一雙吊梢三角眼滴溜溜地轉著,四處打量屋裡的家什,恨不能一股腦兒都搬回自己家裡去才好。
鳳來很看不上她這種貪婪勁兒,不過,鎮上的四合院裡,大部分合用的物件都有了,還真不會把此處的東西搬過去的。
算了,就讓胡氏佔點兒小便宜好了。偶爾滿足一下她那顆陰暗險惡的心,也省得老是撕破了臉地鬧。鳳來想道。
再說了,這些東西給了胡氏也是給,給了蔣呂氏也是給,還不就那麼回事嘛!
可是蔣呂氏卻有些不高興了,她本來覺著,大兒子搬走了,連屋帶家什都該是自己的,憑啥讓胡氏橫插一槓子奪了去啊?
婆媳倆個都吵鬧了一通。
蔣呂氏和胡氏互有把柄捏在對方手裡,因此兩人還是點到為止,就算了。
要是互相揭穿老底,還不是惹得外人笑疼肚子,於自個兒啥好處都沒有。
胡氏和蔣呂氏還沒有腦殘到這等地步,加上有蔣老爺子調停著,自是偃旗息鼓。
胡氏憋了一肚子氣,回屋數落蔣三貴說:「都是你沒用,害老娘平白無故惹一場閒氣。」
「又關我啥事了?我可沒招你啊!」蔣三貴很無辜地回答。
自從上次被李善保的老婆在接近心臟的位置捅了一剪子之後,蔣三貴老實了很多。
雖然胡氏不好,但起碼同她在一處,還是沒有生命危險的!人家的老婆再好,發起瘋來,想想都讓人後怕啊!
好吧,現在他同胡氏,是老鴰趴在豬身上,誰也別嫌誰黑啦!
所以,這夫妻倆個,倒可以和諧相處下去;但牙齒磕著嘴唇的小打小鬧,還是少不了的。
胡氏白了蔣三貴一眼說:「你瞧瞧你兩個哥哥,再瞅瞅你自個兒。你還是個男人嗎?人家也是兩隻手,你也沒少一隻,咋人家就賺錢了,你窮得都快要上當鋪當老婆啦!」
蔣三貴也不示弱,拿眼睛上上下下掃視了胡氏一遍,這才說:「只怕像你這樣的,拿去當當,也換不了幾個錢吶!」
一句話噎得胡氏直翻白眼,一手叉腰,一手點著蔣三貴的鼻子說:「呸,你個沒用的東西,還真想拿老娘去當鋪啊?我可告訴你,我肚裡有了。」
「有了?有啥啦?」蔣三貴愣愣地問。
氣得胡氏照著他胳膊用力扭了一把:「你說有啥了?有了你的娃唄!」
「你確定真是我的?」蔣三貴哪壺不開提哪壺。
胡氏真想給蔣三貴一個大嘴巴子,可她也不敢太過份了,萬一惹得蔣三貴發起蠻來,只怕又是一頓好打。
她咬牙切齒地瞪著蔣三貴:「你說的是人話嗎?老娘如今除了下地幹活,簡直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肚裡有了娃不是你的,難不成還是天上掉下來的?」
兩人說著話,聲音其實都壓得很低,生怕隔牆有耳似的。
蔣三貴眨巴著眼睛看著胡氏,彷彿不曉得應該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
反正多寶不是他生的,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現在,他終於要當爹了?而且是親爹?
這要再來一個冒牌貨,他可吃不消了哇!
喜當爹的滋味,真不是人人消受得了的!
蔣三貴看著胡氏,胡氏瞪著蔣三貴,夫妻倆個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看了老半天,蔣三貴才發了一句話:「既是有了,那就生下來唄!」
他在心裡嘀咕了一句:要再讓老子發現是別人的種,看老子不活活捏死你和那野雜種!就連多寶,也別想活著。
而李善保的老婆錢氏,如今巳是肚子高高聳起,一看就是個孕婦模樣了。
錢氏不敢用游醫的草藥打胎,怕自己落下病根兒,弄個死不死、活不活的下場。
但她採用過好些別的方法,比如:使勁用褲腰帶勒肚子;夜裡沒事就在院裡跳繩,用力蹦躂,大冷天的,一碗一碗地往喉嚨裡灌涼水,想借此將肚裡的那塊肉掉下來。
可世事就是這樣,多少人千方百計求子不能得,錢氏卻是費盡了心機,也沒法子消滅肚裡的孩子。
不但沒有消滅,反而理直氣壯地生長著,早早就將錢氏的肚皮頂得老高。
錢氏是生過孩子的人,覺著那胎動,也比上一個強許多。
而隨著時日流逝,錢氏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為母之心來。不管咋說,這也是一條命吶。
老天爺竟是一定要他投生到自己肚子裡,也只能順應老天爺的意思啦。
到了這個時候,錢氏長歎一聲,由它去啦!
蔣三貴雖然再不敢去找錢氏,也信守承諾,沒有再去找李善保的茬;但他還是偷偷去打聽過了,曉得錢氏有了身孕之後,他心裡更湧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蔣三貴暗暗祈禱:若錢氏肚內是我的種,千萬保佑孩子生下來。這才是天道好還哩!
不然的話,老子幫他李善保養兒子,也太虧了吧?
至於胡氏,已經是對李善保死了心了,絕不會想著再與他重續前緣;就是再見一面,胡氏還覺著污了自己的眼睛呢。
但凡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死了心,那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對面相逢也不相識啦!
胡氏只想著,給蔣三貴生個娃,然後,一輩子就這麼過唄,到死,也就完了。
也就這個時候,蔣家又得了一條爆炸性消息:葉子要招倒插門女婿了!
蔣呂氏在這一點上,還是幫著自家閨女的,她口沫橫飛地說:」我家葉子才二十幾歲哇,難不成就這樣守寡一輩子?她一個女人家,公婆一點兒靠不上,又要忙田間地頭,又要忙屋裡,再加三個娃兒,她又不是個鐵打的人!「
掃視了一眼聽她說話的一家大小,蔣呂氏繼續道:」就是個鐵打的人,也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叫她怎麼挺得住?所以啊,葉子招贅個女婿,我沒意見!」
她心裡沒說出來的話是:胡喜子那衰人,死了還好些。不然我閨女跟著他,怎麼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她似乎忘了,硬逼著葉子嫁給胡喜子的人,其實就是她自己!
蔣大栓和蔣二牛兩個當哥哥的,自然也是巴望自家妹子過得好的。葉子的苦楚,他們雖然體會不到,卻惟願她能開心幸福!因此於這事上也不曾反對。
蔣三貴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妹子要咋樣,干他**事!
倒是胡氏,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哥死了才多少日子啊?至多也就一年光景吧?這就熬不過了?怎麼著,也得守孝三年才是!可見這人啊,真是一些兒也靠不住!」
蔣三貴堵她的嘴:「一年三百六十多日,不短了。你咋不想想你自個兒,吃著碗裡的,還要看著鍋裡的呢!」
這是暗地裡諷刺胡氏,有了自家老公,不還是同李善保勾搭成奸?
一句話,就讓想借此大鬧一回的胡氏熄了火。
她放低了聲音嘀咕道:「我哥可憐,蓋下的屋子,要給別個男人住了;生下的娃兒,要喊別個男人叫爹了!」
蔣三貴冷笑:「誰讓你哥胡喝海塞,等不及要向閻王爺報到呢?依我看啊,那倒插門的男人才可憐哩!要累死累活養一堆不是自己生的娃兒!懷裡抱著的女人,也不曉得她是和自己一條心吶,還是惦記著以前的男人!」
這麼一說,胡氏的臉就掌不住的紅了,那頭也慢慢垂了下去。
胡氏不敢同蔣三貴頂,可不表示她沒膽子回娘家拿葉子奚落一頓。
這會兒的葉子,可不是那個被胡喜子欺壓慣了的葉子了,她如今當家作主,一個人又當爹來又作娘,已經歷練出來了,所以毫不客氣地回胡氏道:「喲,你自個兒家裡還搞不定呢,還有閒心管我家的事兒?我不招倒插門也行,家裡的活計你幫我干呀?三個娃兒你出錢養哇?」
她鄙視地看了胡氏一眼,高聲大嗓地說:「我又不是偷人養漢,光明正大的招贅入門,咋就見不得人了?你爹娘還沒說個不字哩,你倒鹹吃蘿蔔淡操心起來。」
偷人養漢幾個字,一下子就戳中了胡氏的軟脅,她的聲音軟和了下來:「我也沒讓你別招贅呀,我不是說你給我哥守孝的日子太淺了嗎?」
葉子冷笑一聲:「我若是那狠得下心的人,我還屁股一拍,嫁衣一穿,扔下幾個娃兒改嫁去了哩!村裡又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我如今不離家,又管娃兒又管你爹娘,你還想我怎麼著?」
胡氏這下徹底沒話了,村裡改嫁的寡婦,不是一個兩個,葉子能守著這個家,撐起這個家,算是不錯的了。
再看葉子招贅入門的那個男子,雖然個子小小的,瘦瘦的,但會蔑匠手藝,人似乎也老實,想來不會侄兒侄女不好,胡氏也就罷了。
葉子才懶得理她:做爹娘的都同意了,她個當小姑子還想怎樣?
說起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她倒是有自個兒的老公,難不成我葉子就只能幹熬著,熬到鶴發雞皮,躬腰駝背?
胡喜子有啥地方值得我為他守一輩子?
呸!葉子沖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