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看了福來半晌,幽幽地問:「你真想把這墨玉還他啊?」
福來很認真地答道:「是啊。怎麼了?「
她又輕輕推了鳳來一下:」哎,你倒是說說,我收了他這個東西,名不正言不順的,讓人曉得了,我成了什麼人啦?」
鳳來也有些頭疼起來。
福來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個還不允許青年男女自由戀愛的時代,方逸秋這麼做,還真什麼也不是!
若說這是定情信物,福來與方逸秋加上這次,也才見過三次面,這感情還沒發芽呢,何來的定情?
再者嘛,這個時代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逸秋哪兒就能自個兒做自個兒的主啦?
雖然鳳來認為,只要方家肯正式提親,自己爹娘和福來,想必是不會拒絕推托的;但問題是,人家方家就願意啊?
方家這麼容易就願意了,那還有什麼門當戶對之說呢?不管什麼年代,都還是有這個講究的。
作為高攀一方的蔣家,也不見得就心裡一些兒芥蒂也沒有吧?
所以,方逸秋同福來的事情,要想有實質性進展,怕真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
從福來平日的言行來看,她肯定也不是那種能同方逸秋私定終身,生米煮成熟飯的人。
而方逸秋,又真的能做到情比金堅,海枯石爛不變心?
這事兒懸!
這麼一分析,鳳來還真覺得,這塊墨玉,有那麼點燙手山芋的味道。
福來又道:「要不這麼著吧!我就同爹說,這東西是方少爺不小心落在咱家,被我撿到了。讓咱爹送回方家去。」
鳳來看了福來一眼,正兒八經地說:「我勸你還是不要。」
她指著墨玉道:「你看它,中間雖有穿繩的孔,像是個平安扣之類;但這樣珍貴的東西,方逸秋戴在脖子上,必定分外當心,哪裡會隨隨便便就掉了呢?又那麼巧,偏是掉在了咱們家裡?就算是掉了吧,怎麼你就曉得是方逸秋的?」
一連串的問話,倒讓福來答不上來了。
「不要到時候倒讓方家人看出什麼不對來!」鳳來又添了一句。
「那你說怎麼辦?」福來求救似的看著鳳來。
她曉得自己這個妹妹,一向精靈古怪,眼睛一眨就能冒出一個主意來。
鳳來沉吟了一會兒說:「我也沒有啥好辦法。唯有等下次機會,你見了他,自個兒還了他去。」
福來怏怏地道:「誰曉得下次是什麼時候。這麼個東西擱在我這兒,倒讓我提心吊膽的。要是我把它弄丟了,可怎麼得了?」
「難不成你想他了,急著早些見到他不成?」鳳來打趣道。
福來瞪了她一眼,埋怨說:「人家煩著呢,你倒有心思頑笑。說來說去,都是你給鬧的!」
鳳來把臉垮下來,沒精打采地回道:「又來啦!要是有朝一日我當成了這個月下老人啊,瞧你拿什麼來謝我!」
福來一指頭戳到她額頭:「你還老人呢!你個不聽話的黃毛丫頭,趕緊給我睡下,再聒嗓,瞧我不拿雞毛撣子打你屁股。」
鳳來見福來板著臉,拿出當大姐的架式來,只得一聲不吭鑽進了被窩裡頭。
再說方逸秋,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衝動之下,怎麼就會將自己隨身佩戴了幾年的那塊墨玉平安扣解了下來,送給了福來。
墨玉難得,尤其是這樣全墨的,更是不易尋見。方逸秋的這塊,確實花了不少銀子。
他倒不是後悔,不應該送給福來那樣珍貴的東西;而是有些擔心,萬一福來不識貨,只當那是塊尋常黑石頭,隨隨便便就撂在一邊,那就可惜了。
只怪倉促間,自己身邊並沒有什麼可以送人的好東西。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對福來說的話,臉兒又開始發燙。
雖是表明了一些自己的心跡,卻還是辭不達意。
更糟的是,就算他讓福來明白了:自己心裡有她,那又如何呢?
福來只須一句話,便可以將他頂回來:既是如此,請你家遣了媒人來,向我爹娘提親好啦!
實際上,福來是不會這樣說的。
只是,福來若是這樣說;或者她乾脆只是心裡這麼想著,自己又該怎麼對應呢?
方逸秋這麼一想,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孟浪了。
他真的有膽量,對著自己的爹娘提出:他想向蔣家的福來姑娘提親這件事嗎?
方逸秋心亂如麻,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他是方家的獨苗,上上下下看得他如珍如寶;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起碼在他的親事上頭,他的爹娘便自有打算。
之所以遲遲沒有為他定親,就因為挑挑揀揀,想尋著更好的。
方逸秋在這一點上,雖然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卻也不會是一無所知。
據說:有幸入圍的人選中,有本縣縣太爺夫人的娘家侄女;有縣城壟斷胭脂水粉行業的大佬李鳴山的孫女兒;還有某某舉人的閨女……
瞧瞧,光這名單吧,基本上就不可能會有蔣福來什麼事兒!
說到底,福來只是一個村姑;她家雖然不久之後就要搬去鎮上,也是拜他們方家所賜。
要不是自己的爹買下了她們的接骨偏方,蔣家還要繼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
方逸秋並沒有看不起蔣家人的意思,他這樣想,也只是還原事實而已。
所以,他要是敢對他的爹娘大聲宣佈:你們給我挑的姑娘,我一個也瞧不上,我只要蔣家的福來姑娘就好了!那真是需要莫大勇氣的。
方逸秋自問:你有這樣的勇氣嗎?
哪怕違抗爹娘的意思,哪怕同爹娘決裂,也要堅定地同福來在一起,他能不能做到?
方逸秋靜下來,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沒有聽到自己需要的答覆,他只是覺得茫然,一派茫然。
其實這不能怪方逸秋,他同福來,終究是接觸得太少了。
每次見面,還說不三句話呢!更別提什麼相互瞭解,細訴衷曲了。
現在的方逸秋對福來,充其量,也就是喜歡,暗戀罷啦!也就是一般懷春少男對著中意少女的感情。
他多麼想知道,福來對自己是怎麼樣一種看法呢?她的心裡,究竟有沒有一絲自己的影子呢?
但願下次見著她的時候,能夠親口問一問她;而她,也能夠親口告訴自己。
只是,這下次,真不曉得還要等多久?
蔣家在鎮上買下的四合院子,麻老掌櫃終於交付了。
因為是回故鄉,走遠途,所以麻家的好些傢俱,物事都不方便帶著上路,於是都拿出來低價轉讓。
蔣大栓和鳳來看屋子的時候,自然也見過這些稱得上精美,古樸的床啊,桌椅、茶几等;只是,買屋置田,買馬車這些,已經把蔣家的銀子都花得差不多了,想買,也是有心無力。
還是陳老闆識趣,竟自掏腰包,花了二十幾兩銀子,把這些器物買下,再轉手送給了蔣大栓;美名其曰:為了慶祝蔣家喬遷之喜,送的禮物。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看收下。」陳老闆說得情真意切,讓人不能拒絕。
蔣大栓感動得不得了,握著陳老闆的手,不曉得說什麼才好。
要是拒絕吧,難不成蔣大栓再把這些東西托運到縣城陳老闆的家裡?而就這麼收下,蔣大栓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在他心目中,以前家中火災,陳老闆送上五十兩紋銀,就已經欠了陳老闆的情了。
這會子,又收陳老闆的禮物,那不是又欠一次人情?
陳老闆會說話,笑語晏晏地道:「蔣兄弟,看我的腿,疾走如飛,一點殘疾沒留下,這都是你們家的功勞。對於我來說,這可是千金難換啊!區區幾十兩銀子,算得了什麼?」
鳳來在邊上瞧著,心裡也暖融融的:自家得遇陳老闆,也算是命中的貴人了。
她記得很清楚:正是因為這個陳老闆,自家才賺得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桶金,也就是大葛根換來的;在她們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也是陳老闆施以援手;就連接骨偏方能賺來大錢,仍然是陳老闆出手相助,才得以成功。
自家也是有來有往,幫助陳老闆的聚興酒樓創了一系列新菜式,使得聚興酒樓生意興隆,聲名遠揚;還有就是,幫他治好了也許會殘疾的斷腿。
總的說來,陳老闆這樣的人,是可以相交一輩子的!
「日後陳老闆但凡有事需要我蔣大栓出手的,我是怎麼著也不會推辭的!」好半晌,蔣大栓才憋出這麼一句。
陳老闆呵呵地笑著,拍了拍蔣大栓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樣客氣?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只管說話。」
蔣大栓只有連連點頭的份:「喚,曉得了。」
擇了一個吉日,蔣大栓便準備把全家搬到鎮上去住了。
這邊人還沒有搬呢,胡氏那邊已經迫不及待地上門來了:「大哥,大嫂,家裡可有啥用不著的東西,送了我們唄!你們都住豪宅了,想必這些舊貨,是不需要了吧?」
胡氏堆著一臉的笑,涎皮涎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