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在鎮上買屋的事情辦得很順利,蔣大栓很快拿到了紅契,而麻老掌櫃的貨物也清得差不多了,帶了兒子和細軟回他的故鄉去。
這一切,直到辦成了,蔣大栓才告訴家中爹娘;蔣二牛除外,他早曉得了這件事情。
蔣老爺子倒是很淡定,一邊吸著旱煙一邊道:「我大兒一家要變鎮上人了不成?」
蔣呂氏一聽,眼珠子幾乎沒驚得跌出來:「啥?你說你在鎮上買了一所屋子?你幹啥要在鎮上買屋子住哇?你村裡的土坯屋才新建多少時候,真是浪費錢!哎,買屋子花了多少錢吶?」
反正蔣呂氏三句話離不了一個錢字。
蔣大栓清了清嗓子說:」三百多兩銀子吧!「
「啊!」蔣呂氏象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叫道:「你咋還有三百多兩銀子哩?你不是同我說那個偏方只賣了三百兩麼?你還孝敬了爹娘五十兩銀子呢?」
她嚴重懷疑蔣大栓對自己隱瞞了銀子的數目,因此臉色便很不好看。
蔣大栓被蔣呂氏捉住了破綻,臉上頗有些下不來;虧得邊上的鳳來幫了他一把:「奶奶,我爹可是找鎮上聚興酒樓的陳老闆借了銀子,才把屋子買下來的!」
蔣呂氏聲音這麼大,自然就把個胡氏給引來了。
其實胡氏早就隱在暗處偷聽哩!
這一聽,不得了,老大家居然發財了!啥偏方居然能賣出個三百兩銀子來?
還有,人家竟然在鎮上買了屋子!
三百多兩銀子買來的屋子,得豪華成啥模樣啊?像蔣家村,哪怕瓦房,也只能賣個七、八十兩銀子吧?
這麼一想,胡氏便覺得喉嚨管要冒火似的,心裡也燒得慌;牙齒更是咬得咯咯直響。
這都啥世道啊?一個娘肚子裡投的胎,憑啥他能住高樓大屋,自家就住破茅草房?
憑啥他一家可以去鎮上享福,自家卻還要泥裡來土裡去,臉朝黃土背朝天?
胡氏不怨自家老公沒本事,不怪自己好吃懶做,只恨不能把一腔的憤怒都傾瀉到蔣大栓一家身上!
說起來,也是胡氏命不好,誰叫老天爺沒讓鳳來穿越到她家呢?
不過胡氏現在也學聰明了,她曉得,自己和老大家翻臉、爭吵,一些兒好處也沒有。
如果想蹭點兒油水,沾點兒便宜的話,她不但不能和老大家吵,還得貼上去奉承,笑臉相迎,好言相對才是!
主意打定,胡氏便一扭一扭地來到堂屋,先不笑強笑地問蔣大栓:「大哥吃了啊?」
又對著鳳來道:「一些日子不見,可又長高了,俊了許多!」
蔣大栓自然不能不理她,便回道:「吃過了。」
鳳來懶得理她,只彎起嘴角笑了笑,勉強叫了聲:「三嬸。」
胡氏明知故問道:「方纔聽見娘說誰在鎮上買了屋子啊?鎮上的屋子可不便宜吧?」
蔣呂氏雖是心裡不爽快,可她為了氣胡氏,故意裝出一臉的喜慶,大聲說:「你不曉得吧?是大栓在鎮上買了屋子呀!還是大栓有本事,說是花了三百多兩銀子哩,嘖嘖,那得多好的屋子呀!趕明兒我也開開眼去。」
說這話的時候,她斜著眼睛瞟著胡氏,面上的神情既得意,又飽含著鄙夷。
反正明著捧大兒子,暗地裡卻在踩胡氏:你總沒這個本事在鎮上買屋吧?你總拿不出三百多兩銀子吧?就你那十幾兩銀子,算個啥啊?跟我大崽一比,屁都不抵!
鳳來閒閒地坐山觀虎鬥,一臉純真無暇的笑容;倒是蔣大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要知道,縱是蔣家有個幾百兩銀子,還真不是憑他的本事賺來的。
胡氏又不傻,哪會聽不出蔣呂氏話中有話?
她心裡惱得要死,偏是面上一點兒也不帶出來,反而笑瞇瞇地說:「娘,您說這話就差了,啥叫開開眼啊?大哥這麼有本事,買了這麼好的屋子,肯定不能獨家兒享用對吧?怎麼著,也要接您和爹二老去享享福嘛!」
胡氏這話,也是將了蔣呂氏一軍:吹你大崽有本事抵個屁用,看人家帶不帶你去住!
她曉得老大一家,從林氏開始,下到鳳來,都不待見蔣呂氏;願意帶著這老太婆去鎮上,那才怪啦!
至於蔣大栓,哼,你也別得意,瞧我不給你添些堵!
你要是帶上兩個老的,你老婆兒女肯定不痛快;你要是不帶哇,那我就大肆宣揚宣揚,你個沒良心的不孝順崽!
邊上的鳳來聽見,笑容漸漸隱沒,暗暗吸了一口冷氣。
胡氏這個壞東西,就是根天生的攪屎棍,走到哪兒臭到哪兒!
這要真是把蔣呂氏給攛掇得跟去了鎮上,那她家還能有安生日子過嗎?
蔣大栓還沒來得及接話,蔣老爺子吭吭兩聲說:「我和你娘哪兒都不去,就在蔣家村呆著。我覺著啊,哪兒都比不上咱蔣家村好!」
蔣呂氏連忙插話道:「孩子他爹,我偶爾去鎮上住幾天也沒事,就當做客唄!」
她可是巴不得跟了大兒子去鎮上哩!可聽老頭子這話,肯定不能遂了她的心,所以先佔個機會再說。
胡氏那雙吊梢三角眼一轉,心裡又起了個念頭,她擠出一臉的笑,對著蔣大栓說:「大哥,你們日後搬去了鎮上住,那新砌的土坯屋可就就空下了?我告訴你,屋子沒人住啊,時間長了就容易生霉,牆也容易裂開。不如讓我跟老三搬進去住吧,這樣還有人幫你們看屋子。」
胡氏的聲音甜蜜蜜的,她臉上的粉擦得太厚,一說話撲簌簌直往下掉,看得鳳來寒毛直豎,趕緊扭頭看自己爹會怎麼說。
蔣大栓還沒開口呢,蔣呂氏氣得不行,心道:我大崽的屋,啥時候輪到你來安排了?他不顧著他娘我,難不成還把你頂到頭上?
她趕緊攔住胡氏的話頭說:」既是大栓的屋,你由得他安排就是,哪用得著你操心哇?「
蔣大栓這才哦了一聲道:」我同桂香商量好了,若是搬去鎮上啊,便讓爹娘二老去我那土坯屋裡住著。「
蔣呂氏一聽,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還是我大栓周全,沒忘記爹娘。「
她瞥了一眼胡氏道:」你跟老三想住土坯屋哇,也靠自個兒雙手蓋唄!俗話說得好,靠牆,牆會倒;靠爹娘,爹娘會老;靠朋友,朋友會跑;所以啊,凡事靠自個兒,最牢靠不過了!「
一句話噎得胡氏半天喘不過氣來,她死命咬著牙,才忍住沒有一口老血噴出來;好半晌才冷笑一聲:」我倒是想靠自個兒呢!無奈啊,命中注定沒嫁個好老公。俗話也說了,男人是個鈀鈀,女人是個匣匣。你兒子沒本事從外頭鈀些回來,我這個匣匣可裝什麼呢?「
胡氏說完,又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娘,我說你為啥就這樣偏心呢?把老大、老二生得又有頭腦又勤勞肯干;偏是把個老三生成這樣蠢又懶惰!「
說來說去,胡氏還怪蔣呂氏把三貴生蠢了生懶了。
蔣呂氏先前佔著上風,所以昂著個下巴,一臉的得意。現在聽得胡氏借題發揮,不由得又黑了臉,斥道:」有你這樣嫌棄自家老公的嗎?人都說妻賢夫禍少,又道是夫妻同心,黃土變成金;你咋就不學著點兒呢?「
胡氏本為了沾便宜,蹭好處才來的,沒想到啥也沒落著,還被蔣呂氏訓了一頓,氣得肝兒痛,嘴兒一撅說:」什麼黃土變成金的話,娘也同三貴說說啊,光我一個人,能同心嗎?「
蔣呂氏白了她一眼道:」我眼裡瞅著,三貴近日可是變得比以前好多了,起碼不整日對著你甩臉子了吧?有事還同你有商有量了吧?「
蔣呂氏說的也是實情,胡氏就不響了,又轉過頭對著蔣大栓說:」大哥發了財,可別把三貴這當兄弟的給忘了呀!啥時候也提攜提攜我們,讓我們賺兩個小錢也使得!「
蔣大栓呵呵笑著:」啥發大財啊!也是運氣到了,瞎貓碰著個死耗子。「
鳳來一聽不樂意了,嗔道:」爹,你把自己比作瞎貓是你自個兒樂意,人家方名醫憑啥就得當死耗子啊?「
一句話把蔣大栓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忙說道:」爹這話可是說得不妥當了。人家方名醫怎麼也不能夠是死耗子不是?「
蔣老爺子便問方名醫是什麼人。
蔣大栓這才把自家因為接骨偏方,被方名醫花銀子買了去,所以才有錢買牛車,又在鎮上買屋子的緣故告訴了一遍。
先前蔣呂氏雖也知道一些,卻沒有這樣詳細。
蔣老爺子聽了,連連點頭:」這麼說起來,大半還是我鳳來的功勞。鳳來啊,是個有出息的,將來我蔣家光耀門庭,指不定還要靠她呢!「
蔣呂氏聽了不服氣,辯道:」鳳來怎麼說也是個女娃子,哪比得上男娃子呀?我家運來將來若是讀書出了頭,可是要當官經府的,那才叫為蔣家光耀門庭哩!鳳來能成?「
蔣老爺子懶得同她爭,只淡淡地說:」日後到底如何,還看孩子們的造化吧!我是老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