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陳老闆引見,蔣大栓和鳳來很容易便見著瑞泰布莊的麻老掌櫃。
鳳來見是個雙頰凹陷,頜下花白鬍鬚的瘦長老人,雖然面容和藹,卻顯然身體虛弱。
怪不得說要把店舖和四合院都賣了,回家養老哩,也確實是年歲不饒人啊!
陳老闆仗著經多見廣,口齒伶俐,一切均由他代為說明,不多時,麻老掌櫃便立起身來,讓夥計帶著蔣大栓他們細細察看這院子。
鳳來觀察了一下,自己是從臨街的三間青磚瓦房,也就是瑞泰布莊的鋪子裡,經由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進來的;經過窄長的院落,正對面便是麻老掌櫃接待自己的敞廳;左右分列著廂房,馬棚等。
大門側開,衝著大門的,有一道花開富貴的牡丹花影壁;敞廳邊上,開了個月亮門通往後院。
月亮門內,是帶著抄手遊廊的東西廂房;正房是二層起脊布瓦的小樓,上下各三間,以隔扇隔開,一色的萬字格木窗頂到東西兩邊的山牆上,采光自是不錯。
樓梯是外置的,拾階而上,二樓有著木質菱形格的欄杆,令鳳來想起倚欄而立的古代小姐。
立在樓上,能看到院牆,以花磚十字孔女兒牆砌高而成。
其餘廚房,廁所,自是一應俱全。
說實話,鳳來很有些震撼:這樣的四合院,若是放到寸土寸金的前世,得多麼富貴的人,才能擁有啊?
沒想到在這個時空,還沒洗腳上田的蔣家人,也有機會擁有哩!
鳳來的一顆心,跳得很是歡快,家裡有這麼一所獨門獨戶,前店後院的屋子,她真是不枉穿越一回呀!
當然囉,跟人家動不動穿越成王妃啊,公主的人相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啦!
但話又說回來,剛穿過來住的茅草屋,然後是土坯屋,現在,居然有可能住上四合院,難道不是個質的飛躍嗎?
嘿嘿,雞蛋碰石頭,好事在後頭嘛!
蔣大栓看得直搔頭皮:他是真沒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居然還有機會住上這麼好的屋子。
這在以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憑良心說一句,這麼好的屋子,要價三百八十兩,當真是不貴!
邊上的夥計還在講解:「這屋子我們老掌櫃起的時候,花足了心思。照著規矩來的四梁八柱,整齊大塊的青石做基,木頭用的是大葉楊木,不易彎折,且不漚不爛;您們瞅瞅,連前簷的滴水瓦都是雕花的哩!」
就連陳老闆也點頭道:」看得出,這屋子牢固是牢固的。「
看過了屋子,陳老闆便陪著蔣大栓坐下來同麻老掌櫃談判。」老掌櫃這屋子出售,可經過了家人,族裡,四鄰同意?「陳老闆帶著笑問。
鳳來方才聽得陳老闆說了,這才曉得:這個時空的人人買房之前,不但要調查房子的權證和質量,還要搞清楚屋主的家人、族人和鄰居是否同意他賣房?
正規的做法,還得拿一個小本子,把親戚鄰居的名字都列在上面,然後從族長老太爺到隔壁大媽,讓他們挨個簽字。若是其中一個拒簽,這屋子也就別打算賣了。
麻老掌櫃捋了捋鬍須說:」不瞞陳老闆,我是個孤兒,當初一人離開家鄉打拼,在外幾十年,終是想葉落歸根;老妻巳是過世,膝下一子,對做生意毫無興趣。因此才準備把這屋子賣了;四鄰我問過,也並無異議。「
說著話,麻老掌櫃取出簽過字畫過押的紙張,擱在陳老闆面前。
陳老闆取過細細看了,對蔣大栓說:」應該是沒問題的。「
蔣大栓只有點頭的份,鳳來於這方面不懂,自然不好發表意見。
蔣大栓不慣討價還價,搓著雙手吭哧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這屋子好是好,只是,這價錢能不能少些?「
麻老掌櫃連連搖頭:」若不是我急著重返故鄉,人家出我五百兩銀子,我還不捨得賣哩!你讓陳老闆說說看,三百八十兩的價兒,我要得多還是不多?「
陳老闆打圓場道:」憑心而論,麻老掌櫃這屋子真值這個價!只是呢,第一個,這屋子年歲久了些,總得有個二十年光景了吧?二來呢,我這兄弟囊中不是很寬裕,所以,還請麻掌櫃的讓些兒罷!「
麻老掌櫃的想了想說:」價錢我是不讓的,這是實碼價,並無虛頭。但既是陳老闆開了口,我也不能不給面子。這樣吧,由買賣屋宅產生的契稅,全部由我來出就是!「
本朝規定,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全由買屋人上交。
也就是說,成效一萬錢,則交稅四百,契稅稅率是百分之四。
若按照三百八十兩銀子算,契稅便是十五兩二錢銀子。
鳳來哪裡曉得這個,因此只拿眼睛看著陳老闆;蔣大栓也有些茫然不知的樣子。
陳老闆心裡默算了一下,苦笑道:」這麼說來,麻老掌櫃只肯少十五兩銀子囉?「
鳳來這才明白,契稅為十五兩。」中人及牙行經紀的錢,也由我付就是了;到時白契轉紅契,不得請托送禮啊?不然那些胥吏們少不了刁難!「麻老掌櫃又添了一句。
所謂白契,也就是買賣雙方私定的契約;而紅契呢,則是向官府備案,且要交契稅。
鳳來暗暗搖頭:不管哪個時空的官場,都會這一套,還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呀!
蔣大栓也道:」可不是嗎?都說衙門朝南八字開,沒有錢啊莫進來!「
反正他長了這麼大,一次也進去過,只是聽說過而已!
陳老闆惟有搖頭苦笑:」我算是領教啦!麻老掌櫃就是出售房屋,也同作布匹買賣一脈相承。「
鳳來早就曉得,瑞泰布莊一向是不討價還價的。
麻老掌櫃淡然一笑,清了清嗓子道:」這屋子因為當初是自住,所以材料都用得很好。你們可以看得出來,雖是住了這麼些年,仍然保持得很好!「
蔣大栓是個實誠人,便點頭稱是。
麻老掌櫃又道:」也有人問我買,卻打算將院子拆了翻新,我總是不捨,於是回絕了。「
說著話,老人歎了一口氣,語氣裡滿是對往昔歲月的留戀和懷念。
看得鳳來大是不忍:人總是要老的。就連同她自己也是一樣。總有一天,會老到什麼也做不了,只餘下回憶。
這麼一來,鳳來不想同這個老人討價還價啦!錢總是要花的,用了再想辦法掙唄!
至於蔣大栓,見麻老掌櫃如此傷感,那想討價還價的話,竟是再也說不出口來。
眾人一時無話,還是蔣大栓拍了板:」既是這樣,那我就照麻老闆定的價錢買下來吧!「
他早已經看出:自己的閨女鳳來十分喜歡這院子。反正銀子也差不多是她賺來的,就花了買她個高興,也值了!
另外蔣大栓也有些擔心,萬一自己不及早定下來,再有旁人看上這屋子,又要節外生枝。
到時候兩方爭搶,怕不把價錢越抬越高?那個時候,再想三百八十兩銀子買,也許就買不到了哩!
陳老闆有些愧疚地看著蔣大栓,似乎是為自己沒幫著他把價錢壓下來而有些不好意思。
雙方談妥,便請來保長和牙行經紀立典賣房屋文契。
鳳來瞧著,前頭寫明了房屋具體地址,面積,間數,還有牙行經紀的姓名,」議價出典,由買方蔣大栓管業,三面議明時值三百八十兩,當日一併收足,並無短缺。其房並無重疊交易,亦無他人爭執,如有等情,由典賣人理論,與現業者無干。空口無憑,立此文契為證。「
契約底下是賣房人簽字,見證人簽字,經紀人簽字,並註明簽約日期。
手續齊全,麻老掌櫃命夥計各拿了一千五百錢,給了保長和牙行經紀。兩人歡天喜地的去了。
蔣大栓不識字,雖是陳老闆朗聲將文契念給他聽了一遍,心裡總有些不塌實,像做夢似的。
他真不敢置信,這屋子真的要屬於他了?
鳳來看得暗笑,不得不提醒她爹:」爹,你今兒帶了這麼多銀子嗎?若是沒有的話,不妨先將錢莊取的一百兩作為定金吧!「
蔣大栓這才彷彿如夢初醒,連忙應道:」鳳來說的是。我今兒出門,並不曾把銀票都帶在身上。也只有先放下一百兩銀子了。「
陳老闆對麻老掌櫃擔保說:」掌櫃的放心,我這兄弟最遲明日就會將銀子送過來。「
蔣大栓卻生怕夜長夢多,趕緊接過話道:」我先放下一百兩銀子,連同我閨女也在這兒。我這就回家取銀票去。不須多少時間,便可以回來。「
鳳來笑得咯咯兒的:」爹是要把我押在這兒嗎?「
蔣大栓一邊笑一邊擺手:」不是不是。爹是省得你跟著我來回顛簸嘛!「
鳳來甜甜地喚了一聲,便老老實實坐著不動。
陳老闆曉得蔣大栓成交心切,便對他說:」還是坐我的馬車吧,這樣來回可節省不少時間。「
蔣大栓感激地應道:」成!先謝謝陳老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