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呂氏粗嘎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嚷:「哪有這回事!你想冤枉我,沒門!你這樣朝我身上潑髒水,你能得著啥好處啊?」
蔣老爺子喝了她一聲:「住嘴!聽鳳來說下去!」
鳳來有了老爺子的支持,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她把手背在身後,繼續道:「可是拿銀子的人不曉得,我在牆壁上事先抹上了一層黑黑的柴草灰。」
蔣二牛恍然大悟地說:「所以,拚命往牆上蹭的話,後背心必定會染上柴草灰的痕跡。」
鳳來點頭:「確實是這樣。「
蔣三貴則插了一句:「我說了不是我拿的銀子吧?你們還都不相信!」
胡氏對著蔣呂氏嗤之以鼻:「真是不知羞,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怪不得說什麼』拿了就拿了,反正三貴和我是兩夫妻』;又把攔著不讓我報官。這些都罷了,居然還說我是賊喊捉賊!虧你編得出這樣的說辭來,臉都不紅一下。」
蔣呂氏還妄圖掙扎,遮掩,她嚎哭了起來,拿手蒙住臉說:「我沒拿銀子,我沒拿銀子!」
蔣老爺子看著蔣呂氏半晌,這才聲音沉重地說:「別瞞了,自個兒做下的事,就自個兒承擔。先把銀子還給阿春吧!」
他這話,是分明肯定了,蔣呂氏才是那個偷拿銀子的人。
然後蔣老爺子又歎著氣添了一句道:「你為啥要這樣做哩?又不缺吃少穿的,也不等著銀子使。」
蔣呂氏羞愧得只是捂著臉哭:她覺得自己真是沒臉見人啦!
「當著大家的面說了吧!說完了,我會讓他們守口如瓶,絕不外洩一字半句的。若是你不說,我可就不管了。」蔣老爺子堅定的聲音。
鳳來暗暗豎了豎大拇指,覺得蔣老爺子真是個走得正、行得端,不護短的人。
蔣老爺子的話,還是很有震懾力的,蔣呂氏哭得稀里嘩啦,卻還是把手拿開了,滿臉的羞愧,簡直恨不能拿腦袋藏到褲襠裡才好。
但她還是開了口,斷斷續續地說:「阿春的銀子來路不正,是從老大家弄來的……」
一句話沒說完,蔣老爺子喝道:「以前的事就不用說了。」
蔣呂氏頓了頓,哭著臉繼續道:「我怕阿春將銀子偷回娘家,或是貼補了別的男人,所以才想法子,把銀子弄到自己手上。」
胡氏氣得咬牙齒,瞪著眼睛看著蔣呂氏:「你!你自己心術不正,還要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蔣呂氏無言以對,畢竟她這人要強,這會子被揭出老底,臉都沒處擱了。
鳳來心道:你想幫葉子姑姑一把的心思,怕不好當著眾人面說出來吧?
想想也是,蔣呂氏真說出來了,不是給葉子姑姑拉仇恨嗎?
蔣三貴才不會體諒他娘,還要刨根問底地說:「娘,你咋曉得她把銀子藏在哪兒的?我同她一個屋住著,我都不曉得呢!」
蔣呂氏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黑,想不回答的,偏是蔣老爺子也道:」說吧說吧,說出來了,也省得屋裡人悶在心裡,老琢磨這事兒。「
蔣呂氏誰都不怕,偏是怕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了幾十年的老伴,於是垂了頭說:」我是不經意間看到的。「
鳳來差點沒笑出聲來。
啥叫不經意啊?胡氏藏銀子的時候,肯定不會房門大開吧?
她關著屋門,蔣呂氏還能瞅見,那不是透視眼又是什麼?
說白了,還不就是蔣呂氏吃飽了沒事,扒胡氏的屋門上,從門縫裡朝裡偷看唄!
這才叫一報還一報呢!
想當初,胡氏還不是夜半深更不睡覺,扒在蔣二牛的灶屋門上偷看,才探得了田鼠干製作的一些方法?
胡氏也不淡定了,也追問道:」那娘是怎麼進到我屋裡偷拿銀子的呢?「
她故意把偷這個字咬得特別重,提醒蔣呂氏是個小偷的意思。不過是想讓蔣呂氏難堪一下罷了!
事情已經到此地步,蔣呂氏也豁出去了,她小聲道:」你落在灶屋裡的鑰匙,我印在麵粉團上,然後拿去找鎖匠配了一把。「
鳳來暗暗點頭。
這一點,同自己與福來的猜測,是一致的。
由此可見,蔣呂氏還真是挺有心機的。
事情終於水落石出。偷拿胡氏銀子的人,並不是大家都在心裡猜想的蔣三貴;而是那個平日裡在蔣家高高在上,擺著慈禧太后般架式的蔣呂氏。
蔣老爺子默默抽了一筒旱煙,這才開口道:」這事兒,是你們的娘做得不地道。連我也沒料到,她居然能鬼迷心竅,做出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來。「
說著,他把眼光轉向了蔣呂氏,沉著臉說:」老婆子啊,我看你真是老糊塗了!「
蔣呂氏本來低著頭的,這會子自己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說:」我是老糊塗了,被糊塗油蒙了心,才做出這樣的事來。「
蔣二牛看不過,連忙捉住蔣呂氏的手道:「娘,你別介呀!「
胡氏插嘴道:」娘也別光說不做啊,趕緊把我的銀子還給我才是正理!「
說半天,她最惦記的,還是她的銀子。
蔣呂氏屁股上象安了釘子似的,早就坐不住了。聽了這話臊得什麼似的,訕訕地起了身,進了堂屋,尋出銀子,還了胡氏,又像只過街老鼠似的,一溜煙便鑽回了她自個兒的屋裡,再也不出來了。
真是把芭蕉湖的水都汲回來,也難洗掉蔣呂氏滿滿的羞愧啊!
蔣老爺子也沒有阻擋,由得蔣呂氏躲了起來,只歎了口氣說:」看在她是你們娘的份上,別把這事宣揚出去吧!真宣揚出去啊,丟的還是我們一家人的臉。「
鳳來趕緊表態:」爺爺放心,一個字都不會洩露給外人的。「
她早分析了利害,自然不可能把蔣呂氏做下的這醜事到處去說。
蔣二牛也悶著頭道:」爹,我們心裡都有數。「
蔣三貴則嘟囔著說:」反正只要你們別合著伙地來說我,我才不管那些閒事呢!再說了,這又不是啥長臉的事,告訴人家有好處麼?「
胡氏則埋頭查看她的銀子,生怕被蔣呂氏掉了包,給她換上些假貨。反正就是拉長著臉不回答。
蔣老爺子不得不叮囑胡氏道:」阿春吶,這事兒,連你回娘家,都別去說啊!「
胡氏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蔣三貴看不得胡氏那付嘴臉,譏諷道:」她要是敢把我娘的事亂宣揚,我也上胡家村丟丟她的人去!「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做下見不得人的事多著呢,敢拿我娘說事兒,你就走著瞧!
胡氏心裡本來就有鬼,白了蔣三貴一眼,忍著沒說話。
不過她還是想著蔣呂氏:哼,你自己也出了這樣的醜事,看你以後還咋有臉說我!你要是敢說我啊,可別怪我嘴頭子不饒人。「
事情解決了,鳳來也就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她立起身來告辭,蔣老爺子摸摸她的頭道:」好孩子,我蔣家能出你這樣的閨女,怕是祖墳風水好哩!「
鳳來不好意思地叫了聲爺爺。
蔣老爺子疲憊地擺擺手:「你回去吧!別讓你爹娘掛心。」
蔣二牛說:」鳳來,我送你回去吧!「
鳳來搖頭說:」不勞煩二叔了。我有招財陪著,不礙事的。「
蔣二牛擺擺手說:「不勞煩。我也有事尋你爹,正好。」
鳳來也就沒理由反對了,和蔣二牛一塊兒出了院子。
林氏一瞧見鳳來就抱怨說:「我說這丫頭上哪兒去了,眼睛一眨就不見了,原來去你二叔那兒啦!唉,還勞煩她二叔特意送回來。」
鳳來也不解釋,扮了個鬼臉,就去找福來了。
蔣二牛擺手道:「我不過是順便罷了。想來找大哥說幾句話的。」
蔣大栓連忙讓蔣二牛坐,又讓出旱煙筒給他抽。
蔣二牛謝絕了,說是口渴了。
蔣大栓連忙讓林氏端了碗薄荷葉子泡的水來,蔣二牛一氣喝了,又坐著發了會子呆,這才說:「今兒個虧了鳳來,到底查出來是誰拿了老三屋裡的銀子。」
把蔣大栓嚇了一大跳:「啊,我家鳳來還有這樣的本事?她不是瞎胡鬧的吧?」他有些不信。
邊上林氏聽見,也追問說:「那到底是誰拿啊?」
蔣二牛都覺得有些難出口,頓了一頓才說:「是咱娘。」
蔣大栓和林氏齊齊呀了一聲,張著嘴都合不上了。
蔣二牛這才從頭到尾告訴了一遍。
蔣大栓半晌回不過神來。
林氏嘖嘖道:「鳳來這丫頭,腦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啊!都能當青天、斷謎案啦!」
蔣大栓同林氏的心思又不一樣,他木呆呆地說:「咱娘咋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呢?真讓人想不通。」
蔣二牛也沉聲說:「連我也想不通哩!」
「咱娘那麼好強的人,攤上這事兒,怕是她……會想不開呢!」蔣大栓擔心地說。
在他的眼裡,蔣呂氏一向是個爭強好勝的人;這會子顏面掃地,被人剝了皮打了臉,她心裡能承受得住?
蔣二牛也同蔣大栓是一般的心思,他連連點頭,悶悶地道:「可不是麼!雖說外人不曉得這事,可自家屋裡的,大人不必說,伶兒俐兒她們,也瞞不住哇!咱娘怕是自個兒都不曉得咋面對他們。」
林氏不這麼想,她說:「想不開還能咋的?難不成一頭碰死?你們放一百個心吧,咱娘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蔣呂氏怕死著呢!她還想長命百歲的,哪捨得尋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