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打理好了,還得往田里上肥料。
莊戶人家基本上都是把糞便加上草木灰,混合一起堆放半月以上,讓它們自然發酵變成肥料後,才能使用。
運來曉得自己爹腿腳不好,也不捨得林氏太過勞累,於是向蔣秀才請了一日假,幫著把這肥料運到田里去。
運送肥料的工具,是那種上大下小的背兜,在人與背兜間套墊一塊樹皮墊子,再裝上滿滿的一背兜糞便往田里送。
有經驗的人,倒糞時不是先放下背兜再往田里倒,而是下到田里,頭和上身往下一低,同時屁股往側上使勁一拱,背兜裡的糞便就從頭側倒進田里。
鳳來見過二叔蔣二牛那一氣呵成的連貫動作,可輪到運來時就出了問題。
他背著一大背兜糞便搖搖晃晃走到田里後,學著成年人的樣子,滿不在乎地肩一聳屁股一歪,以為大功告成,誰知那一背兜糞便從頭傾瀉而下,不是倒進田里,而是全部扣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結果,運來弄得滿頭滿臉滿身都是糞便,連頸窩裡也灌了不少,搞了一個糞便大滿貫。
鳳來先是驚愕,後來看到運來那狼狽不堪的樣兒,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氏連忙過來幫著運來擦拭,看著他滿臉的懊喪,忙不迭地安慰著:「沒事沒事,我家運來這是頭一次運糞麼!」
蔣二牛也停下手裡的活計笑道:「我頭一次挑水糞下地,還要好笑!因著田埂溜滑,結果滑了一跤,自己摔了個仰面朝天直往田下梭不說,還把我前頭的你爹也蹬了個趔趄,那一挑糞水啊,把我全身灌了個透!」
「結果邊上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說你是平時不哼不哈,屙屎大啪大啪……」蔣大栓也憶起舊事,呵呵笑著說。
鳳來聽得有趣,更是咯咯咯笑個不停。
這下子,本來尷尬滿臉的運來,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田地上過肥料,水稻秧苗也已經育好了,接下來就該扯秧子栽秧了。
扯秧苗要先準備好一捆單根的谷草,用草繩拴在腰上,用來拴扯好的秧苗。然後由人挑著秧苗,到大田里栽下去。
當蔣二牛和蔣大栓聚精會神彎腰插秧時,全然沒有注意到螞蟥的偷襲。
等蔣大栓插完一行秧上到田埂,把鳳來嚇了一大跳:他的每條腿上,竟有十幾條螞蝗在同時用餐!
有的螞蟥吸得夠狠,扯也扯不脫,把個鳳來心疼得不得了。
「爹,疼不?」
蔣大栓裝著若無其事地搖搖頭:「爹沒事。」
蔣二牛也走上田埂來,一邊對付螞蟥一邊道:「這惡蟲一下是弄不死的!哪怕把它弄成幾段,放到水裡仍舊會活。」
鳳來仰著臉問:「那可怎麼是好?」
蔣大栓接道:「用細樹枝或草莖,從它的吸盤處穿進去,再把它整個身子翻轉出來,插在田埂上,讓太陽暴曬,這樣的話,它就活不成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些可惡的東西如法炮製,鳳來討厭那些螞蟥,便跑去一邊割豬草,懶得看了。
田里的活計要忙,家裡的活計,也不能丟。
象菜園子裡的菜,也要及時種上。什麼白菜,菠菜,茴香菜。
等小菜過季後,翻好地,上些漚好的糞,就可以栽茄子,辣椒,豆角,想吃啥就種點啥。
林氏早已經選好紅薯種,挑的都是大而且完好無損的紅薯,把它們藏在地窖裡面。
此時她把紅薯從地窖裡拿出來,埋在地裡。過一段時間,紅薯種子就會發芽了,長出長長的籐。
到時再將籐按三片紅薯葉剪成一小段,拿到地裡去栽。
林氏得空還拿自家雞生的蛋,孵了些小雞崽出來,約摸有二十來只,小小的,絨絨的,細腳細身,很活潑,卻跑不快。
鳳來很喜歡這些小小的生命,但她總覺得這些小雞崽的數目似乎一天比一天少。
「一、二、三、四……」鳳來點著手指頭,認真地數著小雞崽。
「娘,昨兒明明有二十二隻麼。為啥今天只剩了二十一隻?」鳳來揚聲對著林氏說。
院子裡新圍了籬笆,小雞們根本跑不出去,它們會去哪兒呢?
「莫不是被老鼠拖去吃了?」林氏隨口應道。
鳳來也拿不準了。
她的眼光落到偶爾在院子裡放風的豬身上。其中一隻豬的嘴角上居然夾著幾根雞毛,嘴的四周隱隱有血跡。
「我的娘哎,豬竟然會吃雞呀?「鳳來驚詫地大叫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話音才落,這隻豬的嘴巴竟肆無忌憚地吧嗒吧嗒動起來,發出一陣咬雞骨的嘎嘎聲。
林氏聽得鳳來的叫聲,跑過來拿起笤帚就打,一邊打一邊數落:」你這挨千刀的,天天給你吃、給你喝,你竟然偷吃我的雞!「
豬被打得慘叫一聲,箭一般撒腿跑了起來,然後躍過籬笆,去得遠了。
留下鳳來和林氏兩個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咬指家那只怪豬。
福來立在灶屋門口,也瞧見了這一幕,她無奈地搖著頭:」這些豬,真的是成精了,居然曉得雞比豬食好吃!「
哪知道,這隻豬自此以後,就吃雞上癮了!
只要得著機會,就會偷襲那群雞們。
好在那些雞慢慢變得越來越靈活,不容易被豬捉住。
只要一發現這隻豬咬雞,林氏總是痛打它一頓,打得它直著脖子拚命嚎叫,接著就會老實一段時間。
有一日黃昏,這豬正在豬欄裡吧嗒吧嗒吃著豬食,幾隻母雞則在豬欄外啄食著灑在地上的碎菜葉子,那豬忽然眼露凶光,從豬欄裡蹦出來,猛地一口咬住了一隻花母雞的腿,就想往外跑。
恰好蔣大栓端著飯碗出來查看動靜,當下眼疾手快地將手中的碗向那隻豬重重砸了過去。
林氏和運來、勤來也從屋裡跑出來,拿掃帚的拿掃帚,拿竹竿的拿竹竿,都朝這隻豬身上招呼。
把這隻豬打得鬼哭狼嚎,淒慘的聲音飄出好遠,把看熱鬧的村民都引來了。
鳳來倒是覺得,這隻豬其實蠻聰明的,每當蔣家人吃飯時,它就安靜地伏在豬欄裡一聲不響;當林氏洗碗刷鍋倒入草面和米糠準備豬食時,它就開始煩躁不安,圍著豬食盆轉來轉去,嘴裡呼嚕呼嚕喘著氣。
而林氏終於用瓢把豬食舀到盆裡時,它就大聲嚎叫起來,一聲接一聲,一聲高過一聲,似乎很不滿地抗議:我好餓,我好餓,怎麼不早些送豬食來?
等豬食倒入豬食盆內,它就飢不擇食地狼吞虎嚥,還發出滿足的哼哼唧唧的聲音。
但這隻豬老偷吃雞,也不是個事兒。
蔣大栓和林氏商量之後,決定把它拿去宰了,畢竟也有一百來斤了!
第二日,蔣大栓便去找了殺豬佬二麻子。
二麻子親自登門,很快就把這隻豬搞定了。
雖然這隻豬愛吃雞,給人添了許多麻煩,但餵養了這麼些日子,多少總有些感情。因此林氏和鳳來都有些悶悶不樂的感覺。
除了自家留了一條肉,送了蔣呂氏和蔣二牛各一條肉,其餘的肉都換成了銀子。
鳳來曉得,自家需要錢哩!
她是沒看見,蔣呂氏得了一條肉還嫌少的嘴臉,不然的話,又要生氣啦!
林氏也沒在家裡學舌。
其實蔣呂氏也不想想:上次她家殺的豬,基本上都是林氏喂大的,所以大兒子家分得一條豬腿,並沒有佔多少便宜;而大兒子家的這隻豬,她可是啥貢獻也沒有,能分一條肉,算是不錯啦!
蔣大栓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請幾個要好的村鄰吃了頓殺豬飯。
席上除了豬的頭頭腳腳,就是些內臟。
林氏將殺豬時用乾淨的盆接下來的新鮮豬血,凝固後倒入加水的鍋內燒開,待豬血成型了,切成一塊一塊,放上油、姜、蒜,辣椒爆炒,五六成熟時,再擱上早已經切成塊燒熟的白蘿蔔,就成了一鍋香氣撲鼻,鮮嫩可口的豬血蘿蔔湯。
這鍋豬血蘿蔔湯,吃得眾人是讚不絕口,個個豎大拇指:」桂香做的菜,硬是好吃得很!「
林氏見桌上的豬血蘿蔔湯盆空了,便馬上添得滿滿的,嘴裡熱情地說:」既是好吃,你們就多吃點。燒了一大鍋哩!「
殺了一隻豬,豬欄裡還有兩隻,所以,每天打豬草,是鳳來必不可少的功課;至於林氏和福來,也每天要為豬們煮豬食。
春耕才歇了一口氣,蔣二牛面色凝重地跑過來,告訴大家一個不妙的消息。」不曉得什麼緣故,鎮上突然就湧出了好些賣田鼠干的攤子。就連聚興樓的陳老闆那裡,都有人主動上門推銷。甚至,他的價錢比我的價錢還要低些。「蔣二牛說著,眉心就擰成了個大疙瘩。」啊,有這回事?「鳳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張著嘴,看向蔣二牛。
她真沒想到,田鼠幹這麼快就被人複製了出來。
這麼一來,二叔家的財源,不是就被掐斷了嗎?
如果說有人和蔣二牛有著一模一樣的頭腦,對田鼠有著一模一樣的想法,鳳來還真不相信。
難道是有人在鎮上嘗過五香肉乾之後,也琢磨出了同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