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第二日,蔣大栓拿著林氏的陪嫁銀鐲子,去當鋪當了銀子,又同家裡現有的錢合在一處,將運來和勤來兩個,一起送到蔣老秀才的學堂裡唸書。
運來是喜歡唸書的。之前他心裡還有著隱隱的憂愁,怕家裡境況不好,再也拿不出錢來,他就不得不退學了。
雖然心裡難過,但運來還是強自支撐著,覺得身為家中長子,他必須挑起家中的重擔,幫著爹娘分擔養育家中弟妹的職責。
現在又能進入學堂唸書,運來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越發下定決心,絕不浪費爹娘的銀錢,也絕不辜負爹娘的苦心,一定要好好唸書,以便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
至於勤來,倒有幾分愁眉苦臉的。
在他腦子裡,覺得唸書是件苦差事,整天搖頭晃腦地背書,辛辛苦苦地寫字,太沒意思了。哪比得上四處遊走,捉鳥,釣魚,玩耍來得自由自在?
但爹娘要他進學堂,他也不能說不去,因為他不想讓爹娘傷心。
所以,勤來是心不甘、情不願跨進學堂大門的。
家中的林氏,則和福來一起,一圈一圈地推起了石磨磨豆腐;鳳來給石磨眼子裡添加泡脹了的黃豆。
因為之前有過兩次做豆腐乳的經驗,所以這回做起來,便很些輕車熟路的感覺。
雜貨店的老闆娘對於鳳來家再次購買那許多小罈子,又發出了疑問,鳳來笑著道:」這是秘密,不能說。「
雜貨店的老闆娘滿腹狐疑,卻得不到滿足,難受了好幾天。只能把這不滿和報怨,傾倒在村裡別的婆娘耳朵裡。
於是那些婆娘又七嘴八舌地猜測開了:「桂香家花樣多得很,不是啥毛栗子,就是弄個大葛根,這會子估摸著又在弄什麼賺錢營生吧?」」那你說是啥賺錢營生啊?「
「我哪裡曉得?人家既要靠那個賺錢,自然不會同你說吶!說了豈不是要分你一杯羹?」
「就是就是!她們一家精著呢,尤其是最小的那個女娃,眼眨眉毛動的。」
鳳來才不去管那些多嘴婆,長舌婦呢!愛怎麼猜怎麼猜去,說好說歹都不關她的事!賺錢要緊。
有人還特意跑到鳳來家裡探個究竟。
這時候的林氏,已經改了不少原有的包子屬性,對於那些沒安著什麼好心的女人們,她表現得很淡然,既不露出厭惡,也不過分熱情;反正就是一問三不知,只推說自己也不曉得福來和鳳來倆姐妹在搗古啥。
急得那些自己家裡事情還理不順,卻專愛為旁人操心的婆娘們抓耳撓腮,恨不能夜裡爬牆進來,揭開那些小罈子看上一看,裡頭到底都裝了些啥玩意兒!
豆腐做好了,也晾乾了,下一步自然是霉豆腐。
鳳來還同林氏商量:」上次我教給二叔做五香鹽,好醃那個田鼠干。結果出來之後,五香肉乾味道相當不錯。我想著,咱們這次用來做豆腐乳的調料裡頭,也用五香鹽好不好?「
林氏想了想,五香鹽比一般的鹽更香,若是拿來做調料,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於是點頭道:」成啊!那娘就先把五香鹽準備起來。
她這邊炒制五香鹽;蔣二牛家的伶兒,可巧也在炒制五香鹽。
既然叫五香鹽,那肯定會有一股子香料的味道。這味道就把胡氏給吸引過去了。
她探頭探腦地往蔣二牛家當做灶屋的草棚裡瞧著,正遇上伶兒抬頭,兩人的眼光就碰到一起去了。
胡氏不笑強笑了兩聲:「嘿嘿,伶兒在做啥好吃的呀?能給三嬸嘗嘗不?」
伶兒從心底鄙夷她,面上卻不好露出來,只得開口說:「我在炒鹽吶,三嬸要不要嘗嘗?就怕太鹹了,你不喜歡。」
胡氏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打破砂鍋紋到底地說:「喲,炒這麼一大鍋子,到底是作啥用的呢?」
昨兒她可是看見了,蔣二牛似乎扛著一大包油紙包著的東西,匆匆從家裡出去;回來的時候啊,那包東西卻沒了。
夜裡她溜到蔣二牛和張氏的窗戶底下聽牆根,居然聽到了一個令她目瞪口呆的爆炸性消息。
蔣二牛正在數著銅錢,數完了交給張氏道:「這一百個銅錢,還有這一兩銀子,你好生收著。日後啊,我賺的還要更多呢!」
張氏的聲音也喜氣洋洋的:「還真是不賴,一下子就賺了一兩多銀子。」」聽說大哥家的勤來也進了學堂唸書,咱家的多壽,是不是也該讓他識幾個字啊?總不能讓他當個睜眼瞎吧?「張氏又道。
蔣二牛想了想說:」我當睜眼瞎就算了,不能耽誤孩子。那就把多壽也送去吧。今日加上次賺的錢,還有大嫂給的,付了給蔣老秀才的束修,咱家目前生活還是不成問題的。「
後頭兩人的對話,胡氏都沒聽進耳朵裡去。
她心裡妒嫉得要死,不停猜測著,這是做了啥營生,居然一下子就能收入一兩多銀子呢?
就憑蔣二牛上山砍些柴火,能賺這麼多才怪啦!
她想起蔣二牛扛在肩上,用油紙包著的一包東西:莫不是那個換來的錢?那到底是個啥呢?
回到自己屋裡,胡氏就把睡得正香的蔣三貴一腳給踹醒了:」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頭豬似的!瞅瞅你那模樣,口水都流了一臉了!也不知夢見個啥!「
蔣三貴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罵,不爽地嘀咕著:」誰又捅了你那馬蜂窩啦?合著拿我當出氣筒呢?「
胡氏白了他一眼,想想又把頭湊過來說:」哎,我方才上茅房,聽見老二兩口子在屋裡數錢吶!說是一下子賺了一兩多銀子。你說說看,他做了啥買賣,就能賺這麼些錢啊?「
蔣三貴明白了,胡氏這是紅眼病犯了,不服氣自家二哥賺了錢哩!
他沒好氣地答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可不像你有那功夫聽牆根子!「
胡氏氣得又踹了他一腳:」不是說了嗎?我上茅房順耳聽見的。誰那麼無聊聽牆根啊?哎,你也不想想,咱要曉得他銀子怎麼賺的,也可以撈兩個錢花花,不好麼?「
蔣三貴雖然也想賺錢,但他嫌麻煩,因此只敷衍地說道:」好好好!你有本事啊,你打聽來就是,別吵我睡覺。「
說著話,轉個身,拿脊背對著胡氏,夢他的周公去了。
胡氏恨恨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哼了一聲,也鑽到了被窩裡。
這一夜,胡氏斷斷續續做了不少夢,每段夢裡,她都數錢數到手抽筋……
所以第二日,胡氏起了個大早,不時從門縫裡窺探著蔣二牛那邊的動靜。
她看到蔣二牛空著雙手出門去了。
但她不急著跟蹤,因為跟蹤很容易被發現。
她打的算盤是:我就盯著你回來的動靜,看你拿回家來個啥?」
不久之後,胡氏就嗅到蔣二牛家灶屋裡的香味,才有了她和伶兒的對話。
伶兒只推不知:「我也不曉得,我爹讓我這麼幹,我就這麼干唄!」
胡氏心裡罵了一聲:死相。臉上卻還是掛著笑:「有了好吃的,可別忘了三嬸吶!」
伶兒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純真地問:「那為啥三嬸有了好吃的,就把多寶叫到屋裡,還拴上門閂躲著吃哩?」
她心裡冷笑:當我傻呢?以為誰不知道似的!
她邊上的俐兒也接嘴道:「可不是嗎?三嬸前些日子從娘家回來,拎了好些吃食,一樣也沒見著三嬸給我們嘗嘗滋味的。」
兩人一唱一和,然後都拿眼睛看著胡氏。
把個胡氏說得一張臉變成了調色盤似的,一會兒紅一會兒黃,到末了把臉一沉,悻悻地說:「你們就這麼跟長輩說話的?還沒豆豉大的女娃子,嘴咋這麼刻薄哩?莫不是你們娘教的?哼,懶得同你們講啦!」
說著,一扭一扭地回了屋,呯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伶兒和俐兒對視了一眼,忍不住撲哧笑起來。
伶兒撇撇嘴道:「倒像誰愛和她講話似的。頭上一砣鹽,也不知人鹹(嫌)不鹹(嫌)!」
俐兒馬上接道:「就是!她那德性,一輩子不和我講話,我也不會尋她去!」
兩人繼續幹著自己的活計。
胡氏雖是從伶兒、俐兒這裡碰了個軟釘子,可她才不會就此罷休哩!
在床沿坐了會子,又起身扒著門縫往外瞧,單等著蔣二牛回來了,好上前問個究竟。
等了又等,終於聽到蔣二牛的腳步聲響起來。
蔣二牛人高馬大,走起來腳步咚咚,顯得很有力道。
胡氏連忙湊到門縫裡觀看,見蔣二牛手上提著兩個黑色的大粗布袋子,裡頭鼓鼓囊囊的,不曉得裝了個啥。
胡氏眼睛亮了起來:看樣子,謎底很快就能揭曉了。
但她曉得,自己若是這會子出去,蔣二牛指不定會想辦法糊弄她。
於是好不容易按捺著自己跟上去的衝動,耐著性子等了會子。
直候到蔣二牛進了他家的灶屋,又估摸著蔣二牛這時應該打開布袋,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了,這才輕手輕腳地從屋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