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閒了下來,林氏便和蔣大拴商量著,請了蓋屋的茅匠師傅來,幫著把家裡的舊茅草屋子翻新一下。
這些人自帶梯子、錨鉤和草撐,爬上屋頂後,用錨鉤把梯子固定在屋面上,將屋簷到屋頂的舊茅草依著順序,利索地用草撐一層一層撐開,再將裡頭的腐草層層抖落,輕輕鬆鬆就掀到了屋下。
鳳來好奇,忍不住也順著梯子爬上屋頂,見上頭是溝壑縱橫,很多稻草已經腐爛了,甚至有老鼠在屋頂做了窩。原來屋頂漏雨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些老鼠。
不但有老鼠,甚至蜈蚣和小蟲子,也把這裡當成了俱樂部。一條小蛇突然從草裡鑽出腦袋,把個茅匠師傅也給嚇了一跳。
鳳來的心更是撲通通亂跳,趕緊順著梯子下來了。
清理了腐草,茅匠師傅便揚聲吆喝著:「遞草上來。」
來幫忙的蔣二牛將準備好的、還略帶清香的新稻草一捆一捆地送上去;師傅們則由下而上、由簷至脊一層層均勻地鋪蓋著,形成層層疊疊的草簾,還用一種搓板形的木製耙子梳理一番,再拍打平整。
掀下來的舊茅草,林氏領著幾個孩子先用絞把筒將撓成繩狀,然後絞成大麻花一樣的草把子,成捆地碼在院子裡,日後可以用來燒水做飯。
這茅草屋不但頂子要換,連牆壁也要用泥巴再糊一遍。因為這壁子是用一些竹子蘆葦桿加稻草捆綁後,糊上泥巴做成的。時間久了,泥巴風乾後,會劈哩叭啦往下掉。這麼一來,冬天北風一刮,四處都要透風。所以不補是不行的。
這麼一來,總得花上個兩三天時間。
茅匠師傅幫著修葺屋子,不但要付工錢,還要請他們吃飯。
因此到了飯點,林氏便和福來進灶屋忙活去了。
這飯食自然也不能太差,肉和酒都要有。
師傅們由蔣二牛作陪,在堂屋裡吃;林氏就領著孩子們在灶屋裡吃。因為吃了飯還要繼續修,所以梯子就還是好端端地架在那兒。
也不曉得多寶是啥時候闖到這兒來的,見沒人管他,竟鬼使神差順著梯子就爬上屋頂去玩。
結果,就這樣出事啦!
多寶才四歲的小人,哪知道危險不危險的,他上了屋頂,跟脫韁的馬兒似的,踩著稻草頂子就撒歡兒似的東奔西走,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刺激、更好玩的事兒了。
最後一腳踏上去,多寶踩破了屋架上原先鋪著的那層薄薄的蘆葦蓆子,直接頭朝下就摔了下來。
蔣大拴在堂屋裡間的床上靠著,他剛吃過飯,眼睜睜看著一大團黑影穿過屋頂,咚的一聲掉在離他不過的地面上。
害得蔣大拴半天回不過神來,眨巴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這才確定是多寶的身影。
還沒待他喊出聲來,在外間吃飯的茅匠師傅和蔣二牛,都被這沉悶的鈍響聲驚得往裡間跑。
待看見多寶倒在地上,雙眼翻白,額頭上跌出個大包,比雞蛋還要大,身體也是軟綿綿的,一眾人都被嚇壞了。
林氏聽見堂屋這邊鬧哄哄的,連忙起身過來。鳳來也擱下碗筷,跟在了林氏的身後。
鳳來擠在人堆裡,看見一個年紀大些的茅匠師傅正在掐多寶的人中。
掐了好一會子,多寶這才睜開眼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痛,好痛!」他說。
林氏正在問蔣大拴:「孩子他爹,這是怎麼啦?多寶幾時進這屋裡來的?」
蔣大拴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我也不曉得這孩子怎麼就從屋頂上直摔了下來。」
天上沒掉餡餅,倒是掉下了自己的小侄子。
蔣大拴直撓頭。這要是三弟和三弟妹問起來,自己要怎麼告訴他們才好?
林氏的臉色也凝重起來:胡氏的兒子在自家出事了,憑胡氏那個德性,也不曉得她會幹出些啥來!
蔣二牛彎腰就要去抱多寶,嘴裡急切地說:「我這就帶他找石郎中去。」
鳳來連忙制止道:「二叔,從高處摔下來的人,最好是不要搬動他。」作為穿越大軍的一員,這點常識鳳來還是有的,她怕頭高位會加重腦缺血、缺氧,如此一來,結果肯定不妙。
果然多寶略一搬動,馬上就吐了出來,直接吐了蔣二牛一身。
鳳來一見,估摸著多寶跌得厲害,怕是有些腦震盪了
蔣二牛倒並不在乎,只是擔心多寶的安危。他想著:既是不能抱他去找石郎中,也不能讓孩子躺在地上啊!凍著了怎麼辦?所以就將多寶放在了蔣大拴的床上。
蔣大拴在邊上說:「二弟,你去找了多寶的爹娘來;桂香,你快些去把石郎中請進門吧。「
林氏應了一聲,急匆匆便往門外走。蔣二牛也聽從他大哥的分派,逕去尋蔣三貴和胡氏了。
福來連忙尋了一塊乾淨的布蘸濕了,給多寶擦嘴擦臉擦衣裳。
鳳來則檢查多寶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外傷,各關節部位是否活動自如;同時盡量與多寶說話:」乖,不哭啊,你娘一會兒就來了。你想不想吃烤紅薯啊?「
林氏燒飯的時候,鳳來把幾個小紅薯埋在了灶下的柴草灰堆裡,這會子早都熟了。曉得多寶難受,她想拿來哄哄多寶。
誰知饞嘴貓似的的多寶居然搖頭說不吃:」姐,我頭暈乎。「
這一搖頭,不得了了,多寶又吐了出來。
饒是鳳來敏捷地往旁邊閃了閃,還是沒逃過被噴了一身的命運。不過她倒沒惱,只是為多寶捏著一把汗。
若光是個大包,也就是皮下血腫而已,時間長了會好;哪怕腦震盪,多休息調養,慢慢也能好起來。要是鬧個顱骨骨折,或是腦內出血啥的,那就棘手了!
憑這個時空的醫療條件,既沒辦法拍片檢查,也沒有應對的藥物,多寶怕是凶多吉少哩!
鳳來在心裡暗暗祈禱:惟願這個小堂弟福大命大,
邊上看著的蔣大拴和幾個茅匠師傅,都不約而同的歎惜:」唉,這孩子,別把腦子摔壞,就要謝天謝地啦!「
多寶頭昏昏沉沉,眼皮一開一合,只想睡覺的樣子。
鳳來哪能讓他睡過去啊?不得不逗著多寶說話:」那你想吃個啥?吃糖不?姐這就給你去買。「
多寶還沒應呢,胡氏從外頭風風火火地趕了來。她毫不客氣地伸手拔開擋著她的茅匠師傅:」讓讓,讓讓,有啥好看的?人都這模樣了,你們還有閒心看熱鬧吶?敢情不是你家孩子是吧?「
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村鄰。
那茅匠師傅體諒她為娘的一片心,任是哪個當娘的,見了自家孩子傷著了,沒有不焦心上火的!所以也並不同她計較,把手一擺,招呼兩個同伴說:」走,咱們干咱們的活兒去!「說著轉身就走。
那兩個也就跟著一同出去了。
胡氏一見多寶額頭上雞蛋大的包,人也不怎麼清醒,當時就唬得眼淚下來了,一口一聲:」我的崽啊,你這是怎麼啦?哪個狼心狗肺的人害得你這付模樣?「
這一帶的人,管兒子叫崽。
多寶睜開眼睛,叫了聲:「娘。」又把眼睛閉上了。
鳳來在邊上輕聲解釋:」三嬸,沒人害多寶。我家裡的人都在吃飯,不曉得多寶怎麼順著梯子爬到屋頂上去了,結果從屋頂上摔下來~「
一句話還沒說完,胡氏轉過頭來照著鳳來劈頭蓋臉啐了一口道:」我呸!不曉得多寶怎麼爬到屋頂上去的,你們家這麼些人,都是死人吶,都沒長眼睛還是個個瞎了看不見?黑了良心的,我統共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們還想著謀害他是怎麼的?他死了你們有啥好處啊?「
她那付凶神惡煞的模樣,像要吃人似的,真的把鳳來嚇著了,身子微微後仰著,不由自主就倒退了好幾步。
蔣大拴看不過去了,不過他坐靠在床上,沒法子拉住胡氏,只大聲道:」三弟妹,你說這個話就傷人了。誰想謀害他來著?多寶自個兒從屋頂上摔下來,是我親眼所見;這幾個茅匠師傅,也是聽到多寶摔在地上咚的一聲之後,立馬跑進裡間來的。你若不信,隨便你問哪個!「
胡氏放聲大哭,叫嚷起來:」我問哪個?哪個會同我說實話?我不管,我只曉得我家多寶從家裡出來都是好端端的,一到你家裡,就變成了這付模樣!「
鳳來一聽,胡氏這是想要栽贓陷害的節奏啊!
反正多寶出了這個事,她就一頭賴上自家了。
雖然恨得牙齒癢癢的,鳳來卻沒那個心情跟胡氏吵。因為胡氏可以不識大體,她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多寶不管啊!
這多寶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身為堂姐,鳳來還是會覺得難受,心裡過不去。
所以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胡氏說:」三嬸,你只顧著這麼又哭又鬧的,對多寶是真的好嗎?你還是他的親娘不?「」我怎麼不是他親娘了?你少嚼蛆!他不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難不成還是揀來的?你啥意思啊?「胡氏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