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哪裡是想要林氏去她屋裡坐,不過是想要林氏去了之後,也好塞點銀子給她唄!
林氏淡淡地說:「時辰晚了,我和鳳來也該家去了。改日再到她三嬸屋裡坐吧!」
胡氏急了,恨不能伸手過來把林氏扯進她屋裡。於是踏前一步,假裝親熱地挽住林氏的胳膊說:「大嫂,別價呀!我看你同二嫂講了這麼會子話,肯定口乾了,去我屋裡喝口水也成!」
當下不由分說,連拖帶拉,把個林氏弄進了她住的東廂房。
饒是林氏不情願,也不好意思過分掙扎,省得弄得兩人像打架似的。
鳳來沒辦法,只好跟在林氏身後也進去了。她倒要看看,這個三嬸到底想幹什麼!
胡氏生拉硬拽成功,臉上堆著滿滿的笑說:「二嬸坐,我幫你泡杯蜜茶來。是前兒我娘家哥掏的野蜂蜜,味道醇著呢!」
林氏連忙搖手:「不用不用,我口不渴。」
胡氏哪裡聽她的,泡了茶來,硬塞到林氏手上,又不知從哪裡摸出塊糖,要討好鳳來。
鳳來總覺得這糖塊那麼的不懷好意,於是死也不接,胡氏面上笑著,心裡卻咒了一句:不知好歹的東西!
林氏在張氏屋內已經聽見了鳳來的話,曉得胡氏在偷聽,所以她估摸著,自己給張氏銀子的事,怕是沒逃過胡氏的耳朵。
不過胡氏不提,她自然也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倒要看看胡氏接下來的動作。
林氏實在低估了胡氏臉皮的厚度,人家親親熱熱拉著她的手說:」大哥大嫂一家子搬出去了,這邊著實冷清了許多,真還怪想你們的。「」真的呀?「鳳來眨巴著清凌凌的杏仁眼,一臉的天真無邪:」三嬸當初可是哭著喊著,鐵了心的要分家哩!這分了,三嬸應該高興得睡不著覺才對啊!「
胡氏的臉令人不易察覺的紅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原狀。她嗨了一聲:」貓兒狗兒處久了還有感情,何況是一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呢?「
林氏面上淡淡地笑著,心裡道:這會子就知道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了?
胡氏開始訴苦了,說是分家後手裡沒多少現錢,日子怎麼不好過,晚稻還沒收上來,屋裡就快要揭不開鍋了。」鍋裡那是三根紅薯絲抬著一粒米,這才吃了幾天吶,多寶就病了。「胡氏唉聲歎氣地說。
林氏便接口道:」要不她三嬸去我那兒勻點兒糧食過來?好在紅薯啊,稻子啊,沒多少時間就可以收了。「
胡氏可憐巴巴地盯著林氏的臉:」大嫂,我哪能從你們家嘴裡奪食啊?倒是,能不能借點兒錢給我們,把眼前這個難關過了哩?「
鳳來在肚子裡切了一聲: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最終目的總離不開一個錢字!
她怕林氏面嫩心軟,不知不覺就應了下來,因此擋在頭裡說:」三嬸,你前兒講過的話,我記得真真兒的!你自個兒倒忘記了麼?「
胡氏一愣,將臉轉向鳳來:」我前兒講過啥話哩?「」三嬸說,不管命硬也好,過上好日子也罷,你不會沾我們家一分一厘的便宜。「鳳來的聲音又脆又響。
胡氏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霎時的尷尬,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喲,鳳來記性還怪好的!這不是開玩笑的話麼,哪能當真啊!再說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是問你娘借銀子,到時候要還的呀!自然和沾便宜沒有關係的!「
其實她心裡老早打好了算盤:開口借的話,林氏肯定不好意思回絕;等銀子到手了,還不還,那就是她說了算。她若一口咬定沒銀子可還,老大家還能綁了她去見官不成?
鳳來仔細看著胡氏,心裡想:這麼厚的臉皮,怕是一剪子下去,都扎不出血來吧?
還沒待她和林氏答話,就聽得外頭蔣三貴一邊走一邊數錢,嘴裡得意地說:「阿春,我今兒個斗牌,贏了上百個錢哩!」
急得胡氏臉上一下子就變了色,恨道:「這殺千刀的。」
林氏和鳳來不約而同轉過臉來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想著:家裡說是飯都沒得吃了,還有錢去斗牌?
蔣三貴一頭撞進來,這才發現大嫂林氏和侄女鳳來都在,趕緊打個招呼。
林氏含笑問:」今兒個手氣不錯啊?聽見你贏錢了。「
蔣三貴笑呵呵地說:」那是!連著幾天都是贏哩!加起來有四五百個錢了!「他一臉的得意。
胡氏恨不能一把堵住蔣三貴的嘴,可當著林氏和鳳來的面,她當然不能這樣做!氣得直咬牙。」那就好!「林氏趕緊接上:」家裡有這麼錢,暫時用用是不愁啦!我也就不擔心你們連飯都吃不上了。「
蔣三貴最要面子的人,一聽林氏說他家連飯都吃不上,臉氣得通紅,大聲道:」大嫂,你是看不起我蔣老三還是怎麼著?我再沒本事,也不會讓老婆兒子餓著的!我家米缸裡,可是滿滿登登哩!「
胡氏一個勁兒朝蔣三貴使眼色。
偏是蔣三貴沒明白過來,還愣愣地問:」你老是朝我擠眼睛弄眉毛的作啥?哪塊兒不對勁啦?「
胡氏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跺了下腳,扭身出屋了。
她才說的謊話,就被當著林氏和鳳來的面給揭穿了,饒是她臉皮厚,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一走了之。
林氏便立起身來說了一句:」三弟,不是我當大嫂的多嘴,這斗牌麼,農閒時當個消遣,小小的下個注,也沒啥;若是當成營生來做,終歸是不太好哩!「
蔣三貴還在尋思胡氏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對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心裡想著:我又沒惹她,我今兒還贏錢了呢!
聽見林氏的話,蔣三貴便胡亂支應道:」喚,大嫂。我自個兒有數,你不須擔心。「
林氏趁機拉著鳳來告辭而去。
娘兒倆出了蔣家大門,悶頭走了好一段路,這才齊聲笑了出來。
鳳來一邊笑一邊說:」三嬸打得如意算盤,沒想到被三叔闖了來給攪了。呆會兒三嬸不朝著三叔變個烏眼雞才怪哩!「
林氏嗤嗤地笑:」你沒看見你三嬸那臉,一會兒象猴子屁股,一會兒又成了茄子色,眼睛裡恨不能伸出手來,把你三叔給掐死呢!「
鳳來跟著笑:」三叔那一臉無辜的樣子更好笑。他若是明白過來,怕也要悔青腸子吧?「
想想也是,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差點兒煮熟的鴨子再要飛了,任是誰都會懊惱的。
林氏忽然輕歎一聲:」你三嬸應該是偷聽到了我給你二叔家銀子的事,她心裡必定連我也恨上了!「
鳳來看了她娘一眼說:」反正以前她也沒喜歡過你。「
林氏點點頭:」那倒是。「
胡氏頭一次見著林氏,就是羨慕妒忌恨諸味混雜,因為林氏長得太漂亮了!
再加上林氏比她得人心,就更看不順眼了。
這會子,胡氏和蔣三貴正在鬧騰呢!
胡氏拈著蔣三貴胳膊上的一塊肉使勁地擰著,嘴裡恨恨地罵:」你個該死的東西!我正在想方設法地為家裡增添進項,你倒好,早不早晚不晚,偏這個時候撞進來拆我的台。「
說著不解恨,又在蔣三貴身上捶了好幾拳:「你是想氣死我呢?以後你大嫂怕是連我的半句話都不信啦!」
這幾拳捶得有點兒重,把蔣三貴的火也給激起來了。他眼睛一瞪說:「幹啥哩幹啥哩?想謀殺親夫啊?」
胡氏曉得蔣三貴,真把他惹毛了,自己也落不了好。所以只動嘴不動手地說:「你還敢凶!若不是你好死不死地闖進來,我從大嫂那兒到手的銀子,肯定比你這幾日贏得還要多!」
蔣三貴辯解道:」我又沒有那能掐會算的本事,哪裡曉得你在做什麼?我贏了錢不趕緊開溜,我還等著輸光了再回家不成?「
胡氏聽見贏了錢三個字,回過神來,朝蔣三貴伸出一隻手:」拿來!「
蔣三貴瞟了胡氏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錢袋子交了出來。
胡氏察看了一會兒,又伸手道:」還有呢?「
蔣三貴只得從左邊衣兜裡摸出幾個銅錢,老老實實擱到胡氏手裡。
胡氏把銅錢扔到袋子裡,那手又伸出來了:「還有呢!」
「沒了。」蔣三貴又瞟了胡氏一眼,不滿地說。
胡氏一下子擰住蔣三貴的耳朵說:「你交是不交?「她恨死這個臭男人,害她今日損失了多少錢啊。
蔣三貴哎喲了一聲,曉得不滿足家裡這頭雌老虎,接下來好長一段日子別想安生,只得乖乖把收藏的銅錢拿出來了事。
他看著胡氏把所有的銅錢都扔進錢袋子裡,再把袋口的繩子抽緊,不由得涎皮涎臉地說:」哎,你好歹給我留些本錢啊!不然明兒我上哪裡贏錢去?「
胡氏想了想,重新打開錢袋子,摸出三個銅錢說:」給!「
然後不管蔣三貴怎麼哀求,她都跟啞巴了似的,把嘴抿得緊緊的,就是不吭聲!
蔣三貴跟條死狗似的,一下子癱在床上,懶怠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