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小姐……」弄涼的頭就搭在她的肩頭,笑得溫和如水,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弄涼睜著不甘的眸子,「姐、姐姐……」
弄痕撲通一聲跪在弄涼面前,心如刀絞,滴滴鮮血流不盡心中的悔恨。
「求姐姐保護、保護小姐……一生、一世,別教人、教人……欺負了她……」弄涼的體溫急劇下降,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微弱的視線看到門口那個模糊的男人身影,唇角盪開風一般飄渺的笑靨。
「我答應你。」弄痕重重點頭,泣淚兩行。
弄涼無力的拍了拍與自己緊擁的若傾城背脊,伏在若傾城的耳際說著細如蚊蠅的話語,「如此,我便安心了……」
手,重重垂下,身子徹底冰冷。也徹底寒了若傾城的心,錐心之痛,痛入骨髓,痛得連靈魂都跟著哭泣。
「睡吧弄涼,小姐陪著你,不怕。」若傾城神情呆滯,目光空洞。眼瞼重重合上的瞬間,她看見那個年輕的笑顏在自己面前晃動,最後被風無情的吹走。兩行清淚悄然滑落,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仰天長嘯,有的是死寂的心,死寂的生命。
無聲相擁,若傾城的頭正抵著弄涼的肩膀。雙眸緊閉,下唇緊咬,不省人事。
弄涼的墳就在茅屋後面的竹林裡,孤零零立在竹林正中的空地處,冥幣在雨裡紛飛,彷彿要飛到遙遠的世界,再也不會回來。
若傾城癡癡站著,因為方纔的昏迷,她未親眼看著弄涼下葬。等她來到,除了冰冷的墓碑,什麼都沒有剩下。
弄痕習慣了絕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痛心的撫著鮮血染就的墓碑。以後,她再也無需為自己的妹妹擔心,因為再也沒有必要。眼眸重重合上,分不清臉上掛著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寂寥回眸望著神情呆滯的若傾城,低頭忖了好一會才走向她,「弄涼不會願意見到這樣的你。」
抬眼間,若傾城淚如雨下,笑得肝腸寸斷。雨水不斷沖刷著她慘白的容臉,擊打她捲曲黝黑的羽睫,若傾城的聲音宛若逝於掌心的流沙,帶著無可挽轉的撕心裂肺,「她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句話,還是為了我。這輩子,她都是為了我,我欠弄涼的一生都還不清。你不會明白我跟弄涼之間所經歷的一切,你更不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相依為命。我們說好的,可是現在,弄涼走了,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她躺在這裡,就躺在冰冷的泥土之下。弄涼死之前有多痛,我的心就跟著多痛,我寧願埋在這裡的是我,我寧願是我!」
「那我呢?」寂寥忽然沒頭沒腦的開口,眼睛通紅。
「我的愛留在了烈火焚燒的冷宮,我的兒子也在那個煉獄般的皇宮裡,而我唯一從那裡帶走的,獨弄涼一個。可是現在,我再也帶不走她了。」若傾城面如死灰,雨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地。那一刻,她依稀看到弄涼站在墳墓裡衝自己笑。
咧開顫抖的唇,若傾城沙啞的笑著,癡傻般盯著冰冷無情的墓碑。顫顫巍巍的走到墓前,若傾城跌坐在地。輕輕的將臉溫柔貼在寒意拳拳的墓碑之上,彷彿弄涼溫暖的手拂過她的臉頰。
弄痕面無表情的起身,握緊手中之劍轉身離去。
寂寥死死注視著弄痕依舊無溫的背影,他該恨她,該怨她,或者該為弄涼報仇殺了她。可是,她竟是弄涼的親姐姐,所以他什麼都不能為弄涼做。
驀地,弄痕腳步頓住,微微昂起頭看一眼從竹枝頭滴落的雨點,聲音幽恨,「我答應過弄涼,會保護你一生一世。你放心,我會遵守諾言。如果……我還有命回來的話!」
「我會守著這裡,陪著弄涼,相依為命。」若傾城氣息奄奄。不久之前她們還在說說笑笑,如今一個埋入黃土,一個與墓碑為伴。說好的,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是不能分開的。弄涼,你忘了嗎?
黃泉路上慢走,到了孟婆處,記得不要傻乎乎的喝那碗孟婆湯,不然下輩子,我就找不到你了!
若傾城低低的嗚咽,蜷縮在墓碑前身顫哭泣,好似隔世的彼岸花,令人不忍觸摸她的世界。這輩子,她什麼都沒能保住,現在連弄涼都未能留下。心底的悲涼像如潮的雨,傾覆了她的天下。
弄痕縱身一躍,消失在地獄般的竹林之內。
下一刻,若傾城一頭栽在水坑裡,暈厥過去。
誰也不會明白此刻若傾城心中的灰暗,失去了弄涼,若傾城如同失去了半條命,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走進陰暗的無極山莊,弄痕恍若鬼魅,身影漂浮。漆黑無底的正殿,弄痕腳步輕盈,身後留下一串清晰的水漬腳印。
上頭屏風裡的燈突然亮起,千燎的身影在屏風上晃動,森冷的聲音隨即傳來,「師妹,任務完成得如何?」
「你為何不告訴我,若傾城身邊有一個女子,名為弄涼。」弄痕眸色淒冷,死死握住手中之劍。
四下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許久才聽得千燎輕歎,「那又如何?」
「如何?千燎,你一直在騙我!」弄痕怒不可遏,脖頸間的青筋亦僵硬起來,「弄涼便是我的妹妹獨孤弄涼!你明明知道我找了她十多年,你竟一直瞞著我。現在你滿意了,弄涼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死在這柄被你下了毒的冷劍之上。」
千燎的口吻突然急轉直下,「你說什麼?」
長劍光當出鞘,弄痕殺氣騰然,眸色似血,「除了你,整個無極山莊,誰有能力在我劍上下毒,誰能?誰敢!千燎,你我兄妹情誼今日一刀兩斷,從今往後你我只有血海深仇。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絕不會!」
「你想怎樣?」千燎陡然砸碎屏風,大步走出,卻是面容俊俏身形精壯的中年男子,歲數比弄痕大了些許。
弄痕一字一句,「以後,別教我看見無極山莊的任何人,否則我見一個殺一個。別怪我沒提醒你,誰敢碰若傾城一根頭髮,便教誰屍骨無存,獨孤弄痕言出必踐。千燎,你最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