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疤痕在臉上微微顫了一下,若傾城冷笑,「弄涼,如今世道變了。然對待犬類,何必多禮。」
「你說什麼?」首領太監怒容,上前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若傾城一個不穩,身子重重倒臥在床,鮮血自若傾城嘴角溢出。若傾城勉力撐起身子,揚著淒冷的笑意,眼底滿滿的憎惡,「打得好。」
弄涼慌忙撲到若傾城床前,冷然望著甩袖而去的太監們,回眸間心疼不已,「小姐?」
「已是國破家亡,還要這張臉作甚?早些毀去,倒也省事。」若傾城幽蘭般的眸子微微瞇起,眼底一掠而過刻骨的疼痛。
洗衣房。
當年十指繞金線,而今冰冷如寒冬。鳳凰落塵化凡鳥,一朝零落歎炎涼。
「喲,姑姑,這不是貌美如花的赫敏公主嗎?想當年,不可一世得很呢!」宮女們冷嘲熱諷的喧囂,故意將捶衣棒擊打水面,污水濺了若傾城一身。
肥胖的洗衣房管事姑姑靠著廊柱嗑瓜子,大聲嚷道,「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呀?」
「可不是,看看,如今的下場可真是天理報應!」另一名宮女有意調侃,帶著鄙夷的眼神,拿若傾城取笑,「連衣服都不會洗,說不定待會就被調去刷馬桶了!」
語罷,眾人哄笑一堂,好不熱鬧。
胖姑姑晃動著肥碩的身子,慢慢走向若傾城,「怎如此取笑,好歹也是前朝公主。」說著,將一桶髒衣服丟在若傾城腳下,贅肉橫生的身子重重踩上去,「如果還有一點點沒洗乾淨的,今晚別想吃飯。」
眾目睽睽,若傾城面如白紙俯身拾撿散落在地的髒衣服。鮮紅的疤痕宛若驚悚的蜈蚣,匍匐在她原本傾城的容臉上。蒼白的十指沾滿塵土,瑟瑟的抖動,心中的屈辱一發不可收拾。可是,她必須忍。然傷勢未癒,只覺這水徹骨淒寒,連骨頭縫裡都被深深刺痛。
戲耍完畢,眾人漸漸散去。唯獨若傾城髒衣服滿地,不能吃晚飯。
「小姐?」弄涼在門外探出頭來,左顧右盼窺探一會,迅速鑽進門來。
「弄涼?」若傾城一怔,不由擔憂,「若被發現會受重責的。」
弄涼癡癡一笑,「弄涼小心一些,不會被發現的驚悚樂園。」說著,從懷中取出兩個饅頭一把塞進若傾城手裡,「小姐,餓了吧?」
若傾城含笑著遞給弄涼一個,「一起吃吧。」
「是。」弄涼笑的甜美,眼神閃爍著璀璨的光,「吃完一起洗衣服。」
頷首報之一笑,若傾城的眼底流淌著感激,心底微顫,升起陽光般的溫暖。
至少,還有弄涼。
至少,不是獨自一人。
至少,她們還能相依為命。
如今的若傾城一無所有,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只為忍辱活著。為那些未死的皇裔,為了慕容元策的刀劍不再染上鮮血的顏色。所以,她不敢輕易赴死,哪怕到了絕境。
可是弄涼,如果真有閉上眼睛的那一天,你又該如何?
心,刺骨疼痛。
諭:
花未眠恭謙有度,品貌端正。盡心伺候御上,如今身懷龍嗣。特冊為賢妃,入住清微宮。
一剎那,舉宮歡慶,有人歡喜有人憂。新後初立,再立賢妃,顯然有些匆忙。在蘇流雲看來,是著著實實的打了她一記耳刮子。
若傾城的唇不知因為寒冷還是憤怒,微微顫抖,發不出一絲聲音。
弄涼憤怒的回眸凝視若傾城黯然的神色,仿若心被狠狠削去一塊,鮮血淋漓,「騙子!這個騙子!若非當日她設計讓小姐救她,借此留在小姐身邊,她哪有今日的機會爬上龍床?」
「弄涼!」若傾城含淚輕笑,「已成定局,何必呢!」
「可是花未眠……」
不待弄涼說完,若傾城急忙摀住她的嘴巴,聲音宛如遠山回音,飄渺而心碎,「是賢妃。」
背過身去,若傾城忽然淚流滿面。
終歸,他還是未放過自己。一步步卸下她所有的殘念,讓她徹底明白什麼是生不如死。
慕容元策,你的心到底是何物?如此的鐵石心腸。難道一個死去的人,對你而言,果真是捨棄一生華年都換不去的恨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讓我存活,早早殺了我豈非更好?我願為你化一腔亡國恩仇,如水溫柔,卻抵不過你一絲回憶滿腹仇恨。
世事輪迴,會不會有一天,你我抱憾,長恨如水自東流。
隔在你我之間的,除了鮮血,真的再無其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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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新寵,身懷皇嗣,自然榮耀萬千。雖然蘇流雲心懷憤懣,但也無可奈何,只做充耳不聞。權當慕容元策一時興起,不予放置心頭。實不知慕容元策的真實想法,獨若傾城一人心明如鏡。
端著整盆髒衣服,若傾城半低著頭漠然前行。不遠處,弄涼正清掃庭院,兩人對視一笑。弄涼正欲開口,卻見若傾城面色驟變,回眸去看,慕容元策正擁著賢妃花未眠緩緩而至。
羽睫微顫,若傾城故意將頭垂得很低,轉身欲避開。
豈料花未眠一聲冷笑,「站住。」
若傾城身子僵在當場,心,陡然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