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錦南點點頭,先去了祝煜城的房間。
門一打開,熟悉的撲鼻花香令他心頭驀地發酸,這是香水百合的味道,煜城媽媽喜歡這種花,她在世的時候家裡總會有這種花香。
床頭的櫃子上放著兩束花,一束百合一束藍色妖姬,旁邊還有女士手包和手機。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拿出手機給祝煜城打電話,告訴他先回來,三更半夜不是找人的好時間。
這一個電話打過去,天色漸白的時候祝煜城才帶著一身寒氣回來。
祝錦南在沙發上瞇了一會,他進門的時候就醒了。
祝煜城沒有太意外,只是懨懨的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一頭倒在床上。
「7點鐘的時候我給朋友打電話,再調人過來,她要在這鎮子上就丟不了,多大個小地方,大不了全鎮地皮都掀開,還找不出一個大活人。」
「昨天刑偵大隊的人說在本鎮的情況是比較好的,如果有人可以誘/拐她,把她帶出綠蘿鎮,搜查範圍一旦擴大才是難題。」
「鎮上有視頻的路段他們有排查嗎?」
「應該一直在排查,包括昨天從鎮上開往市區的所有車輛在經過收費所時的監控視頻,現在還沒給我消息。」他起身脫掉襪套,摸出香煙點燃,一/夜未睡,眼底全是紅血絲。
祝錦南走到他身邊推了他額頭一把,祝煜城歪著頭躲開,「心情不好。」
「抽完煙睡一會,你不睡覺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祝煜城沒搭理他,悶頭抽煙,幾乎沒怎麼閒著,一口接一口,好像很沒耐心,最後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裡,伸手去抓自己的外套。
祝錦南按壓他的肩膀將他按回床上,搬出父親的威嚴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讓你躺下睡覺。」
祝煜城揮開他的手臂,「如果丟的是譚黎你可以躺下來睡覺?」
「你心裡是不是還放不下譚黎?」他突然將話題轉移,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
祝煜城眉心微蹙,「你想多了,我從來沒把譚黎放進心裡過。」
祝錦南雙手插進西褲口袋,背對著他在房間裡踱了兩步,「你對我不用有這麼大的怨氣,不管什麼時候,你遇到什麼困難和危險,毫不猶豫趕到你身邊的人只有我,無條件為你付出犧牲的也只有我,因為我是你爸,你要真不在意譚黎,就別因為她把我們之間的關係搞的這麼僵。」
他的話讓祝煜城想起母親生病的時候常對他說的一句話:他是你爸。
「到底是因為譚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你心裡比我清楚,我媽死那會你要站在我面前對我說這話我興許還能感動一把,你喜得貴子,我媽死不瞑目,你想讓我看見你就喜上眉梢,我可能做不到。」他垂頭揉揉眉心,心裡的煩躁加劇,心裡想著如果現在喬唯就敲門回來,他可以立刻原諒祝錦南。
祝錦南偏過頭,隔著晶亮的眼鏡片瞅了瞅他,沒和他繼續辯駁下去,以後會是怎麼樣還不清楚,反正現在他的兒子是不分時間地點不分天時地利與人和的看不上他。
當你也有一個兒子,你給他剪臍帶,你給他洗澡餵奶換尿不濕,你叫他學走路學說話讓他騎大馬,你滿足他各種身為孩子的願望,你為他傾注無數心血,卻看著他越長大越與你疏遠,甚至在某一天你發現他連看你的神態充滿了厭惡,那種滋味比吃了滿口帶魚鱗的生魚還要不好受。
他在房間中央站了一會,背著手看祝煜城一眼,沒什麼好氣的說,「趕緊給我睡覺!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
祝煜城沒有繼續忤逆他,脫掉鞋子和衣而臥,他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兩條腿都快沒有知覺了,說不累是騙人的。
風吹的眼睛乾巴巴的,眨一下就疼,他索性閉上,安靜的等待天亮。
睡不著,思維很混亂,很多畫面閃爍在眼前,他很希望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喬唯躺在自己身邊,她的小腿像往常一樣纏在自己腰上,手掌墊在自己臉頰下面,他掀開被子她便閉著眼睛拚命的往被子裡鑽,那他一定不會一個人出去,把她放在這裡。
他就這樣乾巴巴的躺到8點,祝錦南從7點鐘開始給一些公安朋友打電話,8點鐘一到,昨天來過的市局領導又過來酒店。
他下床去用冷水洗臉,坐下來聽他們徹夜分析出來的搜尋方案,聽到他們將搜尋範圍擴大到全市乃至臨近的兩個地級市,他心裡又壓上一塊大石頭。
窗外傳來馬達聲,他站到陽台向下看,河面上駛過一艘小型搜救船,後面還跟著一隻當地居民的打撈船。
祝煜城閉了閉眼睛,手指握在陽台欄杆上漸漸收緊,指節分明。
太陽光格外明亮,也格外刺眼,總覺得這樣明媚的天氣他的身邊應該站著那個明媚的小姑娘。
可是,她在哪兒呢?
下午時,祝錦南的兩個朋友帶著保鏢從市區趕來,當然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增添人力就可以看到結果那麼簡單。
夕陽落在一片片青瓦上,祝煜城從酒店出來,在她走失的石板路上站了一會,一個穿著樸素的本地老太太從他身邊經過時,忍不住好奇,用很地道的本地話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全是警車和警察啊?這都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多警察了,是不是出人命了?」
前面的話祝煜城聽得一知半解,最後一句他卻莫名的意會了,「人命」兩個字像鋼針一樣被這個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在他洶口敲上一錘,按進去還是拔出來都疼的夠嗆。
她見祝煜城沒太懂自己的話,又用磕磕絆絆十分不標準的普通話重複一遍,「這麼多警察,是不是出人命了?」
祝煜城搖搖頭,「沒有,我老婆走丟了而已,他們在幫我找人,沒有出人命,不會出人命。」
老太太一聽原來自己這是撞當事人的槍口上了啊,聽這年輕人的語氣人家還不想承認事實,也難怪,誰都不願意看見自己家的親人發生這種事,她在祝煜城身邊站了一會,說,「那要仔細找,慢慢找,肯定會找出來。」
祝煜城點點頭,在老太太要離開時忽然想起來什麼時候把她叫住,「老人家,幫我看看這個小姑娘你面不面熟。」他掏出電話按亮屏幕,喬唯的照片被他設置成了屏幕保護,一眼便可看見。
老太太瞇著眼睛往後抻脖子,大概是有些花眼,看了好半天,吶吶道,「誒……好像……見過。」
「見過?」祝煜城的眼神忽然放亮,「老人家,懇請您好好幫我回憶一下,我太太昨天穿了一件白毛衣,牛仔褲和運動鞋,扎馬尾,她的皮膚比照片上白一些,頭髮很黑,很顯眼,個子很嬌小,她的身邊還有一個高個的穿長裙子的女孩,你見過她們兩個?」
老太太又對著手機看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操著一口別嘴的普通話肯定道,「就見過她自己!」
「您在哪裡見到過她?哪條街道,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背手搖頭,「沒有在街上啊,街上沒見過,在電視裡看過,演過電視,我看過。」
「……」
老太太走了,祝煜城無奈的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點燃。
夕陽停留的時間極端,不過一支煙的功夫,或者是一支煙外加出了一會神,天空就已經變成寶藍色,再慢慢的變成藏藍色,幾顆零散明亮的星星點在空中,月光皎潔,照得地上樹影婆娑,燈影交錯。
喬唯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從她走失到現在,祝煜城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得到她的消息還是不想,得不到她的消息心急如焚,得到她的消息,又怕那是噩耗。
祝錦南在隔壁的房間和一行人說話,他的房間很安靜,床頭櫃上的兩束花有些發蔫,沒有了剛帶回來時那股爭相怒放的嬌艷勁兒,看著有些礙眼。
警方的排查力度很大,一天之間走訪了半個鎮子,這裡的遊客絡繹不絕,就算是冬天淡季但因山清水秀也有不少周圍市區來遊玩的客人,沒人在意那些匆匆過客到底要去向哪裡。
祝錦南大概是發了脾氣,他推開隔壁房門時感覺到氣壓很低,果然,他聽到祝錦南用十分不悅的沉重語氣對房間裡的人說,「什麼時候找到我兒媳婦,什麼時候我們談在l市的項目投資。」
祝煜城手指按在金屬門把手上,淡漠道,「48小時之內找不到我太太,祝氏集團在l市的所有投資都將撤回。」
剛來的兩位市政代表沒見過祝煜城,聽到他這番話立即看向祝錦南,「這位是?」
「我兒子。」
祝煜城很不客氣,連頭都沒對對方點一下,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沒有聽到有用的東西,又起身回房間。
所有人都離開,祝錦南讓酒店準備了一桌清淡一些的晚餐送到祝煜城的房間,叫他過來和自己吃飯。
祝煜城工藝品的似得在落地窗前站著,一動不動。
「你都快三十了,還讓我餵你吃飯怎麼著?過來,坐下,給我吃東西!」
他的態度很強硬,自從祝煜城母親過世後他從沒如此強勢的安排過他,哪怕是他私自去退婚又私自娶了個女人回家也沒有。
三十幾個小時不睡覺,只喝一碗粥一杯水,鐵打的機器也該上潤滑油了。
老子就是老子,到底是有家長的威嚴,祝煜城雖然心高氣傲,但兒子就是兒子。
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口青菜,又被祝錦南逼著吃了一塊紅豆米糕才算罷休。
祝煜城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祝錦南為了看著他也沒有回自己房間,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休息,大概十點多的時候,窗外傳來簌簌的雨聲,隨著雨勢漸大,還能聽到雨簾敲在河面發出的聲響,可能並沒有多大的雨,因為空間太過靜謐,便顯得格外清晰。
祝煜城有些不安,下床穿上拖鞋走到落地窗旁站了一會,又將陽台門打開,看了看雨勢,轉身便去穿衣服,準備出門。
「你去哪?」
「出去一趟。」他從喬唯的包裡翻出裝在傘套裡的折疊傘,拿上一件喬唯的風衣,「說不定她在回來的路上。」
祝錦南離門更近,起身後幾步跨到門前,手掌抵在門板上,對他一擺手,「回去睡覺。」
祝煜城的手指搭在門把手上,不動聲色的與他對峙。
「快點!」祝錦南拍掉兒子的手背,推了他一把,「爸和你保證,你睡一覺醒來就有喬唯的消息。」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就算她沒有發生其他意外,下一/夜雨也可以凍死她。喬唯不是你老婆,你不會在意她的死活,所以你能安心在這裡待下去,我不行,我比你專一,沒有喬唯我以後要一個人過,在我這裡她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祝錦南皺了皺眉,舔了下嘴唇,特別無奈的皺著眉頭,「你爸我已經年過半百了,還要每天聽你給我上一遍感情楨襙教育課?你趕快去給我睡覺,是不是以為你大了我就不敢動手?」
「沒有。」
「睡覺!」
大雨下了一/夜,祝煜城時睡時醒,每每在夢裡驚醒身上都會出一層冷汗,他夢到天亮有警隊的人跑進來說在河裡發現一具女屍,又夢到她被人推上雜亂的貨車偷運出省賣到偏僻的農村,鎖在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裡,手銬腳鐐掛在身上,蜷著腿窩成一小團,沒有棉衣也沒有棉被,一聲聲叫他,學長,學長。
他一激靈從床上坐起來,掀被子的動靜很大,祝錦南擔心他,一直沒睡實誠,聽他醒了便睜著眼睛等他下一步的動作,過了一會,祝煜城又躺下,他才放心。
睡了沒有一個小時,祝煜城又突然坐了起來,祝錦南被他弄煩了,想起來拍他一頓,像小時候哇哇哭一通一睡到天亮,不過按著祝煜城現在的倔脾氣就是打吐血了也於事無補。
靜坐兩秒後,祝煜城光著腳跳下床,不拿外套不拿手機直奔門口,祝錦南也跟著起來,「你瞎折騰什麼!」
祝煜城不理他,飛快打開反鎖,一把拉開房門,門口空蕩蕩的,祝錦南就站在他身後,父子倆一起對著空蕩蕩的門口站了好一會,祝煜城才關上門。
「我聽到她敲門,還叫我。」他淡淡的解釋一句,回到床上靠著床頭發呆。
第二天上午9點40分,喬唯失蹤整整三天。
祝煜城瘦了七八斤,祝錦南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一天瘦一圈,愛情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減肥良藥。
他站在陽台上遠眺出神時,一個戴帽子的高個女孩忽然闖入他的視線,站在河對岸,穿著一身棉質運動服,帶著棒球帽,雙手插著上衣口袋,見到祝煜城在陽台上便揚起臉來看他,嘴角綻放一抹青春洋溢的笑容。
隨後步伐輕快的離開。
祝煜城眉頭輕蹙,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猛然發現女孩左手口袋的邊緣處露出一支紫色的小花。
腦袋裡面「轟」的一聲炸開。
祝煜城轉身奪門而出,祝錦南正在打電話,被自己兒子不正常的舉動嚇到了,飛快跟出去,「阿城!」
兩人一前一後跑到樓下,酒店經理正在和兩名民警正在談話,見到此番情景也跟著一驚,緊跟著追上。
抵達河對岸拱橋是近路,昨夜下過大雨,早上也淅淅瀝瀝的飄著雨絲,橋面石化,弧度又大,祝煜城險些滑到,把身後的祝錦南嚇出一身冷汗,這座拱橋有百年歷史,不似現代橋樑的安全性那麼高,兩旁的石欄低矮,稍不小心摔倒,像祝煜城這種身高便會直接栽進冷冰冰的河水裡。
視線之內已經看不到那個帶棒球帽的高個女孩,祝煜城狂奔的步伐靜止在石板路的盡頭,從這裡往左通往鎮上商業區,雙行車道還算開闊,一眼便可看到盡頭,並沒有那個女孩。
而他的右側,是綠蘿鎮特色的網狀迷宮般深巷,四通八達,一條又一條,幾乎不可能一條路通到底,不是本地人進去很容易迷路。
祝錦南跑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肩頭,「你看見誰了?喬唯?」
「和喬唯一起消失在監控裡的那個女孩,一身黑色運動服,帶棒球帽,是短頭髮,耳朵這裡可以看到一小截,還有紫色的小花,她一直看我,還對我笑。」
民警立即和自己同事溝通,讓巷子另一側最近的同事們趕到封鎖這一片民宿房的所有巷子口。
祝煜城要入巷去找,民警把他攔住,「你進去很容易迷路,我們還要耗時間找你,這邊一共四個入口,我們分散開封鎖,等我同事們趕到你具體和刑偵組的人溝通一下,也許你的線索對刑偵隊來說很有價值。」
祝煜城和祝錦南被留在原地,另外兩名民警和酒店經理因為熟悉本地地形去這一區域民宿的其他入口處。
刑偵警員趕到後,讓他回憶細節,祝煜城再次回到陽台上,平復了好一會的心亂如麻,慢慢沉下心來,一點點從腦海裡把那個女孩的模樣扒出來。
酒店視頻調取出來的遠景並不能清晰看到她的面容,尤其是她帶著帽子,細節還是無法確定。
「她……皮膚細白,沒有鄉土氣,運動服是……」他蹙眉沉思,「不是普通的阿迪達斯,是三葉草,我之前帶喬唯在商場試過那一套,綠蘿鎮沒有三葉草,棒球帽看起來也不是鎮上可以買到的便宜貨,衣物的質感很好,淨身高……大概有一米七。」
「淨身高?」做記錄的警員反問一句,監控錄像裡只能看到她的長褲下的鞋面是花色的,褲腳很長,已經拖地,鞋跟有沒有高度無法確定,「運動服運動鞋?」
祝煜城閉上眼睛,眼前閃過的畫面全是她衣服口袋邊緣露出的一小把紫色花,片刻後,他睜開眼睛,肯定的說道,「她穿的不是運動鞋,她穿的是雨靴,是一雙花色膠製雨靴。」
「雨靴?」
「我確定是雨靴。」他將視頻倒回女孩站在河岸對面看自己時那一刻,「你看她小腿這裡,褲腳很寬鬆,也很長,但是小腿還是有些臃腫。」
刑偵警員都是市裡來的,對綠蘿鎮不熟悉,一個本地的小民警插嘴,「我們鎮上沒人穿雨靴,連賣雨靴的都沒有,別看這里巷子深又亂,老人家留下來的排水渠道都很好,路又乾淨,天不冷的時候一下雨大家就都光腳走路了,路面不積水,哪有用得著穿雨靴的地方啊……」
「外來人在這麼乾淨的石板路上也用不著穿雨靴。」刑偵警員用鋼筆點了點本子,「這小姑娘從視頻上看是挺愛美的,兩次出現穿的衣服都挺漂亮,也懂搭配,對吧?這算懂搭配吧?」他看向祝煜城。
祝煜城和祝錦南同時點頭,「是典型的都市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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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城:去要推薦票。
祝煜城:沒心情,萌萌還沒找到。
原城:你不要票我就不給你媳婦。
祝煜城:你不給我找媳婦我就永遠不給要票。
原城:你永遠不給我要票我永遠不給你找媳婦。
祝煜城:那你別寫了,完結吧。
原城:你在威脅作者,我寫你心臟病,讓你去和霍霆作伴!
祝煜城:……
祝錦南:先別吵了,我說一句,原城有一讀者群,名叫原城的精神病院,大家忽略群名字,作者本來也不正常。歡迎社會各界志同道合人士的加入,先留言,再加群,記得先留言,再加群,鹽巴最牛醫療團隊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