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州住了兩日.第三日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去堰湖看看.來了渝州這麼多天.還不曾去過的.日後回京.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姐姐說要陪我去.卻被我拒絕了.
馬車.路過辛王府的時候.我忽而本能地掀起車簾.抬眸瞧去.
王府的大門緊緊閉著.只那府前的地上.乾淨異常.我知道.許大人一直派人來這裡打掃的.鬆了手.在簾子落下的瞬間.我隱約似乎瞧見有人影翻牆入內.
吃了一驚.本能地再次掀起簾子.面前.除了王府高高的圍牆便再不見其他.不免苦笑.如今的辛王府.哪裡還會有人呢.定是我眼花了.
馬車行至堰湖邊上.阿蠻扶我下了馬車.遙遙望去.堰湖的湖面平靜得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有.今日.無風.這個季節.荷花已經凋零.只那荷葉還不曾枯萎.
我放開了阿蠻的手.獨自上前:「阿蠻.不必跟了.去馬車上等著.」
現在的堰湖邊安靜得很.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抬眸望去.那.我第一次瞧見元承灝的亭子亦是空蕩蕩的.
我緩步上前.順手.摘下一側樹梢的葉子.不動聲色地含入口中.
略吹起一陣很輕很輕的聲音.無風的湖面上卻是盪開了層層漣漪.由遠及近.我回頭.確定阿蠻真的已經回馬車上了.才抬步靠近湖邊.
哨聲漸漸地響起來.那道漣漪越發地明顯了.我小心地扶著一側的邊沿坐下去.透過碧色的湖水.隱隱地.已經瞧見那抹冗長的影子.
我嘴角淺笑.伸手向它道:「鳧兒.」
多年以前的那一次.我來堰湖玩耍.不慎落水.便是它救了我.亦是它.教會了我鳧水.所以.我給它取名.叫鳧兒.
鳧兒.一直生活在背後的.我的朋友.
一個特殊的朋友.
這輩子.也不可能被世人所知道.
它游過來.舌尖一下一下.碰觸我的掌心.我不免輕笑起來.好癢啊.它似乎很興奮.以為我來此.又是找它玩的.
是啊.是玩.它又哪裡知道什麼《凌波》.
「呵.這次可不跳了.也跳不動了.」
「嗯.你說下次.下次來.也許會跳.只是.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鳧兒.可要藏好了.不能讓人看見.看見了.省得他們說你水妖.」
它的腦袋晃了晃.水花濺起來.在我的身上、臉上.
我輕拍著它的腦門:「不許鬧啊.都濕了.」
世人都怕蛇.尤其還是鳧兒這樣的大蛇.可是他們不知道.再恐怖.再凶殘的動物.都有它們溫柔的一面.
我不免.想起具茨山谷的觀獸台.
我想起那下面的猛獸.想起那一次.元承灝義無反顧地進入圍場去救元非錦.想起他將我壓在身下.憤憤地罵著我不識好歹.
我想著想著.不覺笑出聲來.
他真傻.真以為他養的猛獸有靈性.真以為它們認識他.
那一夜.沒有我.他就等著被它們撕成碎片吧.
「呵.真傻.鳧兒.你說是不是.他是個傻瓜.」
我捏於指尖的樹葉滑落下去.飄落在湖面上.鳧兒卻是大口一張.直接將落下去的樹葉吞了下去.不過片刻.又吐出來.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我抿唇笑著.卻見它突然不鬧了.身子猛地下沉.吃了一驚.尚未反應過來.猛地似乎聽得背後傳來人的腳步聲……
我吃了一驚.才要回身.那有力的臂膀伸過來.狠狠地將我攥過去.忍不住驚叫出來.聽男子輕笑著開口:「噓妡兒.」
他.喚我「妡兒」……
我震驚的僵住了身子.幻覺吧.他在京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渝州.
「怎麼.嚇傻了.」他笑著湊過來.軟軟的唇落在我的頸項.又言.「誰准你一個人出來的.你的兩個宮女呢.看朕回宮不收拾她們.」
確定了.真的是他.
我抬起眸華.落在男子的俊顏上.皺眉開口:「皇上怎麼會在這裡.」那我方才來的時候.看見辛王府有人.也是真的.
瞧著他.他沒有穿龍袍.只一襲儲色長衫.長髮用簡單的玉簪豎起.偶爾散落的幾縷長髮輕拂在我的臉頰.
「朕來了有兩日了.」
我吃了一驚.這麼說.我前腳來渝州.他後腳就到了.
我震驚問:「出了什麼事.」
「想你了.」他輕聲說著.圈住我的身子.下顎抵在我的肩上.
他在騙人.
他不是那種因為想我就會千里迢迢跟著我來渝州的人.他是西周的皇帝.不是想離京就能離京的.他突然來渝州.定是出了事.否則.他既來了.又為何不來找我.
他來.想必誰都不知道.
連許大人也不知.
是以.辛王府的大門沒有開.他們進出.都不在正門.
他不說實話.我想我問也問不出來.他的性子.我太瞭解.
我想了想.只問:「誰陪皇上來的.」
「師父.」他說得沒有遲疑.
我到底還是吃驚了.照理說楊將軍此刻該在邊
疆的.卻是出現在這裡.
「王爺有事.」我不免脫口問出來.心底卻終究還是緊張起來.上回.他說元非錦與北國之人有關係.那麼這一次呢.
他只略笑一聲.卻不說話.
他抱著我良久.才又問:「怎的一個人來這裡.」
「嗯.覺得悶.就出來走走.皇上為何也在此.」我抬眸瞧著他.
「朕也覺得悶.」我越過他的肩膀.周圍.都不曾瞧見他的人.又一想.許是帶了暗衛.他曾說的.暗衛若是叫我見了.就不是暗衛了.
「那……皇上準備在渝州待多久.」
他想了下.才道:「朕也不清楚.也許.很快就走.」
有些緊張.怕他說要我和他一起走的話來.也怕他突然問及老爺的情況.不過好在.他什麼都沒有說.吸了口氣.他突然來了.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後日.我還得去找王婆的.只希望此事他永遠不會知道.
我側臉.看著他的臉.那長長的睫毛微微動著.心下不免想笑.元承灝.你若知道了.也會以為我是妖麼.
二人坐了會兒.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皇上還記得曾經在這裡看過的《凌波》麼.」
他怔了下.才點頭:「自然記得.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你還說只龍女才跳得出.」
「是麼.朕說過.」
我瞪他一眼.耍賴.
他只笑著.又隔一會兒.才鬆開抱著我的手道:「早點回去.朕也得回去.師父知道朕出來.會擔心.對了.你也別說在這裡見過朕.」
聽話地點頭.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的.否則.他也不必這樣了.他扶我起來.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見他還站著.小聲道:「灝.小心.」不管他出來是為了什麼.我都希望他好好的.
他似是猛地一怔.隨即.才笑著點頭.
阿蠻見我回去.忙從馬車上跳下來扶我上去.
「娘娘怎的一個人待了那麼久.奴婢擔心著.」她小聲說著.
我只抿唇而笑.元承灝出來的事情沒人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別人.他不讓人知道.一定有他的理由.
回去的時候.行至辛王府.我叫了停.
阿蠻疑惑地看著我.我只下了馬車.讓她不要跟著.獨自朝辛王府的大門走去.知道他在這裡.心裡有些開心.抬手.撫上那青銅做的手把.貼過去.透過門縫.
裡頭.有一雙眼睛也看著我.吃了一驚.忙起身.
聽得有聲音自裡頭傳來:「娘娘怎知皇上在此.」他只問著.沒有開門.
我只笑一聲.也不答話.轉身朝馬車走去.
我怎麼知道.自然是元承灝自己說的.
裡頭之人沒有再問.也沒有出來.
回了宮府.卻不見姐姐.過她房裡的時候.瞧見她的窗戶開著.過去.見她伏在案前寫著什麼.身後.站著蘇太醫.他只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嘴角噙著溫柔的笑.
我忽而.不想說話了.
這.不過是姐姐要求的愛情.可.那麼久以來.都不曾實現過.
如今不在宮中.他們也終於可以拋開那些規矩了.
我轉了身.想起老爺說的話.
我心裡也踟躕著.姐姐這次出了宮.我真的還忍心再讓她回去麼.
元承灝不放過她.不就是因為四年前的事情麼.咬著牙.既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那我不如就放了姐姐和蘇太醫.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帕子.讓我措手不及的只是.元承灝竟也來了渝州.
阿蠻送我回房休息.傍晚的時候竟下起雨來.
不大也不小.屋簷上滴落下來的雨水發出密集的水聲.阿蠻替我披了外衣在身上.小聲道:「娘娘可別著涼了.」她說著.俯身將窗戶關起來.
我轉身的時候.瞧見姐姐與蘅兒進來.還端了吃的.
讓蘅兒將東西放下.姐姐才過來道:「外頭下雨了.你身子不便.娘說還是給送到你房裡來.」
我回渝州這麼多天.幾乎與夫人沒說上幾句話.此刻聽姐姐如此說了.忙道:「姐姐替我謝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