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漫天,如白霜裹身,她完全不覺得寒冷,只覺得,心在一點一點的下沉。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十五才轉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回走。
腳下,是她方才為追蓮絳留下的溝壑,深足有一尺,而正中間,那一束鮮艷的薔薇點綴上了點點白雪。
十五走過去,小心的擦去薔薇上的雪,將其小心翼翼的護在懷裡,沿著那溝壑一步步的往回走。
方才風雲突變,自是驚動了城中百姓,但因為天黑,城門早已關閉,眾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燁。
文公子撐著傘靜靜的立在城樓上,望著西方,頭頂烏雲未散,已是大雪飛落,不消一會兒,手中傘已便得十分沉重,如那刻懸著的心一般。
方纔那奇異的景像他全都看在了眼裡。
蒼穹震動,大地撕裂,那傳說中的忘川之路,竟真的存在渦。
雖然,只是一眼,但是,他依然看得到了那翻滾的瘴氣和讓人望而卻步的荊棘之海。
傳言荊棘是地獄惡靈白骨所生,人類只要靠近,就會被刺得千倉百孔,瘴氣入體蝕骨,即可教那人煙消雲散。
這一刻,文公子終於明白了,初見時,蓮絳身上所散發出的讓人心神畏懼的凌冽邪肆氣息,還有,為何明明強定心神看清了他面容,可轉身,卻又模糊不清,好似被人生生抹去了記憶,腦子裡,唯有他衣衫上那象徵著罪惡的詭異地湧金番蓮。
罪惡和懲罰。
那忘川地獄的主宰者——魔。
雖不知道大洲曾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可這結局,卻讓旁人心中唏噓。
三界皆有序,人鬼神皆不可越界。
那個迎著風雪追去的女子,可明白,「人鬼殊途』的含義。
文公子睜開眼,焦慮的雙眼盯著天邊。
傘又沉了一分,那個追去的女子,還沒有回來。
文公子指尖泛白,頓覺得胸口越發沉重,呼吸也困難起來。
遠處有急促的腳步聲朝自己奔來,侍從近身,將厚厚的披風裹在文公子身上。
「公子,你剛剛怎麼打開輕功跑了出來。老太爺千叮萬囑,說,公子不准用武……」
沒等侍從說完,文公子眼眸閃過幾許光亮,厲聲對下方大喊,「開城門!」語聲畢,他已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如孤鴻般一點起落,消失在前方茫茫大雪中。
「公子。」侍從大驚,忙追了下去。
可公子跑得太快,不過轉瞬,就消失在了視線裡。
侍從不敢怠慢,繼續往前走,終於在前方看到了自己公子。
公子的視線裡,侍從看到有一個滿身的雪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正一步一瘸的往這邊走來。
侍從正要開口,看到公子跨步上前,將手中的傘舉在那人頭頂,同時,侍從注意到,公子的左手暗自有淡綠色的光芒出現。
侍從腦子一片空白,那是公子體內的沐春風。
公子從小就有寒疾,後面幸得高人傳授他沐春風,否則,公子的身體早支撐不到現在。
正當侍從要阻止時,卻看到那雪人突然抬手,擋住了公子,隨後,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文公子,怎麼在此處?」
文公子收回傘,震驚而尷尬的看著眼前眸色冷靜的女子。
放在在他近身之前,他明明看到她臉上有難掩的悲傷,而這一刻,她神色無常,目光如平日那般如恆古之水,無波無瀾。
文公子將左手藏在身後,道,「方纔天氣有變。」
「嗯。」十五點點頭,「九州大亂,天有異象,實屬正常,文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風雪太大,公子站在外面亦受風寒。」
遠處的侍從忙上前,將文公子扶住,又朝十五行了禮。
十五點點頭,錯身往前走。
恰此時,城門開啟,阿真帶著護衛騎兵也追了出來,看到十五,激動的跳下馬,衝過來就抱著十五大腿,「大人,您去哪裡了?」
「衛睿可在城中?」
「啊?」阿真擦了擦鼻子,「衛小姐?衛小姐,她受大人的命令坐守平景城。」
衛睿是衛家小姐的名字。
「飛書讓她來速度趕來兩城。」
吩咐完,十五跨步翻身上了馬,疾馳回城內。
阿真站在原地繞了繞頭,一回首,看到文公子立在不遠處,大吃一驚,「公子怎麼在這裡?」
文公子含笑應了一聲,目光看著十五離開的背影,上前對阿真道,「衛大人方才似又受了重傷。」
「什麼?」阿真大叫,看向十五的方向,突然大叫,「難怪剛剛我感覺哪裡奇怪,好像龍骨枴杖……」
阿真忙摀住嘴巴。
如果自己沒有看錯,方才大人龍骨枴杖好像裂開了一條縫隙。
這大人,又和誰打架了?
阿真悻悻看了文公子一眼,忙回身往城內跑。
「公子。」侍從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寫信來,問我們何時起程。」
「不走了。」
「嗯?」侍從瞪大了眼睛。
「你沒看到,可能又要開戰了嗎?」
侍從眼皮一跳,他真沒有看出來。
只聽到衛大人說讓衛家小姐前往兩城,讓她來就是要開戰鬥?可,衛家小姐從來不會領戰啊?
=============女巫的貓========
忘川南邊,有一處瘴氣繚繞的地宮。
地宮四周長滿荊棘,牆上則爬滿了蛇一樣的黑色蔓籐,角落四處,到處是散落的人骨,荒涼陰邪。
地宮拱形門門之後,裡面的景象卻全然不同,滿園翠綠的青色苦蒿,還有用人頭蓋骨堆積造型別緻的假山,假山也用苦蒿裝飾,看上去,竟然有江南小院的風情。
手執魂燈的使者走到院中,看著那綠油油的苦蒿,不由驚了臉色。
這是人間之物,如何生長在忘川地域之間?
幾人面面相覷,前方的又一道石門打開,他們順著路走就去,發現不少蔓籐從石縫裡鑽出來,像蛇一樣追隨著他們的腳步,似隨時都要纏繞到身。
沿著石階不知道走多久,展露在眼前一個黑色的大殿。
大殿由八根柱子支撐,柱子皆由頭蓋骨堆砌,好似無數雙幽靈直勾勾的看著你。
殿內光線晦暗,唯一的光源,是來自中間那尊古老的青銅鼎。鼎內清水泛著藍色的光澤,紅色睡蓮妖嬈怒開,恍然看去,就如一團燃燒的火焰。
一陣風從身後的長廊吹來,進入大殿,風聲穿過人頭蓋骨,發出低沉的嗡響,偶後,又是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霍!」
大殿陡然明亮,牆上燃氣無數個火把。
長廊盡頭的使者下意識的側首護住雙眼,後才發現,青銅鼎的後方垂著一串串用手指骨頭拼接而成的簾子,陰風捲地而來,方纔那脆生生的聲音竟是手指骨發出的。
簾子後面一個身穿繡金色地湧金番蓮的人,托腮斜靠在樹根雕成的長椅上,雙目半合,睫毛靜伏,姿態慵懶。
那人長髮散落在地,黑色的衣衫斜斜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那天鵝般漂亮的長頸,頸子上面,掛著一枚鑲玉的精緻長命鎖。
鎖上玉碧綠通翠,流光溢彩,像一隻詭異的碧眼。
兩個使者看到那長命鎖,暗自後退一步。
長椅上的人,發出一聲冷笑。
他這一笑,後牆上的蔓籐好像活了一樣,在攀爬蔓延密佈在他四周,瞬間,開出一朵朵金色的小花,竟與他長袍上的一模一樣。那情景,襯著周圍的手指簾子,和骷髏頭柱子,說不出的陰邪詭異。
領頭使者鎮定心神,低聲道,「殿下,你既入魔道,那就應要遵守三界守則,不得越舉人間。這千年來,你私自打開虛空兩次,已是逆天所謂。如今,竟又擅自離開忘川進入人界,還操控干預人類生死,甚至,打傷執魂使者。」
三界皆有道,既入魔道,就要永不見光,不入上結,不入人界。
而此人,卻兩次打開虛空,甚至插手人類之間的戰爭。
「叱!」
榻上的美人兒掀起眼眸,碧光瀲灩,語聲卻慵懶陰森,「逆天所謂?難道你們不覺得,本宮的尊在,就是逆天嗎?」
「……」
領頭使者不由大驚。
「嘻……」看到使者面色蒼白,蓮絳妖邪一笑,起身坐在位置上,「逆天而存,自然要逆天而行。」
「殿下,請看清你目前所出的局勢。」
使者提醒道。
蓮絳環顧四周,然後抬手掀開簾子,款步走向殿中。他一動,地上的地湧金番蓮也跟著動,像蛇一樣跟隨在他後面,一路花開。
走到那尊青銅鼎前,見鼎中蓮花妖嬈嫵媚,他不由伸出手,欲將其摘下。
哪知,手腕微微一沉,他低頭,發現自己皓白雙腕上,各自多出一條巨大的鐵鏈,再低頭,發現腳踝上,也套上了一樣的鏈子。
鐵鏈深入地下,好似直接從裡面長出來一樣。
看到自己身上的鏈子,蓮絳並無驚訝之色,只是抬頭看向使者,「你們這是打算將本宮囚在這地宮了?」
「這是殿下您違背魔道所受到的懲罰。」
「哦?」蓮絳不以為然的挑起漂亮的眉眼,「那,你們打算將本宮關在此處多久?」
使者道,「殿下想明白了為止。」
「嘩啦!」
身上的鏈子頓時被蓮絳摔得嘩啦啦作響,他瞳中迸射出陰鷙的光,「如果本宮不肯呢!」
「殿下。」使者沉聲道,「您若再篡改人類生死,逆天而行,必遭魔解。還請殿下三思,莫要在插手人界之事,引得天下大亂。」
使者說完,朝蓮絳深深鞠躬,轉身執燈離開。
魔解?
三界,人類會死亡,上神天神會消亡,亦有而魔鬼,則會魔解。
這世間,並沒有真正的永生。
蓮絳看著水中紅蓮,將其推開,頓時,鼎中水紋大動,裡面倒映出漫天雪白的鏡像。
啪!
最後,蓮絳一掌落在鼎上。
竟然在忘川結界處設置了屏障,他甚至無法打開水鏡,看到九州的情景如何。
他垂下睫毛,目光淒涼,「九州應該很好吧。」已經有一個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替她出謀劃策,還能照顧他的起居。
「她不需要我。」
他整個人都趴在青銅鼎上,目光呆滯幽怨的看著水中的紅蓮,然後一咬牙,將花瓣撤下來,丟在水中,神神叨叨,「她需要我。不需要,需要,不需要,需要……
「不需要!怎麼少了一瓣?」
最後一片花瓣被扯下來,蓮絳將裡面的蓮蕊狠狠砸在地上,又上前一腳踩過去,「什麼破花!」
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他碧色的眸子陰測測的落在腳下盛開的金番蓮上,霎時間,金番蓮似感到了煞氣,瞬間,潛入了石縫中,連蔓籐都縮回去消失不見。
「貪生怕死!」
蓮絳咬牙怒罵,然後挽起袖子,大步往外走。
可每走一步,手腳鏈就沉重了許多,待他好不容易,走到那種滿苦蒿的院子時,鏈子竟然變得比碗還大,而他的手腕上,甚至能看到磨破的傷痕。
「殿下,你若再出地宮範圍,噬魔鏈會傷你魔體。」
入口處,執著魂燈的使者勸慰道。
蓮絳靠在骷髏假山上,斜眼看著那使者,「你叫什麼名字?」
使者一愣,低聲道,「乙!」
「乙?剛剛那個唧唧歪歪的叫甲?」
「是。」
「噗。」蓮絳不由譏笑,「誰給你們取來這麼沒有創意的名字?」
乙低下頭,不敢接話。
「啊前幾次,你們八個人來追我,怎麼今兒就你們兩個。哦,那個唧唧歪歪甲,還走了,其他人呢?」
乙為難道,「去人界接殿下時,殿下發怒,將其餘同伴打傷了。」
那女子欲攔住蓮絳,頭頂下命令將女子攔住,卻不聊,蓮絳竟然出手將他們擊傷。而他自己,因為反映太慢,沒有跟上,所以才避開幾乎要致命的一擊。
蓮絳繞了繞眉心,沉了會兒,繼續問,「你是負責看守本宮的使者了。」
「是。」
「既如此,便是受本宮所用,這名字太難聽了。本宮重新給你取一個。」他饒頭想了想,最後一拍手,「那就叫小乙吧!」
小乙提著魂燈的手抖了抖,「謝魔尊殿下。」
「不客氣。」蓮絳擺了擺手,「如今你便是本宮手下,這樣吧,你去給本宮找一束花來。」
乙使者手裡的魂燈險些掉在地上。
「怎麼?要本宮親自去?」
「我這就去。」
乙使者深吸了一口氣。
甲說了只要蓮絳肯呆在地宮,不再去三界闖禍,那就萬事大吉。
為了不讓蓮絳魔性大發,甲才撒謊說蓮絳只要想通三界遵循問題便可,可那噬魔鏈子被下了禁忌,需要整整一千年才能開啟。
這意味著,蓮絳要被關押一千年,而他也要在此守候一千年。
魔君,似乎是很好說話的人,希望,會和諧相處。
乙使者,暗自寬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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