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紫衣男子,語聲淡漠,「方纔你不是說了這天下是我的。如此,我贈與誰,又與你何干。」
「你……」
角麗姬立在原處,竟一時啞然。
屋子裡靜得出奇,甚至能聽到牆上女子鮮血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難道你不想救你的侍女?旄」
角麗姬深吸一口氣,雙瞳絞著沐色。
沐色淡淡看了一眼牆上血淋淋的人,眸色平靜,卻是轉身繼續朝門口走去。
「轟!峋」
前方大殿的門自動合上。
「沐色,你這是急著要去哪裡?」角麗姬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有幾分歇斯底里,「你敢再往前跨一步,信不信,我馬上殺了你的侍女。」
「隨意。」
說完,紫衣絕色男子抬手,欲推開那門,哪知,一道鐵閘門從頭頂落下。
沐色身形如孤鴻飄然掠開,方纔他站著的地下,石磚移開,竟是尖利的地刺。
看著突然起來的機關,蒼白清冽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他只是冷冷道,「角麗姬,你真覺得你這幾道機關就能攔住我?」
角麗姬盯著十幾尺開外的男子,對方只是一個背影卻依然芳華絕世,殿中燈光微弱,照得他身形虛無而不真實。
一抹痛色從她眼底一閃而逝。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伸手拿起旁邊的一個盒子,將其打開,「我自是攔不住。我需要的是,你自己留下來。不為別的……就為了這個。」說吧,她舉起手,輕輕晃了晃。
「叮鈴叮鈴……」
清脆悅耳的鈴聲在殿內迴響,機關前的沐色立時回頭,目光震驚的看向角麗姬的手。
她那塗滿了艷麗蔻丹的手指,正勾著一串鈴鐺。
鈴鐺樣式古樸,上面刻著梵文,在燈光下,泛著古銅色的光芒。
紫色的眸子裡翻騰著無以復加的痛苦,還有恐慌。
角麗姬揚唇得以一笑,「上天真是眷顧我,我不僅發現了這串鈴鐺,還發現了……這個鈴鐺原本的主人。」手指指向左側,那方的燈光霎時亮起。
那光滑的牆上,此時,也吊著一個人。
而且也是一個女子。
不同於右面牆上血淋淋的場景,那是一個紅衣黑髮的女子。
她半垂著頭,雙眸緊閉,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靜匍匐白如皓雪的臉上。
五官在燈光的照耀下,精緻剔透,有一種懾人魂魄的美。
只是,這種美,卻因為她過分蒼白的臉,顯得沒有任何生氣,因此,遠遠看去,她並不像一個真人,反而丹青高手描摹的畫中人。
牆上女子的腳下,則放著四盞魂燈,其光非常微弱,似隨時都會滅去。
角麗姬一手勾著鈴鐺,一手托著腮,幽幽道,「衛十五出現的時候,我一直在疑惑,原本的她,只是大洲的一個魅。魅,無來生無輪迴,死亡則消亡,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沒想到,三年後,她竟然陰魂不散的又出現在這裡。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幾個月,如今,看到牆上如畫的美人,我如醍醐灌頂。」她頓了頓,杏眼瞟了一眼下方的沐色,發現他緊抿著唇,神色痛苦的盯著牆上女子。
「才開始,我發現這冰棺中的女子,還以為她只是一個傀儡,或者人偶。嘻嘻嘻……」角麗姬詭異一笑,突然用力晃動手中鈴鐺。
鈴鐺聲音陡然尖銳刺耳。
牆上美麗的女子,那細長的睫毛,竟然動了動。
「住手。」
沐色慌忙喊道,正要靠近牆上的女子,哪知,身前竟又冒出一個地刺。
看到他激烈的表現,角麗姬握緊鈴鐺厲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原來,是一個活人。不,人類有三魂七魄,可她,三魂都沒有,僅僅只有你用聚魂燈護住的一魂。她不是人偶,不是傀儡,應該是一個無法甦醒的活死人。」
見角麗姬笑得瘋狂,沐色面色恢復了平靜,淡然道,「其實,這本就是一個人偶。我不過癡心妄想的,想要這個人偶有靈魂。」
「你騙誰!」
角麗姬止住笑,起身,指著沐色,咬牙切齒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這女人就是胭脂濃,就是胭脂濃那賤人,六年前,作為交換,胭脂濃將自己的臉賣給了風盡。而三年前,你又在南疆月重宮山下,將這張臉剝了回來。」角麗姬情緒近乎失控,「那女人死了,本就該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可你卻以這張村留下的臉做本元,慢慢召回了她的魂魄。」
她喘了一口氣,又笑起來,「可惜的是,她的靈魂對這張臉沒有多大執念。因此,你守著的這個活死人永遠的不會甦醒,可她卻再次出現在了蓮絳那裡。」
魂飛魄散,她沒有來生,如要凝聚輪迴,必須要生前留下的本元,亦身體的一部分。
可她唯一一張臉在這裡,卻輪迴到了另外一處,這也是至今,沐色都沒有想明白的問題。
他用了一千年,找到了四盞聚魂燈魂燈,用了一千年,搜尋她的魂魄,用一千年,等待她的歸來和甦醒。
「呵呵呵呵……」
他低著頭,面上笑容淒涼,而唇角,卻溢出點點猩紅,滴落在他紫色披風上面,暈染開來的血跡,艷麗得如盛開的薔薇。
幾條傀儡絲飛向牆上的女子,竟瞬間將女子手腕上一條鐵鏈切斷。
「想帶走她,不可能!」
角麗姬尖叫一聲。
女子腳下的石頭突然裂開,竟冒出一條比桌子還大的蛇頭,猙獰著血盆大口,朝沐色撲了過來。
沐色忙收回傀儡絲,點足後掠,哪知剛離地,就感覺到後背逼來一陣陰森之氣。
他慌忙回頭,發現竟然又是一條一模一樣的蛇。
前後夾擊,他都難以躲避,只得氣息下沉,強制自己墜地。
落地的瞬間,他眼前一黑,吐出幾口鮮血,趴在地上,無法動彈。
旁邊響起輕盈的腳步聲,那指甲鮮紅的手指勾起他的下顎,角麗姬的杏眼含笑的欣賞著他的痛苦,「大洲桃花門神殺的傀儡絲無人能及,這我早有所耳聞。可沐色,你忘記了,你受傷了。」
沐色抬眼看著角麗姬,「兩城一戰,你目的不是為了攔截靈鷲宮的進宮。真正的目的,是我?」角麗姬眼中露出一絲驚訝,「親王,果然聰明。我的目的,就是要你受傷。」
「讓角珠帶兵出戰,其實你早預計到了她會失敗。你就這麼篤定我會救她?那萬一我不救,角珠,豈不就死了?我錯了。」沐色搖搖頭,「我到忘記了,角麗姬曾為了統治大洲,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放棄,何況還是一個女兒。」
角麗姬露出不屑的笑,「權利和家族利益面前,任何的犧牲都是必要。再說了,我並沒有把賭注壓在角珠身上,我是壓在了那把血魔傘上!在衛十五的心中,誰也比不過蓮絳,只要你手中有那把傘,衛十五,必然傷你。」
「如今天下,能傷到你,而且,能重傷你的,只有十五。只是讓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十五傷你,比我想像的都重!」
果不其然。
他匆忙出現在殿前的那刻,她就嗅到了他身上血腥的味道。
只有他受傷了,她才能威脅到他。
才能和他講條件。
沐色摀住胸口的手猛的用力,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趴在地上,吐出一灘血。
那女人,真的是他致命傷!
「沐色,不要反抗了。」角麗姬側首看了看牆角盤踞的八歧大蛇,「只要我一聲命令,牆上的胭脂濃就會成為神獸的晚餐。過去你利用我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如今,我們真正的合作一次。你不是要胭脂濃甦醒嗎?我幫你!」
「你不是對胭脂恨之入骨?我如何相信你。」
「你錯了。」角麗姬搖搖頭,「我恨之入骨的不是胭脂濃,是十五。而你,恨的也不是十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