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慌忙回頭,看到月夕杵著龍骨枴杖立在走廊盡頭,朗園格桑花看得正艷,可月夕蒼白的臉上,那淡藍色的雙瞳卻似沉靜的海,深沉而憂鬱。
「他……他在哪裡?」
月夕看著十五緊張的表情,輕聲答道,「他走了。」
「走了?」十五上前,面色蒼白的看著月夕,「他去了哪裡?他能去哪裡?」
月夕沉了片刻,「帝都。軺」
「帝都?很好,很好!」十五握緊拳頭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兩拳直接砸在了蓮絳臉上。
從小就不曾吃虧的她,現在竟然被人吃干抹淨!
而肇事者竟然跑了艾。
十五轉身回到屋子,看了一番,然後抓起蓮絳先前留下的鞋子,飛快的跑了出去。
「十五,你要去哪裡?」
「抓他回來!」
哪裡有這種佔了別人便宜就跑腿的人,長這麼大,她就沒有見過這麼惡劣的人物。
老爺子說的沒錯,那玉珮就不該脫身,被莫名其妙的帶到這個鬼地方,又被人佔盡便宜。
月夕沒想到十五這麼激動,正想攔住她,她已經赤腳跑出了院子,卻很快聽到一聲厲呵。
「沒有長眼睛嗎?差點撞到親王!」
十五哪裡想到剛出門,就迎面來兩個人,而自己跑得太快,險些撞在了最前面那個人身上。
正要貼身時,那侍女身形一閃擋在了前面,而十五也一下剎住,沒有撞上。
「抱歉!」
十五說了一聲,轉身又朝外面跑去。
「你給我站住!」
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十五低頭一看,那侍女竟然扣住了她手腕,將她拉住。
「我已經道歉了。」
十五頭髮披散的落在肩頭,讓一張本就憔悴的臉顯得更加蒼白和虛弱。
侍女揚起下巴冷眼看著十五,「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險些撞到了親王,我可以立馬把你斬殺。」
「抱歉,但是我沒有撞到。」十五憋著一肚子火,也只得竭力的壓制自己的情緒,「麻煩你放手,我還有事。」
「你一個賤奴,敢這樣和我說話?」
女子聲音刺耳,還格外加重『賤奴』兩個字。
十五猛的抬頭看向那侍女,如墨似夜的黑瞳悠的一縮,聲音陡然多了一份冷意,沉聲,「放手!」
那侍女反而一怔,她原本以為,眼前這個披頭散髮的奴隸會低頭下跪求饒,可對方不但沒有理會,反而眼底還有一絲無畏。
那絲無畏下方還隱又一絲讓人莫名驚恐的冷意。
侍女立馬從十五目光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挑釁,當即揚起另外一隻手,就朝十五煽了過去。
風聲迎面刮來,十五瞪大了眼睛,本能的一側臉,竟然避開了這一巴掌。
那侍女顯然沒有料到十五就這麼避開,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扣住十五的手猛的用力。
一陣劇痛猛的湧上來,十五聽到卡嚓一聲,左手腕就無力的垂在手腕上。
這侍女竟然一下將她手腕捏脫臼。
蒼白的臉上當即湧起一層薄汗,十五疼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可她眼底卻沒有絲毫怯意,咬牙道,「放手!」
見十五還不服軟,侍女扣住十五的手再一次用力,打算直接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女手腕捏碎。
「住手!」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院子裡響起,那聲音不大,可聲音傳來的瞬間,侍女渾身一震,五章六腑似被人重拳擊中,那扣住十五的手,亦漸漸鬆開。
她摀住胸口慌忙後退幾步,抬頭看向院子,見月夕杵著龍骨枴杖走到了十五身邊。
對方又跨出一步,將十五擋在身後。
「月夕大人,這賤奴撞了親王大人不說,還出言頂撞。」
「可方纔,她明明誰也沒有撞到。」月夕臉上依然帶著慣有的微笑,目光卻是落在了侍女身後的人,「親王大人,你說是不是?」
方才十五急著出來,根本沒有心思去看那所謂的親王大人。
如今,月夕一念這名字,十五才感到對方的似乎一直緊緊的鎖著自己。
此時月夕擋在身前,她明明看不到那人的目光,可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周逼迫而來,讓她呼吸難受,下意識的又縮了一步,企圖避開。
不過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卻落在了親王的紫瞳裡。
他勾唇,揚起一抹冷酷的笑,「她就是撞了本王。」
十五一聽,當即站出來,仰起頭憤怒的盯著那親王,「你胡……」
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裡,像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而片刻,十五的大腦,亦跟著一片空白。
紫色的格桑花下,眼前這隔著自己不到七尺的臉,猶如世界最完美的羊脂玉所雕刻,漂亮的唇角,直挺的鼻翼,還有一雙像水晶一樣漂亮的紫眸。
先前她也遠遠見過這個親王,知道對方是角麗姬最寵愛的男人。
可沒想到,近距離的看這個男子,那艷麗格桑花都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
他就好似一張宣紙畫上,僅有的一筆紫色,濃烈而耀眼。
只是,明明一雙含笑的眼,那眼底卻透出幾分清冷。
這份清冷不同於蓮絳的那種沉浸千年的孤寂,而是一種憎惡和敵意。
「怎麼?」親王挑眉,目光依然落在十五臉上,「你覺得本王會污蔑你?」
十五此時,還真的啞口無言,只是不甘的盯著親王。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恍惚,在自己迎著他目光毫無所懼時,那紫瞳裡似有一絲漣漪掠過。
似落花入水,波瀾清漾,卻又是轉瞬消失。
「真是膽大包天的賤奴。」
侍女聲音當即提高,俯身朝親王行了一個大禮,「親王大人,如何處置這個賤奴?」
「北冥法典如何說?」
親王姿態閒散的玩弄手裡那把折傘,聲音透著一絲慵懶。
「法典記載,最低等賤奴若用肢體蓄意頂撞貴族,便砍其肢手。」
「哦?」唇角勾起一抹妖異的笑,他紫瞳掠過十五蒼白的臉,「方纔,此人,用哪裡撞本王了?」
侍女看著依然站在月夕身邊的十五,眼底湧起殺意,「此女子全身都撞了過來。」
「這樣啊?」親王故作驚訝,目光再次落在十五氣得發白的臉上,笑道,「那意思就是,就是要將她肢解?」
他的目光,猶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冷眼俯視她的渺小和無能。
「是!」
侍女暗笑應聲。
「既然如此……」他勾唇,「那就……」
「親王大人!」
一旁的月夕忍不住再次打斷,「方纔您也說了,法典中,最低等的賤奴若是衝撞了你,才會受此刑法。此女子,已經我們靈鷲宮藥師,因此她不再適合這法典。靈鷲宮的最初級藥師,在北冥也是平民身份。」
那原本等著要將十五碎屍萬段侍女吃驚的看著月夕。
入了北冥的人,雖然是北冥子民,但是,卻是最低等奴隸,之後入了十大家族的勢力,才能成為中等奴隸,除非有傑出貢獻,方可脫離奴籍,成為平民。
而平民則享有更多權利,甚至受到法典保護,即便是衝撞了貴族,也會有紀司辦來審核,除非罪大惡極,否則不會處理極刑。
而自己,雖然跟在親王大人,但是也不過是一介平民。
「祭司大人,法典有規定,只有對北冥聖國有重大貢獻的人才能成為平民?」侍女盯著十五,咬牙切齒的問。
「能根治百年難治的瘟疫,這算不算是貢獻?」
月夕笑容平靜的回答。
侍女臉色蒼白。
他們回來的路上,就聽到全城都在傳有一名奇女子有辦法根治瘟疫,卻是沒先到,是眼前這個看似虛弱神色倔強的女子。
侍女偷偷看向親王,卻見親王臉上沒有絲毫詫異之色,只是嘴角的淺笑,更加深邃,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只是目光落在手裡的折扇上,卷長的睫毛落在臉上,倒映出兩道瑰麗的影子。
-------------女巫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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