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風微攬,河邊的柳樹都冒出了點點綠芽,月夕依然穿著黑色袍子,杵著龍骨枴杖立在河邊,河水幽幽,倒映出他消瘦而寂寞的身影。
他回頭,看著城門處走來兩個人。
一人同他一樣穿著黑色袍子,袍子上金色的地湧番金蓮,張揚而肆意,烏髮垂肩,面容隱藏在黑紗下,頭頂一把烏黑的傘,讓其看來像幽冥使者。
而他身邊的女子,面容皎皎,目光明亮如繁星正看向此處。
月夕目光落在他們相扣的手上,不由一歎,似聽到有一個人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辶。
恍惚間,女人對男子說了什麼,她一個人走了過來,「月夕尊者,您獨自回去麼?」
「嗯。」
月夕笑了笑,「我已經完成她心願了。澌」
「角麗姬帶著秋夜一澈離開了越城,過幾日怕是要到莫河以南,若是安定下來,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亂子。你一個人,實在不安全,我還是派人送你到崑崙吧。」
「不用了。」他搖搖頭,「我若是留在大洲,角皇后怕是真的會做出什麼來。而且,她沒有了凝雪珠,也堅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回到北冥。」
十五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雙手遞給了月夕,「完璧歸趙。」
「先放在你這兒吧。」他笑了笑,「我孤身一人帶在身上反而不安全,待一切安定之後,我會命人來取的。」
他如此說,十五也不好強塞,只有收回。
月夕凝了十五許久,道了句,珍重。
便轉身離開。
他杵著枴杖沿河而走,細長的柳條拂身,春風而過,將他的影子籠罩在其中,然後消失不見。
十五靜靜的站在那裡,頭頂陽光明媚,她仰起頭,瞇眼看著那和煦的日光,突然想起了蓮絳,一回頭,看著他依然撐著傘,站在一棵樹蔭下。
隔著那面紗,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眼眸裡湧著的滿滿笑意。
沒等十五開口,他已經緩緩走了過來,卻沒有將傘撐在她頭上。
「我們在河邊走走吧。」
十五扭頭看向河面,陽光的點點碎光將河面照得波光粼粼,她喉嚨緊了一刻,笑道,「這兒風大呢。」
說著,頭上拂柳輕輕搖晃。
剛剛她瞇眼看陽光的那個動作,明顯落入了他的眼裡。
然而,他無法見光,在日光多帶一分鐘,就會危險一分鐘。
她上前,鑽入他懷裡,伸出手抱住他腰肢。
蓮絳眼底閃過微微的失落,將十五反抱住。
「昨天燕成亦將整個越城清理,今日城中有煙花,各個商舖也會重新營業,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越城本就是大燕最重要的一個城市,其繁華程度僅僅亞於長安,如今有皇帝帶人重整,目的就是讓其早日恢復往昔。
「人這麼多呢?我害怕擠著多多呢。」她不想他在日光裡呆著。
「那是有我。」
放在她腰間的手緩緩落在她小腹,發現她的手也隔在那兒,自從知道有孕後,十五的左手,一直都放在那兒,似隨時都要保護好肚子裡的孩子。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抿了一口,「更何況,還要給多多準備小衣衫,搖籃。這些東西早點準備好,嗯,免得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
她忍不住抽出手笑道,「小東西還有八個月才出生,有的是時間讓你準備。」
但是拗不過蓮絳,他們兩個轉身進了城,一大早,各個商舖開市。
為了不讓越城落下戰後的陰影,凡是今日開張的店舖,都會根據銷量也業績得到相當豐厚的補助,因此各個商家老闆真是使出渾身解數拉攏客人。
喧囂的越城,漫天的煙花,一點也看不出,幾天前,這裡還籠罩在一片死亡氣息裡。
老闆們笑臉相迎,甚至打出各種優惠活動。
看到這裡,十五不由感歎,燕城亦到真是有法子。
「是麼?」蓮絳將臉湊過來,「你得誇我呢,這法子可是我想出來的。」
「多多,你看爹爹真厲害。「
蓮絳雖然自傲,卻不屑會邀功的人,但是,自己做的那份,也絕不會便宜到別人頭上。
他自小生財有道,而且又是生在回樓,能懂得經商之道,十五也不足為奇。
唯一驚訝的是,什麼時候,他和燕成亦的關係,竟如此好了。
蓮絳帶著十五到了一個衣鋪,一進門,先給十五找來位置,小心翼翼的將她安置好,「餓了麼?」十五搖搖頭。
「喝水麼?」
十五看了看店家,低聲道,「這不是茶館呢。」
「那好吧,你坐好別動,我去挑衣服。」
待一切問了妥當,他才放心走到櫃檯去。
蓮絳一身裝扮笨就奇特,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進門,更是所有人都看著他。
好在,這位高貴的公子自小習慣了別人的目光,倒沒有表現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很認真的櫃檯前和老闆聊天。
「夫人,那是你夫君啊?」
旁邊一個女子笑盈盈問道。
「嗯。」十五微微一笑,依然將手放在肚子上。
「你夫君可真細心。」
十五眼底笑意湧起,朝那女子點點頭,又將目光看向蓮絳,眉目間流露出一絲疲倦。
「這位公子,你是要替你夫人買衣服麼?這兒有新作的成衣,可都是上好的絲料。」
老闆經商多年,一雙目光犀利,十五那一身衣服,雖然簡單沒有一絲奢華,可卻是上架一聊,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朱釵,連頭上都是晶有一隻木簪子,然而氣質非凡,絕非普通人家。
「嗯。替我夫人和女兒挑選衣服。」他又滿心歡喜的補充道,「我女兒八個月後就要出生了。」
那聲音,儼然一個驕傲的父親。
這多多還沒有出生,蓮絳已經認定了十五肚子裡的一定是個閨女。
「哎呦。」老闆一聽,忙命人從裡面挑選出許多幼兒的衣服,「公子你挑選,這看都是最軟的料子做的,絕對不會傷孩子的皮膚。」
蓮絳拿起一件白色的小衣衫,仔仔細細看了一番,然後將衣服遞給老闆說,「這衣服是不是反了,為何這針線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