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
後世的北宋在此和遼國來了場幾乎決定兩國命運的大戰,戰爭的結果可以說是打成了個平手。隨後,兩國簽訂了著名的澶淵之盟,大宋每年貢遼歲幣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以換取兩國的和平相處。
有人說這是宋真宗怯戰,在幾乎可以打贏的情況下卻選擇了簽訂盟約。可這在韓旭看來你,卻是宋真宗最明智的地方。要知道,當時西北的黨項人已經勢大,成了大宋又一個邊患。
以大宋朝的國力,根本無法同時和西夏、遼國開戰。尤其是戰馬,大宋的缺馬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若不是宋真宗的英明,保持和吐蕃的和平,以換取吐蕃的戰馬,大宋根本沒有足夠的騎兵在澶州和遼國打成平手。
宋真宗明智的選擇了先收拾西夏,以西北的養馬場來培養源源不斷的戰馬,將來再來和遼國一爭長短。這個政策一直的執行得很好,可惜在西夏國即將被滅之際,卻被荒誕的才子皇帝給破壞了。宋徽宗沒有堅持完滅西夏,反而和金國結盟共同滅遼,這才有了北宋的滅亡。
當然,此時這些都沒有發生,韓旭雖然感慨大宋缺馬的無奈,但他現在不得不面對又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
一條大河,擋住了大軍北上的路徑。
由於保密,而且倉促出兵,直到韓旭抵達澶州之後,澶州城守這才慌亂的派人搜集船隻。
可時間緊迫,要想搜集到足夠的船隻,怎麼也得一兩天的時間。
如今的黃河渡口,幾艘小船,外加數十支羊皮筏子,這就是韓旭全部的渡河工具。
「旭哥兒,怎麼辦?」吳師道焦急得直抓腦袋。這老道自從被韓旭任命為行軍掌書記後,倒是第一時間的進入了角色,忙上忙下的好不樂乎。
韓旭扭頭看了看後面忙碌的士兵,雖然做木伐子速度慢,可也不得不去做,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澶州城守何時才能籌足足夠的船隻。
「走,去碼頭看看。」
……
深秋時分,黃河失去了以往奔騰的氣勢,枯水季節,河流緩緩流過。
吳師道心情不好,此刻見一老頭安坐在碼頭上釣魚,不禁上前催促其趕緊離開:「喂,老頭讓讓,沒見到我家王爺過來嗎?」
身披蓑衣,頭帶斗笠的老者,彷彿沒聽見似的,依舊手持竹竿,安靜的注視著河面上的浮子。
「旭哥兒,此人……」楊月蟬眉頭微蹙,下意識的擋在了韓旭的身前。
「我知道。」韓旭微微一笑,推著輪椅上前。
大軍前來,若是普通的釣者,必定是嚇得躲得遠遠的。然而,面前的這位老者,卻完全無視這一切。
如今的韓旭功力深厚,一眼就能看穿一般的武者。可他在這老者的身上,完全看不清其深淺。若說老者沒有武功,可他的呼吸卻異常的緩慢而均勻。僅僅是往那一坐,看上去是在釣魚,卻彷彿融入了天地般一樣,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自然。
吳師道見老者完全忽視了自己,頓時破口大罵道:「老傢伙……」
「吳老道不得無禮。」韓旭趕緊阻止吳師道犯渾,讓程淮秀將怒氣沖沖的吳老道拽到一旁,這才上前一禮道:「本王見過老丈,不知老丈為何獨自一人在此?」
「釣魚,難道還要幾個人約好嗎?」老頭看都不看一眼韓旭,隨口說道。
聞聽此話,一旁的劉三也不服氣了,指著老者呵斥道:「老頭子,和你說話的可是我們家王爺,別給臉不要臉。」
「三哥,閉嘴。」
韓旭趕緊訓斥劉三,旋又朝著老者一禮:「咱都是鄉下人,不懂規矩,還請老丈多多包涵。您老繼續,本王隨便看看。」
說著,韓旭不再理會老者,目光投向了黃河對岸。
吳師道不是傻子,剛剛只是心裡不痛快,這才對老者說出了那樣的話。此刻,他見韓旭對老者那恭敬的態度,再加上老者愛理不理的樣子,頓時明白了過來。趕緊上前,壓低聲音道:「旭哥兒,這老頭不簡單。」
韓旭剛想和吳師道說些什麼,只聽身後一聲歎息。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竹竿,伸了伸懶腰,懶洋洋的嘟囔著:「唉,背後論人非君子吶。」說著,拿下斗笠,脫去蓑衣,起身朝著韓旭一禮道:「呵呵,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平西王,老朽有理了。」
直到此刻,眾人這才看到老者的廬山真面目。
雪白的眉毛鬍子連城一片,一頭白髮在頭頂盤成一個道髻,用一根普通的樹枝插過。
面容紅潤而消瘦,精神異常矍鑠,尤其那一雙彷彿看透世間百態的雙眼,不時閃露著智慧的光芒。
童顏鶴髮,根本看不出實際年歲。高人,一定是高人。
韓旭大驚之下,連忙再次行禮道:「小子見過老神仙。」
「神仙?老朽只是世間區區一過客,倒是平西王殿下實乃人中龍鳳也。」老者笑瞇瞇的捋過及胸長髯,饒有意味的打量著韓旭。
「老神仙謬讚了,小子可不敢自認人中龍鳳。」韓旭認真的回道。
老者看向韓旭的眼神似乎相當的滿意,笑呵呵的說道:「韓王爺這是北上?」
韓旭不敢欺騙,連忙回道:「正是,只是此次倉促,一時之間倒是沒準備好足夠的渡船,被這黃河之水給耽擱了。」
韓旭說的是實話,在這老者的面前,他完全沒有說謊的意思,因為老者那淡淡的一眼,彷彿能看穿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韓王爺不必心急,該來的終究會來。」
「不是小子著急,遼國突然大舉南下,倘若不能將他們擋在平原之外,那麼他們的鐵騎一旦進入中原,後果不堪設想。」韓旭歎道:「大宋朝的百姓剛剛過了沒幾年的好日子,他們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聞聽此話,老者微微一愣道:「韓王爺不是想將契丹人擋在大名府之外?」
大名府是汴京的北大名,只要守住大名府也就是守住了汴京城,再加上黃河的優勢,抵擋住遼軍的南下也不是沒有可能。是以,這也是先前韓旭和趙匡胤約定的最後防禦線。
老者僅僅這麼一猜,就已經猜到了大宋朝的底線,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韓旭心中微凜,又道:「小子也不隱瞞老神仙,憑借大名府的城牆,小子倒是有幾分把握守住。可是,大名府北邊的千里沃土,小子也不敢放棄。倘若事可為,小子欲將防線前推到冀州一線,能多挽救一個契丹人屠刀下的百姓也是好的。」
「韓王爺心懷百姓,另老朽這閒雲野鶴之人汗顏吶。」老者大歎道:「不過,韓王爺也別心急,該來的終究會來,老朽在次預祝韓大人旗開得勝。」
「魚上鉤了,魚上鉤了。」
劉三對兩人的談話毫無興趣,見河面的浮子下沉,趕忙去提老者的竹竿。
只見一隻尺把長的鯉魚被拉了上來。
「黃河大鯉魚,哈哈哈。」劉三哈哈哈大笑,顯然他想到了「糖醋黃河大鯉魚」。
「呵呵,韓王爺來得真是時候,老朽在這釣了兩天,這才調到這第一條魚。」老者笑呵呵的上前,朝著劉三伸出雙手。
「我買,我買。」劉三連忙後退一步,他可是惦記上了中午的美食。說著就朝懷裡摸銅板兒。
然而,當數十枚銅板遞到老者的面前時,老者卻微笑著搖頭。
劉三很是不捨,連連吞著口水,想朝老頭發火,卻又怕被韓旭教訓,腆著一張苦瓜臉向韓旭求情。
「趕緊將鯉魚還給老神仙。」韓旭無奈至極,劉三這小子什麼都好,只是還是改不了那好吃的本性。
老者笑瞇瞇的接過劉三手中的鯉魚,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將鯉魚放回了黃河之中。只見大鯉魚歡騰的拍打著水面,瞬間消失不見。
「你……」劉三恨不得立馬跳入河中抓魚去。
「沒了鯉魚,怎還有『躍龍門』呢。」老者笑呵呵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將竹竿往肩上一扛,提著那空魚簍離開。
此刻,韓旭總算明白了老者為何說他兩天沒釣上一條魚。不是他釣不上,而是釣了都放了,這才是真正的菩薩心腸。
老者走了兩步,突然在吳師道的身邊停了下來:「修了這麼多年的道,脾氣還是這樣急,真不知松陽老道是怎麼教你的。」
吳師道聞聽這話,頓時嚇得渾身發抖,結巴道:「老……前輩……認得……家師?」
「你那推策術有沒有過萬次了?」老者淡淡的問道,可那語氣中的教訓之意顯而易見。
「過了,過了。」僅僅一瞬間,此時的吳師道早已是滿頭大汗。
「嗯。」老者點了點頭,不再理會已經跪在地上的吳師道,仰天高歌而行:
「糊里糊塗度年歲,糊塗醒來糊塗睡。
糊塗不覺又天明,復向糊塗埋心肺。
明明白白又糊塗,糊塗飲酒糊塗醉。
世人難得不糊塗,獨我糊塗有真味。」
歌聲高亢,響蕩在黃河碼頭。
……
老者走得很慢,可又似乎走得很快,一步跨出,彷彿已是丈外之距。
當老者的背影消失在眾人眼前之時,卻遠遠的傳來彷彿近在耳邊的聲音:「韓王爺,無須焦慮,該來的終究會來的!」
「真的是神仙?」劉三傻了眼,弱弱道:「吳老道,你認識老神仙?」
吳師道依舊跪在地上,他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茫然的搖著腦袋。
「那老神仙怎麼認識你?」
吳師道還是搖頭不知。
正在此時,岸邊不遠處忙碌的宋軍士卒傳來陣陣歡呼,只見上游處數艘大船一字排開,張著白帆快速朝碼頭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