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城牆上的守軍發現一件事,那就是自從西山傳來巨響之後,城外大批的宋軍舉著火把向西山而去。
整整大半夜,西山上火光點點,宋軍漫山遍野的似乎在搜尋著什麼。然而即便為數眾多的宋軍離開了營地,但城內的朗州軍卻沒有一絲出城偷襲宋營的打算。在他們的心裡,宋軍不來攻城就算不錯了,況且張從富將軍也未下達任何出城的命令。於是,一個個心安理得的站在城頭看宋軍的笑話。
王之銘急沖沖的奔入帥帳,拱手道:「啟稟大帥,末將派人收遍了西山,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這話說得相當的委婉。事實上,王之銘想說的是「不是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而是除了滿山的飛禽走獸,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四條腿的很多,兩條腿的沒有。讓他很不解的是,大軍已經將朗州城圍得水洩不通,明日一早就要發動全軍攻城,可這韓大帥竟然大半夜的勞師動眾派人搜山。
韓旭揉了揉微酸的雙眼,再次將目光回到行軍地圖上。他察覺到王之銘話中的不滿,可這依舊不能阻止他追殺慕容龍城的決心。別人不理解自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慕容龍城的厲害。若是不趁著慕容龍城重傷的機會找到這傢伙,一旦等其恢復過來,恐怕今後就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當然不是韓大官人所要過的舒坦生活。
為了幹掉慕容龍城,他甚至不惜違背對慕容延釗臨死前的承諾。當然,承諾什麼的對韓旭來說,那就是個屁,放了就是了。
現在慕容龍城身受重傷,只剩下半條命,楊月蟬背著這個臭包袱一定走不遠。
想到此,韓旭手指地圖,正色道:「王將軍,派人封鎖住朗州城周圍的各條要道,見到可疑之人,立馬匯報。還有,命令水軍封鎖灃水,寸板不得入河。」說到這,韓旭又補充道:「那女子身手了得,讓弟兄們小心,拖住人後,立馬上報。」
「這……」王之銘並未直接應是,略一沉吟,咬牙道:「大人,如今我軍的當務之急是明日的攻城。而且依大人所說那名男子身手重傷,末將估計他們最有可能的就是逃回朗州城內就醫!」
「你說的這點本帥也考慮過,他們確認很有可能已經逃回了朗州城內。」韓旭擺了擺手,歎道:「但本帥不會放過任何的其他可能性,寧可布下天羅地網,也不能讓一隻蒼蠅飛出去。」
王之銘還想說些什麼輕重緩急,被韓旭一句「執行命令」給堵了回去。
進攻朗州城,已經算不得頭等大事,慕容龍城都半死不活了,還有誰能指揮得了朗州軍的守城,一個衝鋒估計就能拿下城頭。
……
天色微亮,忙活了大半夜的宋軍「搜查大隊」陸陸續續的回到了營地。
然而等待他們的不是休息,而是全軍集合的戰鼓聲。
眼瞅著自己手下士兵拖著疲憊的身軀,咬牙戰列成隊,諸位將領頓時大為不滿。
這回,忙活了大半夜的王之銘終於忍不住了,出列道:「啟稟大帥,末將建議推遲攻城時間。」
「哦,為何?」韓旭打了哈欠,懶洋洋的問道。
「這……」王之銘面色一橫,正色道:「末將實在不明白,將士們忙活了大半夜,早已身心俱疲。大帥可以看看,城頭上的朗州軍個個精神奕奕,而我軍將士體力明顯不足。這不是攻城,這是讓他們送命。」
「王之銘,你大膽……」劉三,王凳子作為韓旭的親衛,站在身後立馬張口呵斥。
「行了。本帥向來講的是民主,有話說話,有屁放屁。」韓旭揮手阻止兩人對王之銘的呵斥,轉眼瞧著底下一幫低頭不語的將領,微微一笑道:「你們也都這麼想?」
雖然底下的將領個個低頭不說話,可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們顯然贊同王之銘的說法。
程淮秀一聲冷哼,出列道:「啟稟大帥,末將願領淮揚軍為先鋒攻城。」
娘的,果然還是自己人可靠。
無論是慕容延釗原本的禁軍,還是投降的荊南軍和楚軍,在關鍵時刻就是不給力吶!怪不得人人當了官當了帥都喜歡搞嫡系,後世老蔣搞黃浦嫡系中央軍,也不是沒有道理啊!這大帥當得鬱悶,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當年的淮揚軍。
「你看看你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都不如程統領這女流之輩……咳咳……」說著見程淮秀白眼瞪來,韓旭連忙輕咳掩飾過去,長歎道:「不就是攻城嗎?又不是什麼大事。既然你們都不想做,那就只好本大帥自己親自來攻城。你們沒蛋可以,但本帥可不承認沒蛋,本帥不能連程統領都比不過吧。」
說到這,韓旭面色一變,吼道:「本帥就帶自己的兩百親衛攻城,兩百人足矣。」
聞聽此話,諸將大駭,連忙攔住怒氣沖沖的韓旭,紛紛阻止其茹莽的行為。
大帥親自攻城,這哪裡還了得?要知道如今征西大帥慕容延釗因傷而逝,戰場上刀劍無眼若韓旭再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們都得跟著倒大霉。一場征伐,主帥戰死,監軍戰死,最後即便打了勝仗,趙匡胤也不會對下面的諸將有好臉色。
王之銘更是嚇的面如死灰,硬著頭皮說道:「大帥,給大軍一個時辰吃飯休息的時間,一個時辰後末將親自領兵攻城。」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本帥早已在朗州城節度使府邸吃早飯了。」韓旭若有所意的看了王之銘一眼。他知道王之銘以及下面的諸將說得都沒錯,可他們都是以以往的戰場經驗來攻城,而如今韓旭並不需要這個經驗。宋軍士兵是很疲憊,但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刺激就能再次活過來,而這點正是韓旭能給予的。
不再理會諸將的你一言我一語,韓旭大步向前,吼道道:「小三,將床子弩推過來。」
當劉三和王凳子興沖沖的將床子弩推到陣前,並且將炸藥包綁上之後。
王之銘不緊搖頭苦笑,他竟然忘了韓旭擁有的這個大殺器。當初三江口一戰,正式這個所謂的『炸藥包』摧毀了洞庭湖水軍勝利的希望。看到了如此物件,王之銘終於明白韓旭的自信從何而來。而且看韓旭的舉動,似乎是在立威,可惜這個立威的對象很不巧的正是他自己。
「我來。」王凳子掏出火折子就欲點火。
「滾蛋,我來。」劉三立馬不幹了。
「錘子,剪刀,布,一把定輸贏。」王凳子黑著臉,出了所謂公平的主意。
兩人當著數萬宋軍和對面城頭上朗州軍的面,當場爭執起來。
韓旭滿頭黑線,尼瑪這丟人都丟到家了。當然抬腿一腳一個,踹到兩人的屁股上,沒好氣道:「錘你妹,老子看你們倆就是個錘子。也不看看程統領他們,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兩人微微一愣,扭頭望去,只見程淮秀手提長矛,全是鎧甲,身後數千淮揚鐵騎整裝待發。
「我操。」劉三和王凳子趕緊召集親衛上馬。
「嗤嗤嗤……」
在數萬大軍的注視中,韓旭點燃了引線,鬆開床子弩的絞盤,只聽「嗖」的一聲,胳膊粗的弩箭閃電般的朝著朗州城門飛去。
「轟……」
一聲巨響,深深扎入城門的弩箭,瞬間爆炸開來。
城牆上原本一副看笑話的朗州軍,此時一個個大張著嘴巴,滿臉的不可置信,足下傳來的地動山搖之感,差點讓他們沒站穩住腳。
這是炸藥包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數萬人面前表演,不僅是朗州軍,就連宋軍都一個個目瞪口呆。在場的諸將看著韓旭向看著一個怪物似的,如此的攻城利器豈不是將破城成為了家常便飯。
「城門開了。」
「咚咚咚……」
戰鼓齊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宋軍,扯著嗓子衝向朗州城。
「殺啊。」
王凳子一馬當先,彎弓搭箭,待到護城河邊,刷刷兩箭射斷吊橋繩索。淮揚軍鐵騎瞬間衝過護城河,衝入朗州城。直到此刻,城頭的朗州軍竟然還沒在震驚中恢復過來。
……
朗州城內,武平節度使府邸。
韓旭高居主位,下面是一幫臉紅脖子粗興奮異常的宋軍諸將,同時跪了一地的朗州城文武,包括十一歲的武平節度使周保權以及其母鄧氏。
「慕容龍城那老賊呢?」望著低下的一群懾懾發抖的朗州官員,韓旭大聲問道。可這一問之後,只見眾人面面相覷,這才想起來他們更本就不知道誰是慕容龍城。於是,再次問道:「狗日的『張從富』,你們的張大帥呢?」
「說,快說,張從富在哪?」宋將一個個揮舞著刀子,破口大罵。如今韓旭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是『神』一樣的存在啊,一箭破城,古往今來誰能做到?而且早上他們還以沉默抗拒了韓旭這位大帥,現在還不好好的表現更待何時。
其實滿地的朗州官員此刻也真他娘的鬱悶,張從富這傢伙昨日信誓旦旦的要死守朗州城,可到宋軍攻城之時,也沒見他的身影。原本可以因打開城門而投降立功的朗州諸官,如今就只能成了叛逆之臣。
跪在地上的鄧氏見沒人說話,不禁一聲歎息,抬頭道:「回大人的話,昨日之後就再也未見過張將軍。」
此時,王之銘匆匆奔入大殿,連忙說道:「大帥,末將已派人封閉朗州四城門,此刻我軍正全力搜捕『張從富』。」
……
大街小巷,一隊隊宋軍瘋狂的挨家挨戶的搜查。尤其是王之銘的洞庭湖水軍,簡直就是條瘋狗。當韓旭告訴王之銘『他的仇人燕龍城就是張從富,也就是慕容龍城』之後,一心欲為張文表報仇的王之銘,可以說是進入了癲狂的狀態。將整個朗州城攪和得雞犬不寧。
然而,讓朗州百姓疑惑的是,除了王之銘的瘋狗軍以外,其他的宋軍倒是還算文明,對於朗州百姓的家財視而不見。可奇怪的是無論是無論是瘋狗軍還是其他宋軍,挨家挨戶的必取一樣東西——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