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帶著荊南準備的大量牛羊美酒,高保寅從江陵城出發。
然而,此時宋軍在慕容延釗的帶領下,已經出了襄陽城,進入了荊南之地的荊門。荊門乃荊南三州之一,慕容延釗特意將軍營安札在了城外,只要不入城,高繼沖也不在意。
是以,兩方的彙集地點,安排在了荊門。
望著一望無際的宋軍軍營,高保寅暗自歎息,宋軍的強弱一眼而觀之。既然不能一戰,那麼剩下的就只能是探聽探聽朝廷的口風了。
進入營帳,高保寅低著頭佯裝害怕,立馬高聲大呼:「荊南小臣見過慕容將軍。」語畢,等待慕容延釗的回話。可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的聲音,反倒是周圍的宋軍將領似乎在掩口嗤笑。
高保寅一愣,心下頗為不滿,這宋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隨即,微抬其頭,只見正中央主帥位置坐著一穿盔帶甲的年輕人,看年紀也就和他侄兒高繼沖差不多。此人並非慕容延釗,高保寅知道慕容延釗年過半百,那是個小毛孩兒。
腦筋微轉,頓時想起此此宋軍的監軍,聽說正是位年輕人似乎是叫韓旭。而且此人深得趙匡胤的寵幸,年紀輕輕就當過淮揚節度使。
念及此,高保寅立馬故作慌亂,再次拱手,戰戰兢兢的說道:「韓大人恕罪,小臣誤認韓大人為慕容將軍了。」話雖這麼說,但他心中卻驚喜萬分。
原本來之前,他就左思右想,對如何從慕容延釗口中套話,那是做了充分的準備。此時見到面前這位吊兒郎當,舉止輕浮的韓監軍,他更加的有了信心。多年混跡官場,難道還鬥不過以區區小兒?
自打高保寅進門,韓旭就一直在打量這位荊南的老臣。
聽其言,觀其行。尤其是一個出使對方的使者,即便再怎麼老謀深算,必定表面上也會有一絲的真情流露。可對著高保寅,他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也許是自己道行不夠,亦或者是高保寅實是掩藏得太深。但不管怎麼說,韓旭有信心在接下來的接觸中,能探聽出更多的荊南的打算。
隨即起身,一步三搖的晃到高保寅身前,熱情的給了高保寅一個大大的擁抱,哈哈大笑道:「老大人無須多慮,荊南亦屬大宋朝廷,都是皇上的臣子,老大人就不必拘束了。」
聞聽荊南亦屬大宋,高保寅暗自抽了抽嘴巴,表面上卻笑道:「那是,那是。」
一老一小,兩個隻狐狸,各懷鬼胎。
一番噓寒問暖後,進入正題。
韓旭笑瞇瞇的問道:「不知老大人此次大老遠的前來荊門,所謂何事?」
「犒師啊,老朽帶著牛羊美酒,當然是前來犒勞王師的。」高保寅笑呵呵的說道。
「犒師在江陵城就可以啦,反正我軍也要經過江陵城吶!」韓旭眉頭微皺,疑惑道。
聞聽韓旭提及大軍要經過江陵城,高保寅頓時嚇了一跳,端著茶杯的枯瘦右手不自禁的一抖,連茶水翻了出來都沒注意。
待得反應過來之事,連忙笑呵呵的拿出袖口中的絹布仔細的擦了擦,邊擦拭邊歎道:「真是老嘍,人上了年紀手就抖,連個茶杯都端不穩。」做完這一切,高保寅抬頭說道:「王師入荊南,上至南平王爺,下至平民百姓無不歡迎之至。哪能等到王師到江陵才來犒師吶?自古相迎出百里,老朽來荊門那是應該的吶!」
韓旭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心下卻暗自誹謗不已:「老傢伙,裝,繼續裝。」
既然高保寅不直接問,韓旭當然也不急,此時該著急的當然是荊南一方。拋出了一個不清不楚的「大軍將經過江陵」這樣的誘餌後,就只是一個勁的喝茶水,不時還笑呵呵的東拉西扯兩句。
大軍將經過江陵,那到底是入城還是不入城?雖說慕容延釗派來的使者有說明借道江陵城,可高保寅並不能肯定慕容延釗是不是一定要經過江陵城,還是慕容延釗只是想探聽自己這邊的口風?若是自己這一方死硬著不讓他們入城的話,那宋軍又會不會改借道為強攻呢?
半個時辰後,營帳內就只剩下了韓旭和高保寅兩人,其餘的將領都被韓旭趕出去喝酒吃肉了。高保寅辛辛苦苦到來的牛羊美酒,不吃白不吃嘛。
不多時,王凳子笑呵呵的端著特意為韓旭準備的酒肉進來。
「這茶真是淡得出個鳥來。」韓旭大大咧咧的退去茶杯,換上酒杯朝著高保寅說道:「來,高大人,本官借花獻佛,用你荊南的酒敬高大人一杯。」說罷,一飲而盡,拿刀割下一大塊羊腿肉,手抓著美滋滋的啃了起來,邊吃邊讚道:「荊南的牛羊果然美味。」
瞧著韓旭的吃相,高保寅暗自皺了皺眉,一杯水酒下肚,再瞧了瞧營帳裡除了自己和這位韓監軍再無他人。於是,笑呵呵的上前,從懷裡掏出兩錠金子,放在韓旭面前。
韓旭微微一愣,看這架勢足足有二十兩,真是走到哪都有人送錢。話又說回來,這高保寅懷裡揣著這些金子,難道就不嫌累贅嗎?然而,韓旭可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區區二十兩就能將他收買?那也太小看他這京城第一富豪了吧。
隨即做出一副鄙視的態勢,淡淡的看了桌上的兩錠金子,不置可否。
這下可苦了高保寅了,原本送韓旭金子只是他一時興起,想套套韓旭的口風,算是投石問路。若是韓旭是個喜歡金錢的人,那事情可就好辦了。問題是,他緊緊就帶了這麼多金子,看韓旭的樣子,顯然是嫌棄金子少啊。這不,高保寅大為後悔,怎麼就沒想到多帶點金錢來呢。
不過,高保寅可不是一般人,隨即計上心頭,連忙說道:「韓監軍,此乃老朽的一點小意思,人多眼雜,帶多了不方便。反正大軍也會進入江陵城,到時候韓大人直接進老朽的府上,老朽必有重禮相送。」
來了,來了,果然還是來了。
韓旭嘿嘿一笑,二話不說拿起金子揣入懷中,可揣了一半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盔甲。趕緊尷尬的將金子先放到身後。突然見,似乎想到了什麼,疑惑道:「老大人,誰說我軍一定會入你江陵城的,若是不進城的話,你可得給本監軍送到城外哦。」
不入城?
高保寅心下狂喜,強制壓抑著內心的激動,顫抖道:「不入城哪行?大軍前來拯救荊南,作為荊南的主人,怎麼都得盡盡地主之誼啊!」
「啪。」
韓旭油膩膩的手掌,一把拍到高保寅肩膀上,大笑道:「我就說嘛,荊南怎麼會不歡迎我們入江陵城呢!昨個本監軍還和慕容將軍說過這事,慕容將軍派出的使者未帶回來你們準確的口信。隨即慕容將軍還很生氣,說是荊南人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讓我們進城。」
此言一出,高保寅早已嚇得面色蒼白,原來他們未給使者明確的答覆,慕容延釗竟然這樣推斷他們。連忙趕緊張口欲解釋,卻被韓旭搖手打斷。
自斟自飲,一連數杯酒後,韓旭調動大柔術,血氣上湧,面色顯得通紅,猶如醉酒之態。拍著高保寅的肩膀,口齒不清的說道:「這事其實也不怪慕容將軍。大軍出發之際,皇上就下了道旨意給我們。那意思是怎麼說的來著,本監軍想想……對,對了……呃……」
說到這,韓旭故意打了個酒嗝,又道:「荊南也是大宋蜀地,但年年納貢不缺,對朝廷那是相當的敬畏有佳。大軍到後,當先派使者通報,若是荊南准許大軍入城最好,若是不准,當不得一兵一卒入城,以免打擾到荊南百姓。咱們是去平叛蜀地的,不是去攻打荊南的。有句話叫什麼來著……讓本監軍想想……就是那個古代聖人,治水的,過家門而不入……」
「大禹治水,七過家門而不入。」高保寅喜形於色,連忙附和韓旭的話,他怎麼也沒想到趙匡胤如此仁慈,仁慈得簡直不可置信。
「對,對,就是那個大禹治水,還是老大人有墨水……呃……」韓旭打著酒嗝繼續道:「這事慕容將軍也不強求,畢竟軍情緊急,得盡快趕到楚地,滅了張文表那小兒。」
「對,滅了張文表小兒。」此刻的高保寅猶如大夏天的,一桶冰水從頭淋下,爽得不能再爽了。
「說到張文表,本將軍不得不提醒你們。」韓旭突然面色一正,嚇得高保寅趕緊豎起了耳朵,又道:「皇上讓你們荊南水軍趕緊出征,這個你們到底出征了沒有,本監軍可警告你們,此時不得拖延。」
「當然,當然,水軍已經出征了,而且是荊南第一將軍李景威老將軍親自出征。」
「哦,這就好,這就好。」韓旭腦袋直點,猶如小雞啄米,醉意越發的朦朧,大著舌頭道:「還有,今個本監軍接待你,慕容將軍還在襄陽前來的路上,明個會親自接待你,所以今晚你就別走了,在營帳裡將就一夜,本監軍要和你喝個痛快。」
「好,好,一定喝個痛快。」
「噗通」一聲。
韓旭直接一頭醉倒在桌上,打起了呼嚕。
高保寅見狀,急忙轉身就欲離開。
「還有……老大人你得準備好重禮,老子在江陵城外等著你的禮物呢……呼呼……呼呼……」
「當然,老朽必定親自送給大人。」高保寅確信韓旭是睡著了之後,不禁忍不住暗自大罵。娘的,什麼人啊,連說夢話都不忘記所賄。
深夜,一道人影偷偷的出了大宋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