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宋的使者落住在了烏衣巷,此事已傳遍了金陵城。
可奇怪的是,頭兩天還有好事的金陵百姓前來烏衣巷口駐足圍觀後,自打第三日後就變得門可羅雀。
對此韓旭並不感覺奇怪,畢竟人都有好奇心,但好奇心總會漸漸散去,興許金陵百姓的好奇心比其他地方的人去的快點罷了。
不過,讓他頗為不解的是,這一連數日,除了李從善,南唐盡然沒有一位像樣的官員前來拜見他這位大宋使者。鴻臚寺倒是派了幾位連品級都沒有的傢伙帶著金陵的「土特產」前來慰問,可惜從他們臉上看不到絲毫的敬意,似乎反而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即使是李從善,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喝一杯茶,下一盤棋,立馬閃人。問其緣由,倒是面露怪色,支支吾吾而言其他。
……
「旭哥兒,抓了個活口。」劉三喘著粗氣,興沖沖的走了進來,右手高舉過頂,手上還倒提著一人。
「碰……」大手一鬆,此人立馬自由落體,嘴巴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喂小子,別裝死,老子可沒揍你。」劉三見此人扒拉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禁用腳尖捅了捅。待見得此人身子微微一顫,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同時氣憤道:「旭哥兒,這幾日巷子口雖說人少了,但時不時的總有幾個熟悉的面孔經常出沒,這傢伙就是其中一個。趁他落單,被我給逮住,不過,這傢伙嘴巴倒是挺嚴實的,一問三不知。這不,乾脆將他逮進來。」
扒拉在地上的這人,此刻已手腳並用爬了起來。看上去二十出頭,長得也算清秀,一副書生打扮。面色紅得發紫,應該是被劉三倒提了半天,血氣倒流的結果。頭重腳輕,顫巍巍的樣子,一副搖搖欲墜之態。
「說吧,誰派你來的?」韓旭見眼前這書生不倒翁似的搖了半天,硬是沒倒下來,心下不禁暗自莞爾。
「哼。」
一聲冷哼,書生雙手往背後一負,昂首挺胸,看也不看韓旭一眼。
「啪。」劉三罩著書生的腦頭就是一巴掌,大喝道:「娘的,哼個屁,大人問你話,你就得老實說。否則,別怪老子的拳頭不客氣。」
「哼,就知道打打殺殺,北蠻子。」書生一臉怒目之色,大義凜然道:「在下倒想問問這位大人,大人之前可識得在下?」
韓旭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那在下可曾冒犯過大人?」
「……」
「在下可曾犯法?」
「……」
韓旭繼續搖頭,嘴角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眼瞅著面前這位一言不發,卻始終面帶微笑的年輕大人,書生心中不由咯登一下,莫名的升起一陣寒意。然而,事到如今,容不得他細想,氣勢再次提高三分,咬牙切齒的義正言辭道:「既然在下和大人,往日無仇,近日無冤,那大人憑什麼要抓在下。」
韓旭盤腿坐在軟榻上,身子微微向前彎過去,似乎想靠近點這書生,說道:「事實上,本官抓你,不為別的,本官懷疑你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說著,還擺出一副極認真的樣子。
「……」
書生目瞪口呆,硬是楞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已替面前這位年輕的大人想過一千個,一萬個抓自己的借口,可偏偏沒想過這個啥「大規模傷殺性武器」,啥玩意?
「……」
「不明白?」韓旭莞爾一笑。
見書生茫然的點了點頭,韓旭不由嚴肅道:「不明白就對了。一句話,哥抓你,就是看你不順眼!」
「哈哈哈哈。」劉三捧腹大笑,前仰後合的樣子,彷彿就差那麼一點笑抽過去。
書生就算再傻也明白過來了,這傢伙根本就是在耍自己。天下間哪有「看誰不順眼就抓誰?」的道理。漸漸恢復紅潤的臉色,再次漲成醬紫,指著韓旭,勃然大怒:「你……你欺人太甚?」
「啪……」
「收起你的烏龜爪子」韓旭快速的脫下靴子,砸了過去,隨即眉頭一挑,道:「,本官就砸你了,不服氣?不服氣你咬我啊?」
「韓旭,你別欺人太甚?你憑什麼扔靴子?」書生大怒道:「此處是南唐,不是你趙宋,就算我犯了錯,也由不得你這個宋人來管。」
話罷,見韓旭正欲脫另一隻靴子,連忙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指。
可惜韓大官人似乎沒有和他廢話的意思。直接從軟榻上跳了過來,二話不說,揮拳就上。
左勾拳,右勾拳,胸口,肚皮,雙眼,鼻樑……凡是能揍到的地方,一處都沒放過,邊打邊罵:「還知道老子叫韓旭?」
「知道了還敢得罪本官?」
「也不去汴京打聽打聽老子的名聲,就你這樣的小屁孩,還敢在老子面前囂張?」
「哥們出來混的時候,你他娘的還是個細胞呢。」
……
「別打了,別打了……」可憐的書生,那裡是韓旭的對手,頓時飽受了韓旭一頓老拳。
「砰……」
最後一拳下去,韓旭這才甩了甩手腕,一步三搖的坐回軟榻,悠閒的端起小泥壺啜上一口,笑呵呵的望著早已被揍爬在地上的書生,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書生戰戰兢兢的從地上再次爬了起來,雙眼死死的盯著韓旭,滿臉的憤色。
不過,那雙熊貓眼,在韓旭看來,怎麼看都是那麼的喜氣洋洋。
「本以為你們這些書生都是挺有骨氣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韓旭嘿嘿一笑,道:「說吧,姓名?年齡?籍貫?犯的啥事?……」
說著,又見書生一副茫然的樣子,不由苦笑道:「娘的,還讀書人呢,連這都聽不懂,還非得說俗點……叫啥名字?多大了?家住何方?犯了何罪?」
「……」書生咬了咬牙,卻是沒啃聲。
「不說?娘的,不說你剛叫停幹啥?耍老子啊?」韓旭擄起袖子,就欲下榻。
「說,我說。」一見這情形,書生連連後退。
真是賤骨頭,不抽不舒服。
書生弱弱道:「晚生陳文彥,二十有一,祖籍洪州,現暫居金陵……」說著,微微抬起頭,看著韓旭,戰戰兢兢的又道:「晚生,不知……不知犯了何事?」
「嗯?」
韓旭一眼瞪了過去,立馬嚇得陳文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晚生,晚生只是在街口勸那些欲來烏衣巷的金陵百姓回家而已。以免,以免打擾大人的休息。」陳文彥低聲下去的說道,說到最後幾乎已聽不到聲音。
我勒了個去,怪不得這幾天來來,烏衣巷冷冷清清,原來都被這幫小憤青給攔住了。不過,瞧陳文彥這軟骨頭,也不像是有膽色之人,幕後肯定有主使。
一念及此,韓旭不由問道:「誰出的主意?本官知道,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好幾個。」
瞧著韓旭那微瞇的雙眼,陳文彥不禁背生涼意,趕緊回道:「大人英明,這事不是晚生的主意,乃國子監楊遂,鄧及等人的主意。」
「國子監?楊遂,鄧及?」
「不錯,國子監就在烏衣巷對面,隔著秦淮河。晚生乃洪州人氏,自小在匡廬白鹿洞書院苦讀,年前被洞主推薦到國子監就學。」說到國子監,陳文彥話語中再次變得一副傲然之色。
匡廬白鹿洞書院很有名,甚至建立時間要追溯到南唐列祖期間,比國子監建立的時間還早。然而,比起天子腳下的國子監,就地位而言它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國子監畢竟地處金陵城,被朝堂高官看中的機會,遠遠高於遠在洪州廬山的白鹿洞。即使最終未能高中狀元,至少也有個不錯的前途。想必這也是南唐讀書人嚮往國子監的緣由。
國子監帶頭,說白了也就是一群憤青學生鬧事。學生鬧事歷來是各朝的大忌,打打不得,殺更殺不得。不過,讓韓旭奇怪的是,南唐國子監的太學生為何會和自己作對?而且,一兩個學生帶頭鬧事,後面沒有指使者,這話誰都不信!
於是,疑惑道:「說說罷,你們為何要攔截路人?又是受誰的指使?」
陳文彥這時倒是很老實,將太學生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韓旭在皇宮中對南唐朝堂的侮辱舉動,不知怎的就傳到了太學生們的耳中。這回可好,一幫子所謂吃飯讀書,打屁逛樓子的才子,立馬血氣上湧,做出了讓烏衣巷門可羅雀之事。
這事已顯而易見,那就是朝堂人有人將那日之事說了出去,而這人也正是指使太學生鬧事之人。韓旭的真正的對手還是來自南唐的朝堂,至於是誰就難說了。
若說那日表現出來最恨自己的,一個是李平,另一個自然就是皇甫繼勳。可這兩人,都沒有可能。皇甫繼勳是武人出身,南唐的文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武人。而李平僅僅只是個戶部員外郎,放在普通百姓眼裡或許官夠大,但在見慣了真正朝廷大員的國子監太學生眼裡,屁都不算一個。
國子監的太學生無非兩種人,一種是真正有才學的,另一種是祖上庇佑的官二代。有才學的人自然自視清高,可不是李平這個員外郎能說動的。至於那些官二代,更不會把李平方在眼裡。所以,這幕後之人是朝堂上的人,而且地位相當的不低。不僅能說動太學生,還能讓朝堂上想和自己拉關係的傢伙,不敢主動來這烏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