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整頓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石守信率軍平定了揚州附近的所有縣城,就連一些趁火打劫的江湖匪類,也一併抓捕歸案。新任的揚州府知州李處耘,更是文武雙全,放下長弓脫下盔甲,拿起筆桿就是個張子房吶,修城放糧,安撫民心,樣樣俱到。揚州府一時之間政治清明,夜不閉戶。
新科狀元楊礪剛剛在京養好身子骨,趙匡胤一紙詔令將其招到了揚州,並且帶來了同科進士等一批年輕的大宋候補官員。這回趙匡胤是下了血本,將揚州府所有和李重進有關聯的官員,無論職位大小,一次換了個乾淨。楊礪直接被任命為江都知縣,成為實實在在的一方父母。
趙匡胤在忙,石守信,李處耘在忙,就連馬不停蹄趕回來的楊礪匆匆面見了趙匡胤之後,也立馬趕赴江都上任。
唯一偷奸耍滑的就數韓大官人了,事實上韓大官人也在忙。一連數日,楊園的大門一直緊緊的關著,外面的人更本不知道裡面在忙什麼,只不過偶爾路過的巡夜禁軍,三更半夜都能聽到楊園內發出的大笑聲。若不是知道這裡面住的是大宋樞密副使,皇上面前的大紅人,他們絕對會忍不住進去,看看到底是哪個瘋子。
「你這幾日閉門不出就為了這一堆破東西?」趙芸氣鼓鼓的指著一地數十隻大木箱子,哭笑不得的說道。
「啥,破東西?」韓旭一口綠楊春差點笑噴出來,趕緊放下小泥茶壺,起身打開一隻箱子,嘿嘿笑道:「看看,這都是什麼?」
箱子一件件的被打開,即使是大白天也擋不住屋內的金光四射,滿箱子的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即使已經看了好幾天,可韓旭現在依然是笑得合不攏嘴。
「切,不就是數十萬貫嘛,有什麼好得意的。」趙芸撫住額頭,自己真是瞎了眼,堂堂的大宋公主怎麼就看上這麼個見錢眼開的傢伙了呢?
「啥?還不就是數十萬貫?不算那些古董,僅僅就這金銀就值數十萬貫。若是算上古董,怎麼著也得有個二三十萬貫,這還是友情價,再過個幾年,五六十萬貫都有。」韓旭沒好氣的說道。
趙芸立馬一驚,指著那些瓶瓶罐罐,銅的,鐵的,瓷的,什麼都有,疑惑道:「就這些破爛玩意?」
「破爛玩意?」韓旭隨手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小鼎,解釋道:「知道司母戊大方鼎不?算了,想你也不知道。當然,這個小鼎不是那司母戊方鼎,但這是真正的商代的青銅鼎,你看這紋路,乃虎頭形獸面紋典型的商代風格;看這銅質,精美不失大氣。就這一個小鼎,放在市面上,怎麼著也得一萬貫。」說著,韓旭又拿起一卷軸,打開後笑道:「認識不?」
趙芸撇了撇嘴,啐道:「不就是李太白的詩嘛『蜀道難』。」
「對,實在是太對了。」韓旭嘿嘿一笑,趁趙芸不注意,一把抱住她的腦袋,猛的親了一口。
趙芸大羞,抬頭就欲給韓旭一巴掌。
「停,小心啊!」韓旭大急,連忙把那書畫拿到一邊,說道:「這是『蜀道難』沒錯,可你看看這下面的落款,印章。」說到這,韓旭頓了頓,歇斯底里的叫道:「李太白,這是李太白的真跡。論書法王羲之啥的有名,可李太白是誰?詩仙啊……李太白的真跡這世上有幾幅?沒有吧?所以說,就這幅字,別說十萬貫,就是五十萬貫,也買不到。」
趙芸當然知道李白,從小到大在軍營裡長大,只是沒想過這世上還有李白的手稿,在韓旭連連小心的囑咐中,接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
半響後,小心翼翼的說道:「會不會是假的?」
「咳咳……」
韓旭吼了半天,剛剛一口茶到口中,差點嗆個半死,立馬沒好氣的回道:「這玩意是魏其才那老小子指明的李重進珍藏,別看這老小子嘻嘻哈哈的樣子,對這些古董的研究絕對不比常人。原本他還不說,結果孫二聖一把剁了他的手指,這老小子才老實交帶了李重進的珍藏。若是假的,他早就說出來了,那還能拿他的手指開玩笑。」
魏其才自打交代了李重進的地下寶庫之後,韓旭也懶得和他囉嗦,倒是放其自由,讓他自生自滅去了。
趙芸呆呆的望著滿地的金銀古董,楞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傻眼了吧。」韓旭笑咪咪的說道:「亂世黃金,盛世收藏。待得大宋一統天下,這些東西翻個十倍百倍都不值,將來咱倆就是八輩子也花不完吶。」
「誰跟你咱倆。」趙芸面色緋紅,沒好氣的啐道。說著,突然面色一變,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父皇派人抄李重進的家,除了些銅錢兵器,其他一無所得。原本父皇還讚賞李重進清廉,以身作則。沒想到這些東西都跑到你這來了。」
清廉?清廉個屁,清廉的人的能有錢造反?韓旭嗤之以鼻,暗道:「就算那些銅錢,若不是老子看不上,不然咱趙大老闆,半個銅板都摸不到,誰讓他不早點下手呢。抄家都不積極,那做啥子積極?」
「不行,這些東西都是不義之財,都是民脂民膏,理由交由父皇處置。」趙芸想了半天,突然開口說道。
「啥?你傻了吧?」韓旭大駭,連忙上前匡當匡當的將箱子一一蓋上,雙手一張,護小雞般的護住。轉而面色一變,換上可憐兮兮的樣子,苦求道:「芸兒,我的好芸兒,這東西可都是你男人費盡心思才弄到的,咱上有老小有小,一家幾十口都等著咱養呢。你說天下都是趙大老闆,哦不,你父皇的,你父皇還在乎這點小錢?」
趙芸見韓旭的苦逼樣子,想起這傢伙那日不離不棄的帶著自己從楊園水路逃脫,一時心軟了下來。然而,她心裡始終過不了那道坎「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也趙匡胤天天嘴上嘮叨的,為了這些,趙匡胤對自己身邊的人,對宮內的侍女太監,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說吝嗇也不為過。
趙芸心中糾結,自然而然的蹙起了眉頭。
沉默片刻後,趙芸扭頭看向韓旭雙目微濕,小聲道:「韓旭,這些東西,還是交給父皇為好,由父皇發放給揚州城的百姓,也算是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大不了,大不了……」說到這趙芸又低下了頭,小聲道:「大不了將來我請父皇多賞賜點陪嫁就是。」
看著趙芸為難的樣子,韓旭心中莫名一痛。可再看看這些到了嘴裡的肥肉,難道還要吐出來不成?他現在倒是後悔自己幹啥這麼得瑟,趙芸來了,還偏偏拿這些東西給她看。趙芸本就是個單純的小娘,知道了這些果然就沒好事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連嫁妝都說出來了,韓旭不同意還能咋樣。
正待韓旭點頭之時,孫二聖跑了進來,一見趙芸微微楞了楞,拱手道:「大人……」
「有話就說,這裡沒外人。」韓旭沒好氣的回到,不過心裡卻樂翻了天,孫二聖真是一場及時雨,恨不得衝上去抱著孫二聖親上兩口。
「大人,秦幫主正帶著丐幫兄弟在蜀崗山重建丐幫江北分舵,揚州府附近的乞丐和流民都來了,再加上鹽幫來幫忙的兄弟,一下子多了三千多人,秦幫主一時之間安置不了,手頭上……。」孫二聖小心翼翼的說道,他可是知道面前的這位韓大人,根本就是個鑽進錢眼裡的貨,只進不出。
程行水原本欲治孫二聖叛幫之罪,最後在韓旭的擔保下,僅僅只是將孫二聖踢出了鹽幫。出了鹽幫的孫二聖,直接被韓旭推薦給秦雨山,韓旭推薦的人秦雨山絕對相信,於是秦雨山二話不說,將孫二聖任命為丐幫江北分舵的舵主。這回孫二聖是徹底的被秦雨山折服了,幹起重建丐幫江北分舵的活來,盡心盡力。
然而,當秦雨山讓其來找韓旭要錢之時,孫二聖雖說心裡擔心,不過也只得硬著頭皮來了。
「啥?你說有多少人?」韓旭大怒道。
孫二聖一聽,立馬苦著張臉,伸出三個手指,弱弱道:「二千多人。」
「啪……」
韓旭一拍桌子,喝道:「到底多少人?」說著不斷的朝孫二聖打眼色。
「不不不,二千多人。」孫二聖見韓旭的樣子,顯然以為韓旭是嫌人多了,錢不夠,趕緊憋屈的自己抹掉了一千人。
「娘的,到底多少人?」韓旭這會還真是怒了,咋這麼聰明一個人就不明白老子的意思的。
「一千?五百?」
孫二聖是滿頭霧水,徹底的糊塗了。
「有多少,說多少,難道老子沒錢是吧?」韓旭瘋了。
「三萬,對,不是三千,是三萬人。」孫二聖苦逼道,他終於明白了韓旭的意思。不過,卻越來越捉摸不透這位韓大人的心思了。娘的,天底下還有人嫌錢多的。
「這就對了嘛,說話就得老實,你家韓大人可不是這麼好糊弄的。」韓旭長吁口氣,若有所意的看了眼趙芸,歎道:「錢嘛,我也有點,只不過……」
孫二聖一聽這話,連忙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哭求道:「大人,你是沒看見那些乞丐和流民啊,三萬多人的,老的老,小的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面黃肌瘦,就剩下皮包骨了,若是再沒有吃的穿的,別說這個冬天,就是能不能撐過這個月,都難說。」
「可是……」韓旭還待婉拒。
這時,趙芸出聲了,歎道:「韓旭,揚州戰亂,如此多的流民我們不能不救。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錢先拿去交給秦大哥吧。都是大宋的子民,誰救都一樣。若是不夠的話……」
「夠了,夠了。」韓旭連忙打斷趙芸說下去。三千人而已,三個箱子三萬貫,一人還有十貫錢,別說過冬,每人蓋個新房子都夠,真是賺大發了。捨了孩子,套了趙芸這隻大白狼,恩不對,應該是套了個大觀音菩薩。
「二聖,趕緊將劉校尉和王校尉叫進來,你們馬上帶著這些箱子去蜀崗山。」韓旭大手一揮,連忙將趙芸帶出了屋子,順便在孫二聖的肩膀上拍了三下,笑呵呵的說道:「二聖好好幹,你明白的。」
孫二聖連連稱是,滿臉的哭笑不得。他不僅明白,而且是相當的明白。然而,不管怎麼說,這三萬貫也足夠恢復丐幫江北分舵了,至於其他的,憑他孫二聖的才能,還不能撐起個小小的江北分舵?
劉三和王凳子應那日攻城勇猛,落入了趙匡胤的眼中,趙匡胤一紙令下將兩人提拔到了校尉,真是連升數級。韓旭最後那三十多人的禁軍侍衛,活下來的僅僅數十人,這數十人不僅被趙匡胤賞賜,還得到了韓旭每人五百貫的巨額賞錢。
不僅如此,趙匡胤再次給韓旭補齊百名侍衛,由劉三和王凳子兩人統領。劉三這回是真正的成了大宋禁軍,在樞密院是有登記造案的,以後的陞遷將憑其戰場功勞。有韓旭在,這些都是毛毛雨的小事一樁。
劉三和王凳子,再加上孫二聖帶路,領著幾十名侍衛挑上三個箱子,直奔蜀崗山。那裡確實有三千多的乞丐和流氓等待救助,丐幫的江北分舵也再重新恢復中。
趙芸並未看到這一切,她早就被韓旭拉到後院,嬉戲玩樂去了。
當夜色降臨,忙碌了一天的揚州城百姓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韓旭挑著油燈,將剩下的七個包箱一一打開,滿箱子的金銀反射著灼灼金光。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吶。」韓旭撫摸著這些金銀古董,再次感歎道。
「是嗎?有錢再手,那也得有命花才是,咯咯咯咯……」一聲嬌笑突然傳來。
韓旭迅速拔出鋼刀,吹滅油燈,將身子緊貼牆壁,雙目四處搜尋,大氣不敢出一下。
「行了,韓大人躲什麼躲呢?就算伸手不見五指,奴家要抓你也易如反掌。」「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