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旭若有所思,似乎在哪個地方見過這人,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華服男子四處看了看,茶館地方不大,除了最遠處的那桌,其他都已坐滿。於是,逕自向韓旭這桌走來。上前抱拳一禮,說道:「倆位仁兄可否行個方便,容在下一道。當然,這茶水錢我請。」
劉三見有人請客,那感情好,大大咧咧的說道:「好說,您請坐。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華服男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向劉三道謝,笑道:「這位兄弟爽快,多謝。」
這一笑,猶如春風拂面,韓旭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劉三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了自己一下,才醒悟過來,尷尬的抽了抽嘴巴,暗道:「難道穿越到這裡,老子的口味都變了?」想到此,不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茶館夥計端上茶水,華服男子喝了口,微笑道:「在下趙芸,還未請教二位貴姓。」
韓旭心道,難道這年頭出來混的都報假名?於是抱拳,打趣道:「趙雲?常山趙子龍?久仰,久仰。在下張飛,張翼德。」
趙芸呆了呆,笑道:「此『芸』非彼『雲』,實乃草頭芸。」
「草什麼不好,非要草雲?」韓旭嘿嘿笑道:「大男人家的咋起個這娘們的名字。」
趙芸微怒,正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姓名乃父母所取。在下認為並無不妥。」
劉三嘿嘿一笑,說道:「俺叫劉三,兄弟們都叫俺三哥。」說罷,一指韓旭,介紹道:「這位是韓旭,旭哥兒。不是什麼張翼德,他那張嘴就喜歡亂扯。」
趙芸皺了皺眉頭,疑惑的看著韓旭,仔細的打量好一會,似乎想到了什麼。不過,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
說書還沒開始,三人天南地北瞎吹起來。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也就是韓旭和劉三倆人在講,趙芸在聽,似乎他對江湖之事頗感興趣,偶爾興奮的點頭附和。
「在下看二位所知甚多,不知有一事可否請教?」趙芸見此二人似乎乃混江湖的,於是開口問道。
劉三一拍胸脯,爽快道:「趙兄儘管開口,這汴梁城就沒有俺劉三不知道的事。」
趙芸問道:「不知道二位仁兄是否見過一個小乞丐?」
劉三一聽此話,哈哈大笑:「趙兄這可是問對人了,這汴梁城的乞丐嘛,就沒有俺不認識的。不知趙兄要找的乞丐長啥樣啊?」
「哦,那真是太好了。」趙芸一高興,隨手比劃道:「那乞丐,披頭散髮,一身破破爛爛,手裡拿了個竹棍,端著破碗……」
說著說著,卻見韓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不由,疑惑道:「韓兄,你為何這樣看著我?」
韓旭搖了搖頭,沒好氣道:「我說趙兄,您覺得這世上的乞丐除了您說的『披頭散髮』,『一身破破爛爛』……還有其他樣子嗎?……這樣的乞丐,隨便在街上拉一個,都符合您的要求。」
「嗯,不錯。」劉三點頭附和道。
趙芸略一思索,還真是這麼回事,若說樣貌,自己能記住的也就這些,披頭散髮的根本不知道長啥樣,今個找了一天,還真是白找了。
……
……
茶館說書終於開始了,只見一位身穿長褂的白鬍子老頭上了台,一拍醒木,張口便講。講的是隋唐好漢,瓦崗寨的英雄故事。
這故事在韓旭聽來不過是平鋪直敘,說書的講得也是連點抑揚頓挫都沒有。不過,劉三卻聽得是津津有味。
轉頭看向趙芸,似乎這傢伙對聽書也不在意,白皙的雙手端著茶碗喝著,右手小指微翹。每一口都是那麼的優雅,不急不緩。
感覺到韓旭那呆呆的眼神,趙芸臉頰微紅,皺了皺眉,放下茶碗,說道:「讓韓兄見笑了,在下今日在外跑了一天,確實口渴,失禮了。」
韓旭回過神來,尷尬的擺擺手,趕緊轉移話題,說道:「無妨。不知趙兄為何要找個乞丐呢?看趙兄的打扮,似乎家境和乞丐不搭噶啊。」
「這……」
「當然,這是趙兄的私事,若是有難言之隱,那就恕在下冒昧了。」
「這也並非不可告人之事。既然韓兄問起,那在下就說了。」趙芸想了想,恨恨道:「那小乞丐欺騙我家妹子,說黃河決了堤,一路乞討來汴梁城,妹子看他可憐,將娘給的二十兩香油錢全給了那小乞丐。爹爹一生節儉,將我娘和妹子好一頓臭罵。」
聽到此,韓旭冷汗直冒,tmd苦主的哥哥竟然就坐在自己面前。
而劉三此時正捂著嘴,強忍著笑意,不斷的在桌子底下用腳踢著韓旭,那意思很明顯,都是你小子幹的好事。
「更可恨的是,有個小乞丐竟然連我那幾歲的弟弟都騙,搶了他的糖人兒。而我那最喜歡大黑狗,也被騙走了。這年頭,咋乞丐都這樣呢。且據我猜測,這兩個小乞丐肯定是同一人,無恥之極。」趙芸咬牙切齒道。
「哈哈哈哈。」劉三再也忍不住了,拍著桌子,大笑出來。韓旭趕緊向劉三使顏色,但這傢伙全都無視了。
劉三這笑聲太突兀了。只見全場的人都看向了這邊,說書的老頭也停了下來。
「對不住諸位,一時失態,打擾了各位的雅興,在下向各位陪個不是。」劉三起身憋著笑意,抱拳向眾人賠個不是。
「切……」
眾人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抱怨了幾句,嚷嚷著讓說書老頭繼續開講。該聽,該講,一切恢復了正常。
劉三看著韓旭通紅的老臉,差點忍不住又笑了出來,趕緊用手摀住嘴巴。
「笑什麼笑,聽你的書去。」韓旭小聲訓斥劉三。
劉三憋著笑,指了指韓旭,說道:「得,你們聊,我聽書。」說罷,轉過頭去。
韓旭心思一轉,我怕什麼啊,我就在你對面,反正你也不認識我。糖人兒在老子肚子裡,大黑狗嘛,也有大半隻狗腿和一根狗鞭在老子肚子裡。想到此,不由嘿嘿得意起來。
趙芸見韓旭低頭抽笑,疑惑道:「韓兄為何如此開懷,這小乞丐難道不可惡嗎?」
韓旭臉皮貌似城牆,不是一般的厚,岔開話題,說道:「算了,算了。這小乞丐嘛估計也有難言之隱,誰沒有個落魄之時呢。虎落平陽嘛,被犬欺負了,當然就只能去欺負欺負小貓小雞啦。」
「呵呵。虎落平陽被犬欺,怎麼會去欺負小貓小雞呢……」趙芸呵呵笑出聲來。
「喂,怎麼回事啊?聽啊,瞎笑啥呢?」
「就是,一而再的被打斷,剛聽到起勁的地方。」
「要笑,回去笑個夠,別妨礙老爺我聽書。」
眾人一再被打斷,嘰嘰喳喳的不滿聲全都向這邊拋來,整個茶館變得亂哄哄的。
講書的老頭再也忍不住了,一拍醒木,怒道:「你們幾個好是無禮,倘若嫌老夫講得不好,可以明說。無端嘲笑老夫,成何體統。」
「朱先生你講得太好了,怎個汴梁城誰不知道你講的最好。您消消氣,繼續講。待我將他們打發走便是了。」茶館的掌櫃也是白鬍子老頭的書迷,本來嘛,來者是客,怎能拒人於門外呢。但此時,這幾人,明顯影響了朱老頭的心情,和其他客人的消遣,當然只能上來趕人了。
「就是,誰不知道朱先生講得是最好的。」底下的人跟著附和。
掌櫃的來到韓旭他們桌前,笑道:「客官,您也看到了。您看這……」見到這笑容,韓旭總算明白了什麼叫皮笑肉不笑。
「對不住各位,在下失禮了,這就走。」趙芸紅著臉尷尬的賠禮。
「快滾……快滾……」眾人催促道。
趙芸剛起身,卻被韓旭抓著手臂拉下來,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而趙芸紅著臉,趕緊將手抽了出來。
「啪……」
劉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老子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從來沒被人趕出過門的,今個倒奇了,我倒要看看,誰敢?」
一時間,茶館裡沉寂了下來。眾人皆被劉三給嚇呆了,這氣勢一發,果然不同凡響。掌櫃的呆立在旁,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
韓旭嘿嘿一笑,怪聲怪氣的說道:「誰說這汴梁城就你說得最好,我看你這書,說得也不咋樣。」
朱老頭潦倒一身,考了大半輩子的功名都沒考上。心灰意冷之下,當起個說書的,而自己唯一得意的恰恰就是自己的說書本事。此時,竟然被一個黃口小二鄙視,這還了得。眉頭一揚,憋著滿肚子怒火,說道:「哦?此話聽來,似乎小兄弟對說書頗有一番見解嘍?」
「見解不敢當,想法到是有一點而已。」韓旭點點頭,故作謙虛的說道。
「哼,那就請小兄弟賜教,若是說得好,老夫自當認錯;若是故弄玄虛,那就請諸位趁早離開,別妨礙老夫說書。」朱先生擼了把長鬚,自信滿滿的說道。
「趕緊走,別再這裝模作樣……」
「黃口小兒,毛都沒長齊,口無遮攔……」
底下噓聲一片,劉三冷哼一聲,高大的身軀拔地而起,將手指涅得「卡卡直響」,眼神橫掃一片,威脅意味濃厚。
眾人全都閉上了嘴巴,就劉三那身材,往那一站,就是個鐵塔。若想反抗,那也得閒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趙芸此時倒好奇的看著韓旭,不知道這古怪的傢伙又要玩出什麼花樣。
韓旭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向前一步,說道:「其一,您這隋唐故事講得太老套。史書上怎麼寫,您老就怎麼講。說白了也只能講給那些不識字,沒讀過書的人聽。」
朱先生對此說法不以為然,這說書的都是這樣講,難道不按史書,還能瞎編不成。
韓旭再向前一步,剛好跨到了掌櫃的面前,繼續說道:「其二,說書嘛,您老帶點感情好不好?別照本宣科似的,板著副老臉,無精打采之樣。再不會,給點笑臉總行了吧。難道您老連笑都不會?」
「老夫是說書,又不是去唱戲,若要聽戲,出門左拐,牡丹樓,門口兩個大紅燈籠,很好認。」朱夫子反駁道。
韓旭沒理會,轉而對掌櫃的說道:「其三嘛,這茶館的茶也太難喝了點吧。」
此言一說,底下呵呵大笑。
掌櫃的老臉一紅,沒錯,這家茶館靠的就是朱夫子在說書這行的名聲,吸引顧客。為了利潤,茶嘛也就將就了。
朱先生氣悶道:「不知所謂。若有本事,不妨上來說上一段,老夫倒要看看,小兄弟的本事。是騾子是馬,拿出來溜溜。」
「就是,就是。」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聽官,一陣起哄。
韓旭也不客氣,不急不緩,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台,莞爾一笑,說道:「您老,這個讓讓?……」
朱先生抬起屁股,冷哼一聲,一甩衣袖,坐到了台下。
韓旭緩緩坐了下來,眼神掃了下台下,當瞥過趙芸的時候,還特意眨了眨眼睛。
「啪。」
一拍醒木,韓旭正襟危坐,大喝一聲:「升堂……」
劉三立刻在底下配合道:「威武……」
「噓……」底下噓聲四起。
吸引了台下的注意,韓旭張口大聲道:「繁華消長似浮雲,不朽還須建大勳;壯略欲扶天日墜,雄心豈入駕駘群……南後主荒淫無道,隋文帝順天伐陳……」
一本隋唐演義緩緩展開,當說道陳國主荒淫無道,妃子張麗華,絕代芳華時,韓旭是連比帶劃,引得眾人口水直流。而到陳國六軍齊卸甲,大隋攻陷金陵城;唐國公李淵辣手摧花,揮劍斬張麗華時,又引得眾人哀聲歎氣。
韓旭侃侃而談,抑揚頓挫,說到精彩之處拍案而起,說道傷心處,搖頭歎息。一口氣,以演義的形勢,從大隋伐陳,說到了秦瓊賣馬。
底下眾人聽得是興奮異常,劉三扯著嗓子大聲叫「好。」
醒木一拍,韓旭搖頭晃腦道:「至於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啥,沒了?繼續啊。」
「秦瓊如何了……」
「單雄信呢……」
沉寂在精彩演義中的各位底下看官,可不爽了,大聲吆喝著韓旭繼續……
隋唐的故事也才過去兩百多年,對於大唐的盛世繁華,此時的人們依然思戀。遙想當年大唐劍指天下,不由感慨萬分。
劉三衝到台上,摟著韓旭的肩膀,激動道:「旭哥兒,有你的。你怎麼不早說呢,有這麼精彩的本事,總比每天晚上吹牛打屁好啊。」
韓旭沒好氣道:「你又沒問?」
劉三嘿嘿一笑道:「息怒,息怒。咱們回去再講,俺要聽義薄雲天單雄信。」
朱先生也算是堂堂正正的讀書人,平心而論,韓旭無論從故事還是演說都比自己精彩得多。於是抱拳上前一禮,恭敬道:「今日聽小哥兒一書,老朽慚愧至及。日後,只要是小哥說書,老朽自當洗耳恭聽,受教了。」
茶館掌櫃眼冒星星,獻媚道:「小哥這書說得,那是個沒得說啊。不知小哥明日可否繼續來此說書,在下一定好茶招待,極品廬山雲霧茶。當然,這說書的報酬嘛,一定讓小哥滿意。」
掌櫃的算盤打得啪啪響,憑韓旭的精彩說書,往後這茶館必定是天天客滿,自己還不賺個盆體滿缽。
韓旭卻不置可否,懶懶道:「再說吧,小爺很忙的。一時辰上下好幾兩銀子呢。」心中卻暗道:爺還要忙著要飯呢,嘿嘿。
「別介,這價錢好說啊。這樣,一天,三十個銅錢,如何?」掌櫃的趕緊說出了自己的開價,他可不認為韓旭真的能一個時辰賺幾量銀子。
韓旭笑而不語。
難道這小子閒太少?掌櫃的一咬牙,狠心道:「五十個銅錢,不能再多了。小店也是小本經營。」
韓旭擺擺手,領著劉三就往外走。老子要麼不說,要說也要做汴梁城的大亨,區區五十個銅錢,打發叫花子呢。我靠,老子還真是叫花子。一想到此,不由洒然。
三人沿著汴河溜躂。
韓旭看著趙芸,搓了搓手,笑道:「我說趙兄,咱們算是朋友吧。」
「嗯。」趙芸不置可否。
「你看啊,你說你有個妹子?」韓旭對那日大相國寺外的神仙姐姐還記憶猶新,於是,開口問道。
「嗯?怎麼了?」趙芸疑惑道。
韓旭嘿嘿一笑,結巴道:「那個……。那個……」
「撲哧。」看著韓旭的結巴樣,趙芸憋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有話就說嘛,剛在茶館裡不是很會說嘛。」
「死了,死了」韓旭小心肝撲撲直跳,看著趙芸可愛的樣子不由慌了。完了,完了,得趕緊找個女人,老子怎麼會對個男人心跳加速呢,難道憋太久了?
「我想說的是,不知趙兄的妹子叫啥名字?許了婆家沒?」
趙芸一聽這話,眉頭緊皺,微怒道:「瞎想什麼呢?我妹子的閨名?還有,許沒許婆家怎能告訴你?」
韓旭拍了拍胸脯,說道:「趙兄放心,我對菩薩發誓,絕對不告訴別人。」心中卻暗道,老子拜的可是關二爺。
「那也不行,你個死登徒子。」趙芸這回真來氣了。
一見趙芸生氣,韓旭趕緊擺手,慌忙道:「不是,不是。就是想趙兄幫忙約你妹子出來,吃吃飯,聊聊天什麼的?」
雖說韓旭這人長得不賴,但是卻如此無賴,趙芸不由低斥道:「死登徒子,想都別想。」
韓旭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慌亂的時候,暗罵自己太低能了,竟然被個兔兒爺亂了心神。於是,下定決心,晚上得找個青樓證明下自己的某個取向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