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棠不敢置信地低喃,渾身都痛極抽搐著,喉嚨荷荷有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瑞的面龐隱沒在昏暗中,看來模糊一片,他輕聲笑道:「大哥,你安心去吧,莫要牽扯其他人了。」
朱棠痛得在地上翻滾痙攣,唇邊流下黑血來,卻只是死死瞪住朱瑞,彷彿要將他活生生拖入地獄。
朱瑞回過頭來,仍是那般端正無害的微笑,半明半暗中看來,竟是無比的陰森可怖,「大哥,你別這樣看人,怪嚇人的……」
他低下頭,凝視著地上垂死扭曲的軀體,彷彿在看什麼賞心悅目的傑作,輕聲道:「那個徐陵不過是個小角色,即使是給你陪葬了我也不心疼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暫時還不想跟那位石君侯撕破臉。」
輕描淡寫說完,他的腳從逐漸僵硬的手指關節上挪來,彷彿沾染了什麼污穢不潔之物,在門檻前踏了兩下,待確定泥屑落盡,這才緩步而出。
日光從頭頂熾照而下,將他的身影拖出些許,素色葛錦的腰帶上,一枚溫潤玉珮來回搖曳,反射出熠熠光芒,讓人在一瞬間目眩刺痛。
燮王朱炎回到宮中,正值膳時,他心緒不佳,略進了點,卻也沒去小憩,只是著了常服在殿中翻閱奏報。不多時,便有人例行前來稟報世子身後,屍體由內監驗了,以一丈白布裹了簡單送葬。
朱炎看也不看有些膽寒的司官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便揮手吩咐他退下。
朱炎心思有些浮躁,案頭文書未看得入神,卻聽殿外一陣激昂鼓聲,宛如雷霆一般震響,大地都隨之顫動,隨即有人高聲斥罵。由外而內鬧得一片喧嘩,他雙眉一軒,心中陰鬱更甚,他掃視了四下慌亂的侍從,冷聲笑道:「既然有人敲登聞鼓,還不去宣人進入?!」
眾人噤若寒蟬。卻終究有人最先醒覺,急步朝外而去。
登聞鼓設於宮外。乃是燮王允百姓擊鼓鳴冤之所。雖是如此。但絕少有人敢敲響此鼓。今日算是近十年來地首次鼓聲。
前廷有司接到稟報。一看內容。卻是嚇得面色煞白。不敢自專。於是連忙將狀文送上朱炎地案頭。又過了一刻。上告者便跪在了大殿正中。
朱炎打量著長跪於地地女子。只覺得她面容俏麗之外。又彷彿有些面熟。他沉吟片刻。問道:「你姓甚名誰?」
那女子顏容憔悴慘淡。卻仍不掩麗色可人。「臣妾燕姬。原本是二王子府上地。」
朱炎凝神一想。倒是想起件舊事來。事隔不久。又傳得風言風語。他也略有些印象。「寡人想起來了。你原本是朱聞地愛姬。」
他地目光轉為犀利。「你出身於世子府上。寡人還記得朱聞稟過了地。」
彷彿承受不住他目光地威壓,燕姬有些瑟縮,卻仍勉強點頭泣道道:「妾身有罪,不該受世子妃指使……」
朱炎卻沒心思聽她哭訴,一口截斷問道:「朱聞已經將你賜死。你怎麼還活著?」
燕姬越發惶恐,纖腰顫動,道:「原本我以為已無生理,卻不料到了化人場卻還有一口氣,有善心人救了我,於是便一直苟延殘喘至今。」
朱炎絲毫不見憐香惜玉之情,雙目冰冷,悠然一笑,「那你今日為何前來送死呢?」
「啟稟王上。妾身知道難逃一死。卻有一樁下情要稟您知道!」
燕姬被言語逼至絕境,一咬牙。竟也有幾分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神韻。
她的聲音轉為幽微,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切齒怨毒,在朱炎的耳邊嘶嘶作響,「二王子看似恭順仁孝,實則卻懷浪子野心,他在內院藏有龍袍、兵刃,更在枕下暗格中存有篡逆書信!」
她看一眼朱炎的面色,舔了舔唇角,又加了一句,「就連這次您身中劇毒,都跟他脫不了干係!」
她繪聲繪色地講了地點,朱炎托腮聽了,眉間越見森然,卻並無她想像中地勃然大怒,「你告發舊主,以為寡人就會聽信你一面之詞麼?」
「王上若是不信,儘管去睦元殿中搜!若是沒有,賤妾願伏屍階下!」
燕姬說出這一句,不由身上一顫,卻硬是抿唇撐了下來。
疏真用了午膳,有些懶洋洋的躺在榻上不想動。
虹菱卻彷彿有些心神不屬,在帳外躡手躡腳的輕踱著步,悄無聲息,朦朧人影卻是把疏真晃得頭暈。
「你究竟怎麼了?」
她半撐起身,帶些關切問道。
「沒什麼,只是心裡煩亂……吵著你入睡了吧?」
虹菱欲退出房中,疏真卻將她喚了回來,讓她坐在自己床邊,柔聲問道:「到底怎麼了?」
虹菱搖了搖頭,秀麗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她拂弄袖邊的水紅掐邊,輕聲道:「姐姐,我沒事……」
她張了張口,有些躊躇,終究還是說了,「你病了這麼久,君侯賜給你這麼多珍貴藥材,一股腦放在隔壁房裡,似乎不太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
虹菱垂下頭,將眼角的一抹複雜焦灼掩下,「也沒什麼要緊,只是我聽說,藥氣熏人,容易引來晦氣,使得纏綿病榻,痊癒緩慢反正殿中房宇眾多,你還是讓公庫保管吧!」
疏真聽了,不由為之失笑,拉過她的手腕,親暱笑道:「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這種說法我倒是聞所未聞,病人難離藥材,什麼晦氣之說也是無稽之談,你不用這麼擔心。」